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後,嵐衫倚靠在牀頭,抱着手機,正在翻找附近的美食。
小白溜進來的時候,見到的就是嵐衫認認真真做筆記的樣子。她列了個清單,按價位、菜系和距離分門別類地把能搜尋到的店面記下,又挨個搜尋着點評,認真地彷彿是她平日裡學習唱歌或者跳舞的時候,記錄老師的教誨似的。
小白把頭湊到嵐衫身邊,掃了一眼嵐衫的小本子上寫了些什麼,無語。
它懶洋洋地打了個滾,一屁股坐在那本小本子上,嚴嚴實實地蓋住了本子,擺出一副抗拒的神態,琥珀色的眸子瞪得圓圓地,彷彿在跟嵐衫無聲抗議。平日裡嵐衫在這個點鐘都會認真盯着門口,期待它溜進來的,今天嵐衫怎麼可以忙着做這種無關緊要的事呢?
猛然間眼前被一隻黑貓佔據了整個視線,與小白四目相接,嵐衫意外地讀懂了小白眼裡的意思,笑着把小白摟抱住了,一邊蹭,一邊跟它說話:“哎呀,小白不高興了嗎?這週末我要請你主人吃好吃的,總要提前做準備的嘛。”
嵐衫原先生活在這座城市,卻對這片城市中繁華喧囂的街區幾近一無所知。
她把下巴抵在小白的額頭上,貓咪的頭頂覆蓋着柔軟暖和的毛毛,搔得嵐衫的下巴有些發癢,卻格外舒服,不願意挪開。好在小白乖巧,聽到嵐衫發出了舒服的喟嘆之後,這隻貓就老實地蹲在了嵐衫的懷裡,頭頂着女孩的下巴,一點都不抗拒被揉搓。
嵐衫嘀嘀咕咕:“彤彤姐姐說過她喜歡吃辣,但是又說要保護嗓子。”她一隻手邪惡地探到小白的肚皮上,那是貓身上最柔軟的地方,手黏在那一處的毛毛上就不想下來,另一隻手艱難地伸出來,握着筆,筆尖在兩個餐廳的名字間來回點。一個是以辣出名的餐廳,一個是家常菜館,價位都比較適中。嵐衫看價位略覺得心疼,不過也不是負擔不起。
她在這兩家餐廳的名字後面各畫了一個五角星:“這家家常菜的糖醋里脊做得很好吃,大家評價特別高,彤彤姐很喜歡吃這個的。”
小白一臉嚴肅,視線隨着嵐衫的筆尖,也在這兩家店之間來回逡巡。怎麼辦,它好想趁着好不容易的放風機會開戒解饞,但超好吃評價超高的糖醋里脊也讓它十分心動。
到底選哪一個呢?
小白伸出罪惡的爪爪,隨着嵐衫的筆尖,也在那兩個名字之間搖擺。它小心翼翼地伸出指甲,指甲尖的形狀很好,既不是野貓的殘缺,也不是被慣壞的家貓的瘋長,被修剪的恰到好處,看得出主人的細心呵護。
嵐衫被小白的動作逗笑了,輕柔地問:“小白小白,你最瞭解你的主人啦,要不然你替我做選擇吧?”
嵐衫的本意是和貓開個玩笑,懷裡的貓身體一僵,卻彷彿接了什麼重大的任務,愈發認真地思考了起來。
過了許久,它才一臉苦大仇深,屈服於自己,是個即將出道的歌手的現實,選擇了糖醋里脊。
哪怕不爲自己,嵐衫的嗓子更應該被保護纔對。小白這麼說服自己,指甲尖惡狠狠的在那個家常菜館之後留下了痕跡。
嵐衫看着貓指甲戳出來的小小的洞,不禁又陷入了沉思,小白實在是太聰明瞭,聰明的有些過分。
“喵嗚!”小白委屈的在嵐衫懷裡長長的叫了一聲。
這一聲把嵐衫從胡思亂想中喚回現實,從小到大接受的教育都是子不語怪力亂神的女孩終究還是自動的給小白的奇怪行徑打了補丁。貓是好奇心很強的動物,自己剛剛筆尖在兩處打轉,引起了貓的好奇,也是有可能的。
嵐衫輕而易舉地說服了自己。
*
白之彤週末的時候一般會選擇賴牀。
整整一週只有這一天早上不需要被鬧鐘吵醒,白之彤拉上厚布窗簾,關緊房門,用被子把自己整個身體攏起來,形成一個溫暖的封閉空間。
奇妙的生物鐘卻在某個時間敲醒了白之彤的大腦,像個有着天使笑容的小惡魔一樣,輕聲提醒:“你今天和人有個約會,是不可以賴牀的哦。”
白之彤整個人從牀上跳起來。
她弓起脊背,四肢着牀,身體用一種警覺的小野獸的姿勢,雙目卻無神茫然地四顧,纔想起來拿過手機看看時間,六點半。
白之彤的上半身一下子垮倒了,把臉埋在蓬鬆的枕頭裡,閉上雙眼卻無論如何也回籠不來四散的睡意。白之彤只好生無可戀地起牀。推開房門一看,隔壁房間的門已經大開了。
嵐衫醒得要更早一些,此時正在以一個扭曲的姿勢站着。這個姿勢是舞蹈老師教授的站姿,據說可以拉伸像嵐衫這樣的成年零基礎的舞蹈學員僵硬的身體。白之彤自己是可以輕鬆做到的,但是嵐衫每一次重複的時候都要緊咬着細密的牙,額頭間還會有細微的冷汗。
她此時頭朝下倒立着,突然白之彤闖入她的眼簾,嚇得嵐衫差一點摔倒在地。
白之彤趕忙衝過去攬住嵐衫的腰,扶了她一把。
白之彤的身形一向地快,經常嵐衫上一秒還看到她在門口,下一秒她就出現在自己的身邊,漸漸也習慣了。
不只是習慣了白之彤的突然出現,甚至還漸漸習慣了白之彤的觸碰。至少在白之彤身邊,嵐衫已經忘記了不久之前自己還是一個很不習慣和女孩子近距離接觸的人。
她的臉頰微微泛紅,選擇了搭上白之彤伸過來的手,被白之彤用手撐着站了起來。後腰因爲拉伸,隱隱傳來痠痛。嵐衫不好意思地捶了兩下後腰,奇怪地問:“彤彤姐,你今天醒的好早。”
“哈哈!”白之彤乾笑兩聲,一點都不想如實坦白自己早醒的原因,顧左右而言他,“妹,你也醒的好早啊!醒都醒了,咱們現在就走吧?”
話題轉的生硬,卻也成功地帶跑了嵐衫的注意力。女孩的眼睛亮了亮,滿滿地寫着期待。
嵐衫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巴掌大的硬質卡片微微發燙,似乎被摩挲過多次一樣。小卡片里正裝着應人歌打過來的錢,嵐衫並不是剛邁入工作,但她也從來沒有過輕易得來這麼一大筆錢的經歷,從轉賬成功的那一刻起,就開始緊張了。
嵐衫摸完,確認卡片還很安全,又把手縮了回來,假裝無事發生過。
這種奇怪的小動作雖然落在了白之彤的眼中,但白之彤沒看明白她是在做什麼,也沒有去問。只是伸了個懶腰,勾着嵐衫的肩膀,只想快一點把人帶出門去。
等兩個人到達商場樓下,才驚覺一件極爲重要的事:商場的早起營業時間是早晨九點,距離此時還有將近半個小時。
嵐衫和白之彤被大門無情地阻攔在了商場門外,門內傳來了營業員們的呼喝聲,一大羣女人被湊到了一起,喊着什麼努力奮進之類的口號。白之彤一向最厭煩這種形式,一臉無語地望着大門。嵐衫則是左顧右盼,忽然她看到了一旁24小時營業的KFC,自覺地拉起了白之彤的手,往那邊帶:“彤彤姐姐,咱們先去坐一會兒吧。”
白之彤忽然覺得自己的手心裡被塞來一團柔軟,低頭看到了嵐衫的手。她脣角微微勾起,沒在意嵐衫的目標是哪裡,十分信任地跟在嵐衫的身後。
外面的碳酸糖水只賣三塊一瓶,KFC裡的碳酸糖水要足足九塊一杯。嵐衫其實不太愛喝這些飲料,但坐在別人的地盤上,出於禮貌,她還是給自己和白之彤一人點了一杯。高熱量的快餐是不敢吃的,兩個人抱着各自的飲料,在並不舒服的座位上坐好,等待隔壁的開業。
嵐衫一臉的好奇卻也不敢表露,眼神偷偷在往角落裡瞄。角落裡是每家KFC都裝修的兒童樂園,佔據的位置不大,設施也很簡陋,花哨的眼色拉人眼球,但那尺寸顯然只能容下小孩子的攀爬,嵐衫早就過了那個年紀。
現在時間還早,KFC裡並沒有在玩耍的小孩子,那個角落空蕩蕩的。
嵐衫看了幾眼之後,把眼神收回來,垂下頭去,落在了自己手裡捧着的杯子上。淺白的吸管隱隱透着裡面的碳酸飲料的棕色,嵐衫吸一口又鬆開,看着那個顏色攀爬上來又滑落下去。
她自以爲自己看的很隱蔽了,但白之彤卻仍舊把她的一舉一動收在了自己的眼底。
白之彤若有所思。
*
白之彤今年23歲了,是這批練習生中的大齡。如今進入娛樂圈的平均年齡越來越小,很少有像白之彤這樣二十多歲纔想着出道的了。這一批練習生裡,幾乎所有人見了她都會叫她一聲彤姐,嵐衫其實並不是其中特別的一個。
但認親這種事情講究的是一個眼緣,白之彤說不太清那是一種什麼感覺,大概就是在她升起想要一個妹妹照顧的念頭的時候,突然間嵐衫出現了,像極了她想象裡的妹妹的形象。她像是發現了寶藏的龍一樣小心翼翼地把人圈到了自己的地盤裡,瞳孔裡溢滿了掩飾不住的興奮之情。
白之彤把這個妹妹在自己的名下保護了這麼久,眼看着嵐衫一點一點地蛻變。白之彤希望能幫妹妹努力更接近她的夢想,於是就幫嵐衫學習那些嵐衫不曾熟悉的東西;希望能讓妹妹變得更加開朗,於是就引導着嵐衫多多聊天;她還會告訴嵐衫娛樂圈裡的一些混圈小技巧,比如說買斷和分成到底應該選擇哪個,她覺得自己這個姐姐做的還是很成功的。
於是今天,這個強行認親的姐姐冒出了一個全新的念頭。她想要嵐衫對她敞開心扉。
哎呀,是不是太貪心了?白之彤一邊苦惱着,一邊嘴角的笑意卻掩飾不住。這種苦惱是很甜蜜的苦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