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長白皙的手熟練地翻動着那幾頁紙,在某幾個位置打圈。指尖圓潤,但指甲是健康的粉色,修出合適的形狀,卻並沒有多餘的點綴。緊接着是一個聲音在頭上響起:“你就在這幾個地方簽名就好。”
聲音溫和親切,聲音的主人想必也是個和氣的女人,帶着工作多年的圓滑。
話雖如此,腦補了這麼多的嵐衫卻還是沒有擡起頭的勇氣。她的心跳得噗通噗通地,差點掩蓋了女人的聲音。還是嵐衫在心底裡給自己打氣“加油!這是你一直以來想要的那個機會!”才努力分出一根神經來接通耳朵,捕捉到了那飄來的聲音。
嵐衫深深地吐了一口氣,彷彿是把胸中的悶氣全部都排擠出去似的,然後才提起筆來。
她不會那種明星該有的花哨字體,只是用笨拙滾圓的字在剛剛女人圈出得那幾個地方,都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然後將那幾頁紙收攏好,才露出最外面的題頭。這是一份簽約合同。
從這一刻起,嵐衫正式成爲了華國最強娛樂公司華悅旗下的一名藝人。
她擡起頭來,順着那雙手往上看去,白玉的小臂,挽起衣袖的襯衫,剪裁得體地襯托出了美好的身段,一張算不上美豔但看得讓人心生親近的臉,正帶着笑意,脣齒微啓:“歡迎加入我們華悅!今後我將是你的經紀人,我叫應人歌。”
嵐衫鬆了一口氣,彷彿一場大夢初醒,夢醒的最初害怕夢中的一切都是泡沫,但睜開眼睛的時候,卻發現夢已成真。
她小聲問:“公司有食堂和宿舍嗎?”
應人歌:“……噗嗤。”
*
嵐衫只有很少的行李。
她提着一隻手提箱,深棕色,皮質不錯,但是已經磨損得很厲害了,一看就是經歷了歲月的東西,連現下流行的滾輪都沒有。應人歌本來想給嵐衫提箱子的,但是嵐衫只是搖了搖頭說不用,箱子不重,應人歌看她不費力的樣子,也就沒有再堅持。
嵐衫提着這個小皮箱跟在應人歌的身後,也不太敢往身邊看,悶頭走。應人歌找她閒聊,她也是應人歌問什麼,她就回答什麼。
應人歌有點無奈:“你這個脾氣……其實本來公司裡對於要不要籤你,有點爭議。”
嵐衫馬上警覺地擡頭,像是見到野獸的小鹿。然後她才反應過來,合同已經被自己珍視地裝進了小皮箱裡,那麼應人歌嘴裡的“爭議”應該是已經結束了的。
“你的歌我們聽過了,你的創作能力也是有目共睹的,但你的性格……”應人歌搖了搖頭。
嵐衫心知肚明地垂下了頭。
應人歌說這些話其實也有些敲打嵐衫的意思在裡面,這個女孩的嗓音是真的不錯,純淨而空靈。但她前前後後來公司的表現也被衆人看在了眼裡,不少人擔憂着她的舞臺表現。但應人歌也知道,這麼一個膽小的女孩,能自己鼓起勇氣來,把錄製的樣片主動送到華悅,希望公司能給她一個機會,她一定是很喜歡唱歌的。
應人歌自覺不是什麼好人,做經紀人的把自己定位成了笑面老虎,最擅長的就是抓住對方的弱點,溫柔卻充分地加以利用。
看着嵐衫瞬間緊繃起來的模樣,應人歌滿意地點了點頭,看樣子自己的敲打還是有點效果的,今後可以慢慢調/教。這麼想着,給嵐衫安排好的宿舍到了。
應人歌推開那扇房門。
華悅給這些剛簽約還未出道的新人的福利竟然意外地不錯,門內是兩室一廳的家居,正對着大門的那張布藝沙發看起來柔軟又舒服,讓人很想陷進去不再把自己□□了。裝修很簡單,但是居家生活的所需一應俱全,風格是線條幹脆的現代風,零散着的一些雜物卻是小女孩會喜歡的一些東西,看起來像是別人的私人物品。
嵐衫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小皮箱,冒出來一個念頭,就是待會兒自己要把這個小皮箱藏好,擺在外面的話,像是這間漂亮房子裡的一個污點。
“公司的宿舍都是雙人間,你的另一個舍友應該已經搬進來了。你是這一批練習生裡最後一個簽約的。”應人歌解釋。
嵐衫點了點頭,看到兩間臥房,其中一間已經掛上了門卡,是兔子的形狀,上面寫着三個字“白之彤”。想必這一位就是自己的舍友了。
她提着自己的小皮箱,推開了另一間屋子的房門,意外地發現裡面除了簡裝之外還堆了不少雜物。
應人歌掃過一眼,瞭然:“我給小彤打個電話,讓她把這些收拾出去,你先把你自己的私人物品歸整一下吧。”
嵐衫想了想,把小皮箱放下,擺擺手:“不用了吧,他們現在是不是在忙?”
“應該在上課,等會兒我讓小彤帶一份課程表,你明天也跟着他們去練習。”應人歌這麼說着。
嵐衫連忙說:“那就不打擾他們了吧,先放這兒,等白小姐回來我和她說。”
“你能行嗎?”應人歌問,不太信任地看了一眼嵐衫。
嵐衫連連點頭。
應人歌笑了:“那你首先就應該換個稱呼,以後都是室友了,說不定要一起出道呢,你叫她‘白小姐’是怎麼回事?”
嵐衫張了張嘴,又自覺地閉上,她不太敢肯定自己應該叫什麼纔好。
應人歌就說:“你今年十九歲,她已經二十三了,你叫她彤彤姐姐就可以了。”
嵐衫:“……”嵐衫醞釀了好久,總覺得自己叫不出口。
但應人歌丟下了仍舊在醞釀的嵐衫,自己走了,臨走前還在嵐衫的腦袋上摸了一把,給她加油,加油聲裡帶着幾分戲謔。
嵐衫呆愣愣地被人摸了腦袋都沒有反應過來,半晌之後擡起頭來,眼前已經是空蕩蕩一片了。她站在原地回想,纔想起來應人歌似乎還有別的事情要忙,而她自己大包大攬地不要應人歌留下來給她引薦自己的室友,一副很靠得住的樣子,應人歌就這麼放心地先離開了。
嵐衫開始懊惱了起來。
一邊懊惱着,嵐衫開始收拾房間。她小心翼翼地避開着腳下屬於別人的東西,只把自己的小皮箱打開,把小皮箱裡的零星幾套衣物整齊掛進衣帽間裡,再把自己帶來的那一套洗漱用具放到衛生間。衛生間是這套小臥室自帶的獨立小隔間,一看就是很久都沒有人進來過了。嵐衫從小皮箱裡拿出了一塊抹布,開始打掃衛生。
忙完這一切,已經到了下午五點鐘。
嵐衫是被一陣開門聲打攪到的,緊接着傳來的是疑問的聲音:“咦?我房間裡安排進了室友了?”
想起自己跟應人歌保證的事,嵐衫躲在衛生間裡,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才躡手躡腳地摸到門邊,經過衣帽間,又摸到了臥室門邊,探了個頭出去。
外面客廳正站着個身量高挑的女人,一頭長髮紮成高高的馬尾,帶着微汗,應該是剛剛運動過。她穿着件撞色寬鬆的襯衫,釦子只繫到倒數第三顆。
“……彤……”嵐衫做足了心理準備,但那個稱呼卻一直掛在她的嗓子裡,死活地吐不出來,只發出了這麼一個簡單的聲調。
高挑的女人卻眼前一亮,伸手平舉在差不多嵐衫頭頂那個位置比量了一下,然後往自己近身處一拉,纔到鎖骨那麼高:“哎呀,是個小蘿莉!你叫什麼名字,多大了呀?”這麼說着,她還三步並作兩步地往嵐衫這邊躥。
她的步子很快,快到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嵐衫身邊,嵐衫都沒怎麼看清楚她過來的動作。
但她剛剛那個舉動的含義嵐衫還是清楚的,嵐衫並不是很高興,這回終於從門中走了出來,站直了身子,小聲嘀咕:“我沒有那麼矮的。我叫嵐衫,已經十九歲了。”
白之彤又比了一下,嵐衫的真實身高是能到她下巴的。
“應姐沒跟我說有新人要來呀。”白之彤歪了歪腦袋。
嵐衫愣住了,結結巴巴地說:“可是……應姐走的時候跟我說,她會給你打電話,然後讓你幫我帶一份課程表……”
“那可能是應姐忙忘了吧。”白之彤聳了聳肩,並不以爲意,還是很高興地說,“沒事,課程安排的話我手機裡有存,我加你微信發給你就好了呀!”
這麼說着,白之彤很隨意地就伸手捏了捏嵐衫的臉頰。嵐衫有點嬰兒肥,臉頰上肉嘟嘟的,手感很好。白之彤享受完,就順手拉住了嵐衫的手,往嵐衫的房間裡走。
嵐衫在被觸碰到的一瞬間就僵硬了。白之彤好像渾然未覺,但她剛踏步進嵐衫的臥房,也隨之僵硬了。
白之彤看了一眼之前被自己當成雜物間亂丟東西的房間,尷尬地摸了摸鼻子:“哎呀,我趕緊收拾,對不起呀,嵐衫!”
“沒、沒關係……”嵐衫趕緊順勢鬆開了被白之彤抓住的那隻手,快步趕進了屋子裡,“我和你一起收拾,彤彤姐姐。”
她醞釀了這麼久,從應人歌提議開始就在把這個稱呼含在嘴裡練習,總算是喊出了口。嵐衫鬆了一口氣,覺得自己有了很大長進。
那邊的白之彤卻眨眨眼睛,忽然又高興得不得了:“你是叫我姐姐嗎!我好開心呀!那我叫你妹妹好不好!”
完全忘了收拾房間的那檔子事兒,又湊到了嵐衫身邊。
嵐衫紅着一張臉。
嵐衫有個小秘密,從未曾跟別人說起過。她可能和別的女孩不一樣,她喜歡的也是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