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後, 地處北方的積白山山頂上一先一後來了兩個男人,一個着黑衣,一個穿綠衫;一個冷硬中透着張狂, 一個柔和中見淡漠。
此時, 他們之間相隔數步, 迎面而望。
“鏡青衫, 老子讓你考慮的事怎麼樣了?”黑衣男子一開口便並不客氣, “你應該是想好了纔來的吧?”
“跑到蓮教分壇搗亂,打傷本教教衆。”鏡青衫淡淡凝着眼前的人,說道:“你是讓我考慮讓你怎麼死麼?”
“我靠!你少那麼囂張啊, 怎麼說我爹也是風教主的結義兄弟!”黑衣男子怒道,“你武功是強, 那有什麼用?風夜蘿他們不照樣把你給交出來了?知道爲什麼?”他得意地挑了挑脣角, “因爲比起一個鏡青衫, 顯然和咱們玄月教繼續維持好關係更重要。”
鏡青衫皺眉,似乎在認真回想什麼:“上一次打得你半個月不好意思出門見人是什麼時候來着……”
“滾蛋!”黑衣男子立刻做出一副要擼袖子的架勢, “你以爲我還想再見到你啊?要不是爲了我寶貝妹妹,我才懶得看你一眼!”說完好像覺得還不夠解氣,又重重呸了口。
但這個理由卻似乎更讓鏡青衫覺得無聊和難以理喻:“你的妹妹,與我有什麼相關?”
對方用眼神表示唾棄:“你裝蒜是不是?”又道,“幾個月前她代我去了趟赤蓮峰給清息緣送生日賀禮, 結果你小子好死不死偏那時屁顛顛兒地出現在總壇。”說着哼了一聲, “她自打回來就對你念念不忘, 還不顧女兒家的羞澀讓我給說和說和, 老子忍着對你的嫌惡之心寫了信給風夜蘿, 結果最後慕容雲天回信來說你無意成親。你以爲我會信?連拒絕都要別人代勞,擺明了看不起我!”
鏡青衫靜靜聽完他噼裡啪啦的一堆話, 末了,說道:“所以你是生氣我沒有親自回信給你?我從來沒見過你這麼喜歡找虐的人。”
“……誰要你親自回信了?!”說完他覺得不對,趕緊補道,“重點不是你回不回信,重點是你看不起我們姓方的!”
鏡青衫一臉平常地看着他:“這麼自卑的話我記得你說過很多次了。如果沒事的話,就跟我回去探望一下被你打傷的分壇主。”不等對方發飆反駁,又淡淡道,“這是你最好的選擇。自覺些,不要讓我動手。”
“我去,這話題的方向不對啊!”黑衣男子悶悶唾了一口,擡起頭說道:“總之一句話,我妹妹你得娶!”
鏡青衫道:“你燒壞腦袋了?”
“燒你……”話音在此被生硬地頓住,然後他吸了口氣,說道:“我跟你說,現在我妹子爲了你得了相思病,茶不思飯不想,還懷疑是我從中作梗所以現在連我也愛答不理的。我說你怎麼說也老大不小了,娶個如花似玉的老婆是委屈你了還是怎麼的?老子都娶了兩個了好麼?!”不等鏡青衫說話又忙道,“別說我不理解男人,你以後要是再看上別的女人,我這個大舅子也不會阻止你,只要你不欺負我妹子就行。“
“你對你妹妹倒是不錯。”鏡青衫道,“不過我對她沒什麼意思。你可以告訴她,我已有了欲攜白首之人。”
“撒這種謊有意思?”黑衣男子道,“坦白跟你說,她都說了,她說你這樣的男人肯定喜歡你的女人多,所以她也不介意和別人共事一夫。不然你以爲我真那麼心甘情願撮合你們啊?我那是什麼話都說盡了也沒用!”
“那是你們兄妹之間的事。”他臉上的表情絲毫不見動容,仍平淡的彷彿在談論着一件極平淡的事,“她的心意我沒有義務成全,就算我打算娶一百個女人,這一百個裡面也不代表一定要有她,我實在不知道她的理所當然從何而來。你如果不想讓你們兄妹成爲兩教的笑話,就該做一教之主應該做的事,別忘了風骨二字是如何寫的。”
黑衣男子臉上一紅,繼而怒道:“鏡青衫你說話要不要這麼討人厭?!”
“你做這些無聊的事讓我來找你,卻沒料到失敗的可能。”鏡青衫繼續好整以暇地說道,“你哪裡來的自信?”
“啊啊啊啊啊!你這個混蛋傢伙!氣死我了!你以爲我想你做我妹夫啊?我告訴你我巴不得沒你的事兒!氣死我了,我一定要報復你!”
“這麼坦白?”鏡青衫點點頭,“好,動手吧,反正我也要帶你回去交差。”
“我……”突然,草叢中一縷微微的響動令他一怔,“誰?!”然後轉頭衝着鏡青衫怒道,“被傳出去老子就顏面盡失了,一定要滅口!”說完驀地便如離弦之箭射了出去,整個過程不過須臾間。
但下一刻,他才抓住藏身於草叢堆中那人肩膀的手卻被啪地打開。
“鏡青衫你幹嘛?!一定要和我作對是不是?這女的是你帶來的人?是不是有意要偷聽然後出去宣傳的?!”
鏡青衫將人不緊不慢地護在身側,說道:“你喊什麼?誰認識你?她是等我的。”
“等你的?”
蘭如許乾乾地扯了抹笑容出來,衝着他擺手致意:“你好。”
黑衣男子左看右看看了半晌,眼中漸漸流出驚詫:“你……她、啊?”
“我不介意你盯着她多看兩眼,”鏡青衫說,“只要別流口水。”
他卻似仍沒有回過神來:“這是你的人?”
鏡青衫脣角彎出一抹笑來:“你這個說法我很欣賞。”
他轉而緊盯着蘭如許,打量道:“你是喜歡她長得比我妹子漂亮?”
蘭如許也擡眸看向鏡青衫,但她隱隱覺得答案可能還會讓這位好哥哥吐血。
半晌後,她聽見鏡青衫淡淡問道:“你妹妹長什麼樣?”
“……”他倒吸了口涼氣,又終於挫敗地嘆了口氣,“瑩瑩看上你這樣的人,真是沒意思。算了,免得你再數落我方放不夠大氣。回頭老子會讓人送些金子給那幾個受傷的人。”
“就這樣?”
“再擺桌酒席請他們吃個飯,行了吧?!”
鏡青衫滿意地點點頭:“可以了,走吧。”
方放一邊轉身一邊嘀咕:“搞得好像我是你下屬一樣……”然而,就在他轉身剛剛邁開步子的瞬間,突然變向,一個箭步就向着蘭如許衝了過來。
因爲距離很近,加上速度又快,即便有鏡青衫及時反應一個格擋過去,蘭如許的背心卻仍是受了他不輕不重的一掌,而這一掌恰好將她推進了鏡青衫的懷裡阻擋了他可以最快做出反擊的瞬間時機,方放隨即飄然而去。
臨走時哈哈一笑扔下一句話:“總要給你留點兒禮才覺得划算!”
鏡青衫冷着臉皺着眉抓起了蘭如許的手腕。
“我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她看見他神色凝重的模樣,反過來安慰道,“大概他是戲弄你,只是輕輕推了我一下罷了。”說完不自禁輕輕縮了縮脖子。
這個動作被清晰地收入了鏡青衫的眼底,他收回爲她把脈的手,說道:“是寒冰掌。你現在覺得稍稍有些涼意,再之後這涼意會逐漸加深。”
他沒有講最後會如何,但蘭如許又哪裡想象不出,於是也不由一愣,但隨即她又釋懷了,看着他笑道:“你一定有辦法,是不是?他只是要讓你不痛快,卻不會和你結仇的。”
鏡青衫笑了笑:“你這樣心寬,我要是跟你說我沒有辦法,豈不是辜負了你的信任?”言罷牽起她的手,“走吧。”
***
隨着腳步漸近,不遠處正在不斷蒸氳的霧氣開始變得越來越清晰,而被它所籠罩的,卻越發迷離。
蘭如許此時牙關已開始有些打架:“這、是溫泉?”
“是啊。”鏡青衫微微一笑,忽然就將她打橫抱了起來,
她一驚之下還未反應過來,下一瞬,已被他扔進了水裡。
“噗……”蘭如許一口氣噗出跑進嘴裡的水,怒瞪岸上的某人:“你這個大壞蛋!”
鏡青衫慢悠悠地在旁邊一塊石頭上側身坐了下來:“我是幫你跳過害羞的這一關。”
蘭如許鼓着腮幫子撐起身來瞧着他,一臉委屈:“我摔疼了。”
他微微一怔:“哪裡?”
“這兒。”她擡起手臂橫到他面前,“磕到了。”
他拉過手就要檢查傷口。
忽然,衣袖一緊,驀然擡眸看見她眸中狡黠調皮笑意,下一瞬,撲通一聲被拽入了水中。
“哈哈哈哈,你看,害人終害己吧?”
鏡青衫看見她一臉的水汽,笑了笑,擡起手爲她抹了一把。
也不知是不是被熱氣所薰,原本得意洋洋的她臉上倏地飛起了紅霞。“我去那邊泡,這邊留給你了。”說着就要轉身走開,但腳下突然一滑,這一回,又剛好落在他懷中。
兩人四目相對半晌。
鏡青衫莞爾一笑:“你看,該回來的終是要自己撲回來的。”
她不服氣地低聲道:“明明是滑回來的。”
水聲汩汩,不知爲何在這一刻竟似一下一下動在心上。蘭如許覺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快,很快。
然後,她看着那雙染着淡淡藍意的深邃眸子越來越近,彷彿帶着蠱惑一般,讓她一動不能動。
終於,脣上溫軟。
心底淪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