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特聽阿福說惠帝已被逐出宮,小稼不知生死。他如丟了魂,終日恍恍惚惚。
那老頭眯着眼,“看你這情形,必是英雄氣短,兒女情長了。她會愛你如一隻餓了幾天幾夜的野狗咬着她最喜歡的骨頭,她恨起你來也會像只惡狗悶聲不響的吃了你。”
李特不理他,看也不看他一眼,他還是是自言自語,而且越說越興奮,“女人征服男人就能征服世界,男人只有征服世界才能征服女人。”
李特瞪着他,眼裡要噴出火來,那種形式,如他現在能動,必把這人砍成肉醬。可他現在不能動,只好靠着牆,閉上眼。
那老頭必然也是看出這一點,又自言自語起來,“睡着了,什麼都忘了,要是在這一種睡眠中,我們心頭的傷痛,以及其他無數血肉之軀所不能避免的流血,都可以消失,那正是我們求之不得的結局。”
李特並不看他,也是自言自語,“心裡藏的傷,如何才能忘。”
那人得意一笑,似乎他以理解了李特,“不能忘記就不要去忘記,真正的忘記不需要努力,連忘記都忘了還有什麼不能忘。”
李特又不理他,他並不在意,“三十多年了,我是沒希望出去了,還好,他們總算讓個人與我關在一起。這三十多年來,我天天日日與老鼠說話,他們就是不答我一句。”
李特驚道,“三十多年,你在這裡面呆了三十多年,你被判了多少年?”
那老頭欣喜起來,“不知道,還有多少年也不知道,一直到我死。”
“你犯了什麼罪。”
那人手一動,鐵鏈叮噹作響,“犯罪,我什麼錯都沒有,他們嫉妒我,所有人都嫉妒我,嫉妒我的才能,我的武功,我美貌的妻子,我的幸福。他們以爲把我關起來就贏了,錯,可以打敗,卻不能摧毀。他們都巴不得我早死,可我偏活得比他們都長。蒼宓逸、一衣帶水、赫連濮闕、唐前、陸峰、殳舜這些人死了沒有。”
李特一臉迷惑,他說的這些人怎麼大半都不認識,認識的幾個也是江湖上名動江湖的前輩。
“他們都是你朋友,赫連濮闕前輩是個遊俠,在江湖上可有名了,活得好好的。唐前是唐門掌門,他可是有頭有臉,唐門現在門風旺盛。陸峰是天焱門青梓的師父,活得好得很。其餘的不認識,但凡都比好。”
老頭嗤之以鼻,“朋友,是朋友,他們當然比我好。若不是我在這兒,他們又哪會活得好。他們活着就行,看誰會活得更長。我教你一招功夫,有沒有興趣學?你有沒有興趣重要嗎?你不學,我的蓋世神功就要失傳了。現在不會了,我佛口蛇心有後繼人了,佛口蛇心復活了。”
自己開懷大笑,笑得鐵鏈嘩嘩作響。
那人從不在意李特的反應,反正是自己說自己笑,自己答自己惱,長年獨居的人都有這種自言自語的習慣。
李特現在是視死如歸,也就由了他,“老伯,你運氣背得很,我秋後就要問斬,你的神功教給我也沒什麼用。”
老頭悅然,“我叫‘佛口蛇心’軒轅葛,記住了,‘佛口蛇心’。”他的臉上似籠罩了某種聖光,在說自己名字時異常驕傲,彷彿他以前的榮耀,快意神情都在他眼前,“有用,當然有用,有了神功,你就可以打出去,天下第一,號令江湖,誰敢斬你。”
李特顯然不信,一個人被關了這麼多年,說瘋話是自然的。
軒轅葛似已看出李特的疑惑,“小子,你是不是想有神功我爲何不自己出去。我不用劍,因爲我出手就是劍,我的手比利劍還要鋒利百倍,吹毛斷髮,削鐵如泥,排山倒海,無所不能。但凡所有事物都有他的照門,我的手也有一個缺點,就是沒有斂御劍的依附性,所以不能斬斷這綿鎖鏈。你可別小看這根普通的鏈子,她可是有特性的,忠貞、持久。除了斂御,絕不會對任何人動心。我與她在一起三十多年了,她也從沒一點感動,不戀一點交情。”
李特真的佩服他,一根鐵鏈,他都能說得如此情意綿綿。不在意的淡笑了笑,每個人都會爲自己的失敗找藉口。
李特啊一聲,人也離了地。軒轅葛手一送,他又重重摔回牆角,鐵鏈嘩啦一響,他已到了軒轅葛身旁。驚魂未定,對面牆根處悠閒爬來一隻老鼠。
軒轅葛手一翻,老鼠已血肉模糊,“我是信口開河嗎?”
李特點頭,又忙搖頭。
軒轅葛一吹鬍須,“想當年我‘佛口蛇心’名動江湖,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呼風喚雨,快意恩仇,唉,年輕人,在江湖上,有兩種氣是一定要受的,得志時要沉得住氣,失意時要忍得住氣。”
李特又是一幅萬事不關己的表情,往牆邊處靠。
軒轅葛理了理鬍鬚,“人類的偉大,決定於失意時所能忍耐的程度,許多人迴避命運,卻偏偏與命運狹路相逢。人人都會遭到自己命運的折磨,只有強者才能主宰自己。事物的外表和真相不同,人生是真切的,他的歸宿並不是荒墳。不驚天動地,就得寂天寞地,有能者非大成既大敗,半死半生,不如不活。”
李特竟嗚嗚哭起來,“我這種人,連流淚的資格也沒有,自己的最愛保護不了,還要她護我。用她一生的幸福,換我一條賤命,能有荒墳這個歸宿,也是上天對我的恩惠。”
軒轅葛冷笑,“你以爲你這樣消極**就可解決問題,你以爲你逃避忍讓痛苦就會解輕。不要期望有人同情你,同情包含了輕蔑,你如此這般頹廢,你的仇敵有損失嗎?沒有,你不成人樣正是他求之不得的。”
李特嘆口氣。
軒轅葛又道:“小子,藏在心中的敵人是最可怕的,你既也如此**,心中就不要再有敵人,提高你的能力或減少你的仇恨。”
李特搖搖頭,“老伯教訓的是,只是我與他差距太大,一個是萬人之上,一個是萬人之下。”
軒轅葛嗤之以鼻,“王侯將相,寧有種乎,誰生下來就該低人一等。”
李特淡笑,“眼裡卻不在有悲,且多了一份傲然之氣。
軒轅葛自是看在眼底,“你要打敗每一個敵人,首先就得先打敗自己,你可以不如所有對手,但你出手一定要狠,狠得對方心悸,心悸便可使對方武功大打折扣、、、。”
李特傷好一些,就被拉去開山,每日光着膀子扛石頭。
烈日炎炎,沒有一絲風,息一下監工的鞭便到身上。
李特知道:“在這兒的都是死囚犯,打死後拉到亂墳崗,無人查問。”
這日他走過監工身旁,高個罵道:“真他媽倒黴,來管這般死囚,終日不痛不癢的,升也升不上去,油水也沒一點可撈。”
矮個嘆道:“你說這濟善公是不是神仙,百戰百勝。”
高個道:“現在稼妃封了皇后,兒子立爲太子,濟善公在朝中更有勢,聽說這稼妃以前與濟善公可是青梅竹馬,升皇后多半靠濟善公。”
兩人奸笑,又是嘖嘖的羨慕。
聽到羊隕稼封了皇后,還生了個兒子立爲太子,李特如五雷轟頂,肩上的石掉在地上。
矮監工一鞭打在他身上,立刻從胸前到後背出現一條紫紅色鞭印。
高監工吼道:“愣什麼,還不快撿起來。”
李特攥着拳,青筋條條突起。
高監工又是一鞭打在他臉上,囚犯都停下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