錄音師連忙按下伴奏,耳機裡立刻就灌入了音樂。音樂略比嵐衫腦內的曲調慢上一拍,但已經沉浸入歡快的節奏裡的嵐衫只是短暫地頓了一下,便適應了熟悉的節拍。嵐衫的腳尖輕快地點着地,合着拍子,歌聲便自然地流淌了出來,滿滿地都是快樂。
嵐衫的眼睛沒有再張開,閉目中,她眼前都是小白跳來跳去的身影。而幻想中的世界裡,似乎有另一個她,並不像真正的她那麼笨拙,而是像白之彤那樣,有着最爲柔軟的身體和最爲輕盈的步伐,拉着小白的手,在雲朵裡跳舞。
不知不覺中,跳舞的身影卻又多了一個。等嵐衫再度覺察的時候,她一隻手牽着的是小白,另一隻手卻握上了白之彤的手,而白之彤也拉着小白。兩人一貓,在雲朵中間圍成了一個圈圈。她們打着圈,臉上鬥毆寫滿了快樂。她們一邊跳舞,一邊唱歌。
嵐衫就這樣一口氣將整首歌都唱到了最後。等最後一個音符也躍出她的脣間的時候,外頭的錄音師和經紀人都不由自主地鼓起了掌。
但連通錄音棚內外的麥克風並沒有開啓,鼓掌聲沒有傳入到嵐衫耳朵中。唱完了歌的女孩只是打了一個激靈,彷彿從另一個世界被迫退回現實一樣,睜開眼的時候,神色間竟然帶了幾分茫然。
應人歌很快就反應過來自己的掌聲無法傳到棚內,而且嵐衫也根本沒往外面看了,彷彿給瞎子拋了個媚眼一樣,她覺得自己是犯了蠢,趕緊把雙手抱臂,擺出嚴肅的神情來,對錄音師說:“等我把嵐衫叫出來,回放一下,看看還有沒有需要補錄的地方。”
其實應人歌覺得剛剛的歌已經很完美了。——嵐衫的嗓音是真的純淨而美好,音準、音域都是上佳,不然公司也不會貿然留下這麼一個內向的女孩,在她身上投入資金進行培養。更何況,剛剛的嵐衫是進入了一個難能可貴的入神狀態。對於一個歌手而言,這樣的狀態可遇而不可求。但精益求精總是好的,應人歌嚴格對待着她手下的每一個藝人。
但錄音師卻彷彿是還沉浸在一股狂熱當中,也不顧身邊的這位是公司裡頂尖的經紀人之一,是他以往見到都要討好的對象了,拍了桌子:“不用補錄了!完美!再人爲地拼接補錄片段反而破壞了這種一氣呵成的美感!”
他這麼篤定地說完自己才意識到自己剛剛是跟誰拍了桌子,臉上的狂熱笑意立刻僵硬,尷尬在了原地上,小心地往身邊掃了一眼。應人歌挑挑眉,應大經紀人的表情把控極佳,不會在不該泄漏情緒的場合隨意外露自己的任何心緒,看不出她高興,也看不出她不高興。
是以,等嵐衫好不容易從茫然中掙脫出來,一擡起頭,看到的就是外面的錄音師拍了桌子,而經紀人挑眉瞪了回去,似乎是在對峙。她又打了個激靈,剛剛那種飄飄然的狀態立刻就從身體裡被驅散出來了,嵐衫微微彎下腰,又恢復了最開始進入錄音棚的時候小心緊張的樣子。
自己剛剛是不是沒有發揮好,是不是唱的不好,經紀人生氣了?嵐衫心底裡這麼想着,但又有另一個心聲在大聲駁斥着,不會的呀。嵐衫雖然剛剛整個都沉浸在了雲端世界,滿心滿眼都是她的小白和她的彤彤姐姐,但作爲一個熱愛音樂的人,她對自己的狀態還是有把握的。剛剛的狀態,哪怕嵐衫自己都不敢保證,如果要重錄一遍,自己還能不能發揮得更好。
她擡起頭看看被隔音玻璃阻擋在外的兩個人,又低下頭看看自己的腳尖。腳尖還在踩拍子的慣性裡,有一搭、沒一搭地點了兩下。嵐衫又擡起頭,這回瞧見了應人歌衝她揮了揮手。
嵐衫點點頭,雙手把頭戴式耳機摘了下來,小心翼翼地放到它最初的位置,然後小步走到門邊,走了出去。
“你先聽一遍,感受一下。”應人歌沒說她好,也沒說她不好,只是把錄音師手裡的耳機拿來,往嵐衫那邊遞。
應人歌是知道的,嵐衫在來華悅之前過得比較窮苦,錄歌都只能靠她那支舊款手機,沒有棚錄經驗,也沒聽過自己的歌聲被專業設備捕捉之後,究竟有怎樣震撼的效果。她在看嵐衫小動物一樣接過耳機之後,才彎了彎脣角和眼梢,讓笑意直達心底。
而嵐衫,這一次聽到了她自己被完美保留在機器中的歌聲。
等嵐衫摘下耳機,應人歌挑挑眉:“有你覺得不滿意的地方嗎?有的話還有補錄的機會。”
如果嵐衫是正式出道並小有名氣的歌手的話,錄音的時候棚內會有着更爲專業的團隊等待着爲她服務。但這一次事出匆忙,嵐衫也不過纔是個練習生,好不容易排隊等到的錄音棚,就湊合着只有錄音師和經紀人在。
嵐衫只能自己給自己拿主意,卻又不太敢:“我覺得……我應該不會再唱的比這一次更好了。”她聲音很小,最後卻用了肯定的語氣。
錄音師在一旁點點頭,卻也沒插嘴。他也是這麼想的,但這種話不是他一個外人該說的。
經紀人又抱起了雙臂,卻是不高興嵐衫的這個說辭:“對自己有信心一點。”
嵐衫被嚇了一跳:“那,我要重錄嗎?”並不是片段補錄,而是要整個重來。
她剛一說完,額頭上突然覺得一痛,應人歌拿自己的纖長手指毫不客氣地在嵐衫額頭上戳了一記,戳得嵐衫往後一仰頭。緊接着,應人歌又拍了她的肩膀:“你以後還會再進步的,等到那時候,你一定會唱的比現在還要好的。”
*
嵐衫終於敢肯定了,應人歌是認可了她的歌聲。錄音棚的租用時間還沒有到,嵐衫又接着錄音師的耳機聽了幾遍,在後期上有了幾個點子,說給了應人歌。等忙完了這一切,應人歌帶着嵐衫提前退了錄音棚,兩個人都是一臉的圓滿。
往回走沒多久,在走廊的一處拐角,應人歌停住了腳步。
一首歌聽了那麼多便,反而愈發揮之不去,嵐衫還沉浸在歌裡,腳步輕飄飄的,一時沒反應過來,沒有剎住腳步,往拐角處一拐,突然咚地撞上了一堵肉牆。
有兩支溫柔而有力的胳膊環住了她,而後嵐衫便聽到頭頂上傳來白之彤的聲音:“Surprise!”
“砰!”一聲輕響,嵐衫還愣着神,忽然有炸開的綵帶噴到了她的眼前,掛在了嵐衫和正圈着嵐衫的白之彤身上。
身後的應人歌因爲躲開比較及時,得以全身而退,此時冷哼一聲:“不去吃飯,你們跑這裡來做什麼?”
嵐衫排到的錄音時間是上午的後半,回來的時候已經是上午的課程結束,午餐時間了。中午午休時間比較的緊張,嵐衫也沒想到,白之彤會特地用這一段時間,來迎接歸時不定的自己,也不知道她等了多久了。再一轉頭,嵐衫纔看見一邊手握綵帶筒的是鍾晴。
鍾晴揮了揮手裡已經空了的綵帶筒:“恭喜我們的嵐小衫首次錄音勝利歸來呀!”
應人歌笑了:“你怎麼知道是勝利歸來,說不定嵐衫這次錄音沒錄完,時間到了,被趕出來了呢。”
“不會呀應姐,看嵐小衫的狀態就知道啦!”鍾晴說着,也湊到嵐衫和白之彤身邊來,把自己的一隻胳膊搭在了嵐衫的胳膊上。
這樣,嵐衫就成了一個前面掛着白之彤,後面貼着鍾晴的姿勢。她是三個人中個子偏矮的那一個,此時感覺自己像是被夾了心。
白之彤帶着點不滿,伸出一隻手,把鍾晴的那隻胳膊拎了起來,擱在了鍾晴自己的身側,拒絕它靠近嵐衫。
鍾晴帶着點不明所以:“怎麼啦?不是說好的好朋友一起來,慶祝嵐小衫的首戰告捷嘛。”
白之彤心底裡嘀咕,本來她是自己買了綵帶筒和一個帶了“Victory”字樣的髮卡,打算着下課後就守在這個通往教室的必經拐角,如果看到嵐衫是高高興興回來的就放綵帶給她的驚喜,如果嵐衫這次沒成功就抱抱她,然後給她帶上髮卡,告訴她那是一個代表勝利的幸運物,下次帶進錄音棚一定會成功。結果拆快遞的功夫,就被旁邊這個傻愣愣的傢伙給撞了個正着。
這個對專業錄音棚充滿好奇的八卦精自告奮勇,表示如果嵐衫勝利歸來,那麼可以先由白之彤上去給一個慶祝的抱抱,然後她在一邊給兩個人拉綵帶。這提議讓白之彤心動了一下,於是有了眼前的一幕。
傻愣愣的八卦精總算有點心眼,沒把失敗之後還有安慰這種事情給說出來。
白之彤卻覺得自己做的還不夠,於是又伸出手來,把嵐衫的頭髮撩起一角,在她的發間別上了那個髮卡。
白之彤說:“這是帶有勝利女神的親吻的紀念品哦,慶祝我妹順利錄歌,同時會保佑我妹首張單曲爆紅的!”
白之彤聲音略壓,壓在了靠得極近的兩個人之間。
嵐衫的雙頰一下子就先爆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