段念枕着齊清的胳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外面的月色好得如水,就如同兩個人的眼睛一樣明亮。
“老齊,你體力比當年差了。”
“這不可能,我現在每天做雜活,體力比腦力好多了。就是因爲太好,纔不敢用力過猛傷到你。”
齊清溫存地撫弄齊清亂蓬蓬的頭髮。
“切,我不信,再來。”
“急什麼啊?”齊清笑得愉悅,“我們不會分開了,不用急着把一晚當一輩子過。我們說說話吧。”
段念呼的一下起身,捏着齊清的耳朵不放。
“你是不是想問我玄鳴的事情,哼,我不會告訴你的。”
齊清呵呵地笑出聲,“你這樣子讓我想起了一個成語!”
段念不滿地鼓起腮幫子,“又要掉書袋,快說,什麼成語?我可先提醒你,生僻的成語我這個ABC可聽不懂。”
“不難不難,耳提面命你總懂吧,你剛剛不就是這個動作嗎?”
齊清腦子一轉,還真是那麼回事,不禁笑呵呵地撓了撓頭。
“放心,那些外人的事情我不關心,方逸行也好,辛夷也好,都是故人了。我想聽你的故事,每一天每一小時的事情都想知道,你在做什麼,你在想什麼?你是不是……常常夢到我?”
齊清說着就臉紅起來。
段念看了想起初見的時光,他也是這般害羞。想來當初他能跨出那麼一大步也是下了很大決心。
“你真的放下了?我很高興。”
段念深情地吻了吻齊清的眼睛,“我每天都在想你,每晚都會夢到你,但我害怕見到你的時候呢,你心裡還是裝着別人。其實我不是嫉妒,我是心疼,明明知道不可能,你卻一定要執着那個人,這簡直要把我逼瘋了。我看不得你那個委屈卻又說不出的樣子。哎,我那個時候費盡心力就想把你從那個男人身邊拉走,帶你看看外面的世界,你偏偏不肯。我實在沒辦法了,只好放手了。”
這番表白情真意切,甚至比齊清自己都愛自己,齊清漸漸溼了眼眶。
“念,你肯定不知道我去北歐找你吧。看到你和別的男人在一起,甚至還養了一隻狗,我絕望的不想再見到你。我發誓再不找你。但又見到你以後才知道,這種誓言完全沒有意義。”
“你也知道這種難受的想死的感覺了?你也不想想當時看你爲了另一個男人默默付出的時候,我是怎麼受的。”
“別說了,我不會再那麼蠢了。”
段念興奮地用下巴蹭了齊清的肩頭,“行,不提了,都不提了。我來的時候都做了最壞的打算。就算你還在鑽牛角尖,小爺我也不計較了,就是要跟你好,就是要跟你過一輩子。齊清,我們結婚吧,我想跟你結婚。”
……
第二年的秋天,京都的街頭巷尾都是如火的紅葉,美不勝收。
那對年輕的小情侶又來日本玩,男人留在了東京,小女孩一個人坐着新幹線到了京都。
在旅館門口,喬喬頑皮地晃動風鈴,把帶着起牀氣的男人惹了出來。
“是誰惡作劇,直接進來不就得了。咦?小丫頭是你啊!”
段念一眼就認出了這個小恩人。
“帥叔叔,你還記得我啊。哈哈哈哈,本來這次只是陪白寧哥哥到東京辦事情的。可我還是忍不住偷偷跑過來看看我猜的對不對?嘿嘿。看來我的直覺很準哦。”
“你這個鬼精靈,你猜什麼了。”
喬喬瞟了一眼段念手上的戒指,曖昧的一笑,“你真當老闆娘了呀。我第一次見就覺得你對我的老闆叔叔心懷鬼胎。”
“這還需要猜?切,我對他的企圖是個人都能看出來,就他傻。不過傻人有傻福,最終還不是得了我這個寶。”
喬喬哈哈大
笑。
“帥叔叔,你可真自戀。對了,老闆叔叔呢,我好想他做的飯啊。”
說着拉開藍色的簾布,向房間裡面張望。
“他出去買菜了嗎?”
“沒有,他回國勾搭老相好去了。”
“啊?這……你……怎麼能讓他去呢?”
段念臭屁地說,“放心吧,他早就死心了。他的老相好是大直男,兩個孩子都很大了。”
“哇,這都可以啊。老闆叔叔還……怎麼說呢,真是品味獨特啊。到底是什麼樣的大直男讓他惦記着呀。”
段念煞有介事地想了想。
“不知道你聽說過沒有,被叫做什麼公關大神的,其實吧,就是個癡情種,一個人帶着孩子十年,這不嘛,可把媳婦給等回來了。”
“方逸行?你說的是銀髮叔叔方逸行吧?白寧哥哥認識他。”女孩聽到公關大神四個字異常興奮地跳了起來。
“銀髮叔叔?哈哈哈哈……”段念笑的格外大聲,“風流倜儻的方少啊,也有今天……,小丫頭,你最近又見過他了?是不是相思成災老的不成樣子了?”
喬喬的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
“不能夠,銀髮叔叔特別帥,一對兒女在身邊,更顯得他是個絕世大暖男,哇,你不知道多少女人喜歡他啊……”
“都白了頭髮了,還……你們這些小女生都什麼品位啊……哎……世風日下啊,世風日下……”
……
方逸行和齊清坐在操場旁的長椅上,一羣孩子正在草坪上踢球,玄宇軒還是出衆地一眼就讓人看出來。
齊清不由得感嘆,“基因這東西還真是強大,我想起讀書時候的方少,跟軒軒一樣的惹眼,無論在什麼環境下,都能讓人一眼看出來。”
方逸行的視線一直盯着場上,悠悠然地說,“他的身上辛夷的影子也不少,兩個孩子都有梨渦,跟他們的媽媽一個樣。”
“確實,方小舟就是一個縮小版的辛夷,那機靈勁兒跟當年20出頭的辛夷一個樣子。”
說到妻子年輕時候的模樣,方逸行眉角眼梢都是笑。
“是啊,跟她媽媽一樣,每天把我耍的團團轉。”
兩個人都不約而同地想到了辛夷最初進入行知集團的事情,一個人去甘肅、一個人接了容氏的案子、方案被批後一個人在樓道里哭,還有那些和方逸行分分合合的事情……
時光就在她慢慢成長中緩緩流過,所幸該留下的都留下了,該回來的最終沒有走散。
“辛夷的身體怎麼樣?”
方逸行緩緩搖頭,齊清心裡咯噔一聲。
“難道……”
“不是你想的那麼糟,但也並不好。每天清醒一陣,大多數的時間都是昏睡。”
方逸行說到這些已經沒有絲毫的傷感,可齊清的心頭還是涌上很多酸澀,忍不住握了握方逸行的手。
“抱歉,我不該問這些。”
“沒事。你能回來看我們,我和辛夷都是高興的。昨天她醒着的時候聽我提到你要回來,還交代一定要讓你多待幾天。”
齊清慚愧地垂了頭。
“我已經訂了晚上的飛機,段念還在等我回去。我不在,那個店怕是會讓他給拆掉了。”
想想那個頑劣的少年到了中年依舊如故,方逸行也不禁笑着搖了搖頭。
“我明白,你現在是有了牽掛了,快回去吧。最開始相戀的時候,總是覺得有無數的日子可以過,慢慢地才發現,人生很短,每一分鐘都值得珍惜。如果當初就知道會發生這麼多的事情,我一定緊緊拉住辛夷的手一刻都不鬆開的。”
齊清安靜地凝視着老友深沉的目光,點了點頭說,“我記下了。”
方逸行笑了笑,“我沒什麼資格教育你。哦
,對了,下次帶着段念一起回來吧。”
“不了,段念說幾年前他就跟玄鳴好好地道過別了。他們說好了,記住彼此最好的樣子,誰也不參加誰的葬禮。段念不回來,我也不會再回國了。他不計較,但我還是不想讓他有任何一絲的不痛快,所以,方少,這也許是我最後一次來看你了。”
方逸行心中縱有千般不捨,可還是笑着祝福最忠誠的朋友,“願你們白首不散。”
“謝謝,方少,代我向辛夷問好。”
……
當天傍晚,辛夷從昏睡中醒來,她已經很難依據生物鐘來分辨晨昏和白晝了。
當醫生宣判她死刑之後,她接到了一個NGO組織的邀請,那是一個利用3D打印技術對大腦創傷進行治療的實驗機構,她決然地加入其中,成爲了免費實驗者。
一次次的開顱,一種種新藥的嘗試,終於把她從“死刑”變成了“死緩”。
她唯一的念頭就是回到方逸行和孩子的身邊。
那天推開門,方逸行如夢魘般走到她身邊,一頭銀髮在風中翻飛,看得她心碎不已。
他問她,“這是夢嗎?”
她的淚早就模糊了眼睛。
“不是夢,就算是夢也不會醒來。”
可她知道接下來的日子,她都會在一個又一個的夢境裡度過,直到再也無法醒來。
她已經不願意悲傷難過了,每一分每一秒清醒的時光,她都要用在刀刃上。
……
方逸行帶着兒子和女兒從玄關進來,一室飯菜香,引得一對兒女陣陣歡呼。
玄宇軒完全繼承了爸爸的情感基因,對辛夷無比依戀,率先脫了鞋奔向了廚房。
“媽,今天做什麼好吃的?哇,雞蛋麪,是爸爸過生日嗎?”
“爸爸過生日了,爸爸生日快樂。”愛撒嬌的方小舟聽了哥哥的話乖巧地在方逸行的臉上重重地親了一下,惹得男人心底一片柔軟。
方逸行從身後抱住辛夷的腰,下巴在她的脖子上不住地蹭啊蹭。
“好久沒過生日了,都快忘掉日子了。”
辛夷轉身抱了抱他,“以後我不在了,生日也是要過的,你生日過的潦草,孩子們也就沒有儀式感了。”
方逸行聽辛夷上鉤,馬上順杆爬,“提到儀式感啊!你是不是還欠我一個婚禮呢?”
說完朝閨女和兒子使了個眼色,兩個人精馬上領會父親大人的意圖,大喊着說,“我們要參加爸媽的婚禮,我們要當花童。”
辛夷詫異地看着對面的三個人,終於笑着鬆了口。
“好吧。但我都不保證自己什麼時候是清醒的,這個婚禮怎麼辦啊?”
方逸行輕輕拉起辛夷的手,“那就趁現在吧,外面的玉蘭花開得正好,你現在也美的驚人,我們結婚吧。”
……
辛夷穿着當年那件定製的婚紗,挽着方逸行的手走到花樹下面。
玄宇軒和方小舟咧着嘴笑個不停,手拉手跟在父母身後。
玄宇軒問,“爸爸,你願意娶媽媽爲妻嗎?相親相愛,至死不渝?”
“我願意。”
方小舟問,“媽媽,你願意嫁給爸爸嗎?困苦幸福,不離不棄?”
“我願意。”
兩個孩子歡呼起來,潔白的玉蘭花瓣緩緩飄落,如同草木的祝福;高天流雲,微風輕撫,是天地的賀禮。
他虧欠她的婚禮終於補上了。
她虧欠他的不生離終於兌現了。
他們的愛終得圓滿。
她覺得好睏,靠在方逸行的懷裡,“方老師,我要睡了。”
方逸行的一顆淚滑過臉龐,“好,小辛夷,睡吧,我會一直陪着你。”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