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4-1-18 15:31:38 本章字數:12193
羅媽媽與胭脂看她那麼嚴肅正經,一時都嚇了一跳;忍不住齊齊扭頭向她看過來;就是東方語也被夏雪這般少見的模樣給驚到。愛睍蓴璩
這麼一想,東方語忍不住挑眉眸光閃閃地看着夏雪。
“夏雪,你有什麼好主意?”少女笑意微微,目光雪亮,實在晃得夏雪神情恍惚,“你平時雖然不太愛說話;不過一旦開口出主意;一般都是極爲精僻獨特的。”
夏雪遇上東方語如此盛讚期待的目光,到舌尖的話一下便縮了回去。
她苦笑了一下,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道:“世子妃,我其實也沒有什麼好主意;我就是覺得若是要討好一個人;應該做一些事情讓那個人感覺到你對他的用心;他自然也就會明白你對他的好。”
“夏雪你有什麼主意就趕緊說嘛,真是急死人了。”
東方語掠了一眼急驚見胭脂姑娘,扯開嘴角,涼涼地笑了笑,“胭脂,看來你比我還着急啊……”
胭脂遇上她打趣的眼神,當下不依地跺了跺腳,卻適時咬住了嘴脣不說話。
東方語這才又看向夏雪,“嗯?夏雪,你應該有具體的方法吧?”
“我覺得安王爺回府;胡側妃她們一定會讓廚房爲王爺準備洗塵宴的。”
東方語恍然一笑,眼裡流轉出淡淡的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說,我若是能親自下廚爲安王爺做一頓洗塵宴的話;他一定會覺得高興,對吧?”
夏雪微微一笑,笑容裡略略泛出了一抹靦腆的光芒,“安王爺會不會高興,我不知道;但我可以確定的是,世子他一定會爲你這份用心感到高興。”
東方語聞言,忽地便想起墨白眼中深藏卻又偶爾不小心流露出來的孺慕渴望;她隨即笑道:“嗯,夏雪你說得對;先不管安王爺的態度如何;只要能讓墨白感到高興的事情;我就樂意去做。”
東方語主僕幾人又熱烈地商議了一些細節之後;有人負責儘量收集有關安王爺喜好的事;有人負責收集帝都各大酒樓名菜的事;爲了保證當天的驚喜效果;東方語決定將這件事瞞着墨白進行。
一晃眼,這天便是安王爺回到帝都的日子。
墨白有事情要忙;自然不會特意迎接安王爺;而東方語一大早就在廚房忙得團團轉;她也抽不那美國時間跟着胡側妃那羣女人湊熱鬧。
風權錚一路風塵,終於看見了安王府的牌匾,他遠遠擡頭望着熟悉又陌生的檐角,眼裡一時轉過複雜神色。
平日緊閉的大門,此刻中門大開;石階上站着一排穿得花紅柳綠的女人;當然,除了女人;還有兩位郡王;以及兩個小孩。
安王爺一眼淡淡掠過,便將衆人面孔攬盡眼底。
這些雖然是他的家人;卻也是除了血緣之外;與他並沒有多大關係的家人。
而那個也該出現在這裡的人,卻並沒有如同這些家人一樣出現在這裡迎接他歸來;就連那個人新婚的妻子,也如同那人一般,沒有出現在這裡。
她,是抱着什麼心態拒絕站在這裡?
胡側妃站得最前;是以她最先看到了街道一角那神峻馬匹上的男人。
那男人冷峻的輪廓,冷漠的眼神;與抿成薄線一樣剛毅的脣色;他身上雖不是錦衣華服;也不是召示身份的將軍袍;然他獨有的冷峻氣質,已在一瞬便無聲表明了他的身份。
“王爺……”胡側妃欣喜不已,欣喜之餘,立即激動地迎了過去。
其餘人見狀,自然也紛紛迎了過去,一路笑臉向安王爺寒喧問好。
風權錚只是默然掃了他們一眼;除了緊抿的脣線漠然飄出一聲“嗯”算是迴應的音節外;他基本沒有開口說話,便直接走進府裡。
衆人似乎都已經習慣了安王爺這副冷漠近乎無情的樣子;見他不說話,其餘人自然也不敢說話。
風權錚回到府裡之後,先回自己的院子梳洗休憩一番;之後才舉行洗塵宴。
一個時辰後,墨白回府了。
不過,他並沒有立即去見安王爺;而是先回流光閣。
這個時候,東方語自然瞞不了自己下廚的事情。
“小語,你其實不必的。”墨白握着她雙手,目光凝在她指尖上仍未洗淨的油污,心中溫暖感動;眼裡卻涌起更多的心疼憐惜。
“不管他的態度如何;這輩子,你都是我風墨白唯一的妻;這件事是永遠也不會變的。”
東方語回握他,明亮目光看進他眼眸深處,笑了笑,道:“墨白,不過是做幾個簡單的家常菜而已;他是你父親;我敬重他、感激他;是因爲有他爲我創造了眼前世上僅有獨一無雙的你。”
墨白心下震動,看她的眼神越發似水溫柔。
“要不,我現在就帶你去見見他?”
東方語將頭靠在他肩上,歪着頭看他線條完美的側臉,只覺這樣的角度,這人的容顏也是這般妖魅惑人,一點缺憾不足也沒有。
“不必了,”她笑了笑,“他才趕路回來;現在一定累極了;就讓他在明晚膳之前先休息一會吧;既然他回府了,見面也不差這一時半刻。”
墨白輕輕撫了撫她柔順烏黑的秀髮,輕輕“嗯”了聲;眼裡全是感動與幸福,“就依你。”
半人時辰後,胡側妃精心爲安王爺安排的洗塵宴開始了;說是洗塵宴,其實也不過是安王府所有主子都集中在一起用膳而已;只不過,打着爲安王爺洗塵的名頭,菜式豐富了些;但並不見什麼特別珍稀的菜餚。
東方語一見這滿桌卻不算珍貴的菜餚,不免擡眸看了看胡側妃。
胡秋容這個女人倒是懂得迎合風權錚;她知道風權錚不喜奢侈,更痛恨浪費;所以讓廚房做的,盡是些普通的菜餚。
東方語默默環視了一下滿屋的人;兩側妃,三子三媳一女兩孫;倒是個兒孫滿堂的王府。
眼前看着也和和氣氣;可惜,私底下,都因爲某些利益鬥個你死我活;真正的面和心離一家人。
所有人按主次坐好;唯等主位那人姍姍而來。
王府規矩森嚴,平日大家各自分開用膳,並不覺得;但安王爺一回府;平日多丟下的規矩忽然便活了過來。
東方語一瞧這場面,簡直跟皇宮那多如牛毛的規矩有得一拼。
這座位的安排,不按輩份年紀;而是按身份尊榮來安排。
除了空出的主位是留給安王府的主人風權錚之外;左手邊第一個位置自然是身爲世子的墨白;接下來是東方語;再接下來大郡王,依次類推;右邊則是胡秋容,接着是樑婉;再下來纔到王府的郡主風無雙。
東方語挨着墨白坐下來之後,眼睛掠過空出的主位;忍不住微微勾起脣角,噙了一抹淡淡笑意。
看來不論古今;大人物都是留到最後才壓軸出場的。
就是不知道這位安王爺,氣場是不是也如他的名聲一般大。
正胡思亂想着,外面忽然便傳來了一陣沉穩有力的腳步聲。
緊接着,是下人通報的聲音:“安王爺到。”
東方語差點忍不住撲哧一聲要笑出來。
這出場方式;還真是正宗的皇室血脈啊。
胡側妃帶頭率先站了起來,微笑着面向門口,行着十分標準的迎接注目禮。
其他人自然不能再安坐座位不動;也一溜的站了起來,齊聲說着王爺好之類的話。
東方語原本很想巋然不動坐在椅子上;不過,她發覺所有人都站着,自己一個人坐着的話,貎似顯得太過突兀;而且也似乎有點讓人誤會她有心對安王爺不敬的意味。
她垂下眼眸,無奈地撇了撇嘴角,便也隨着墨白懶洋洋站了起來。
步伐沉穩有力,頃刻近在眼前。
門口光影一暗;風權錚高大而筆直的身軀便亮在了衆人眼前。
東方語隨即望去;只見這位鐵血安王爺,一臉冷漠無情的模樣;面部輪廓更趨於冷峻剛硬;膚色偏黑,唯那雙幽深的眼睛,並不見轉動,他漠然看過來的時候,似乎一眼便看盡衆人表情。
東方語在心下默然。
她終於知道墨白天生的冷漠遺傳誰了;看這爺倆靜默不語時的表情,簡直從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嘛。
只不過,她目光轉過安王爺那偏黑的皮膚時,又不禁在心裡嘀咕。
墨白是精緻的潔白,就是俊美五官,也更趨於玉一般的精緻;而安王爺,皮膚偏黑;當然這種膚色並不是後天長期曝曬才形成的;也就是說安王爺天生一副黑關公相;再說安王爺的五官輪廓,若是不知情的人看到墨白與他站在一起;絕對沒有人會將這兩人往父子這層關係上聯想。
實在是——差異巨大,有如雲泥。
“王爺,你坐。”胡側妃微笑着,親自爲安王爺拉出椅子;她語聲溫柔,微笑靜好,完全收斂了平日潑辣姿態;在安王爺面前,竟然斂首微笑,一副賢淑的模樣;看得東方語心裡又是一陣愕然。
安王爺略一點頭,便當仁不讓坐了下來。
他坐下之後,其餘人才又陸續坐下。
真正的大家長森嚴制度。
“大家起筷吧。”
一聲冷漠得不含任何感情的招呼;風權錚率先拿起筷子往碟子伸去;他起了頭,其餘人才能動筷。
“墨白,聽說你成親了。”
東方語聽聞這話,耳朵動了動;手裡筷子凝了凝,她淡然往風權錚看去;只看到了他正眼看着墨白;完全沒有看她。
因爲安王爺看着墨白,而她就在墨白旁邊;所以,她此際也能清晰地看清安王爺幽深眼底的神色。
那一眼,半含痛恨半帶愛惜;竟然也是矛盾摻雜。
東方語一見這眼神;心下突然便轟的一聲。
太奇怪了;這哪是一個父親看兒子的眼神。
就算安王爺不喜歡太后爲他安排的安王妃,也就是墨白的生母;可墨白畢竟是他的孩子;對待一個幾年未見的兒子;他那眼神也實在太不尋常了。
如果是因爲厭惡已故的安王妃,連帶着也討厭墨白的話;那安王爺眼裡爲什麼除了痛恨還帶着愛惜呢?
東方語在心裡默默思考;她也觀察了剛纔安王爺看另外兩位郡王的眼神;那是一種冷漠無情到陌生的眼神;裡面一點情緒甚至一點親人的感情也沒有。
雖然墨白從不肯對她提起過去;但她在安王府住了這些時日;或多或少還是聽說了一些往事。
據說,安王爺年輕時便遠赴邊疆;並且一直不肯接受太后規勸回來成親;太后眼看着他不能再耽擱下去;便用病情將安王爺騙了回來;後來還用了一些強硬手段,逼着安王爺與已故安王妃成親。
安王爺雖與安王妃成親;但因爲惱恨太后的安排;對安王妃一直極爲討厭;據說就在娶了正妃之後不久;也許是爲了刺激太后與安王妃;這位偏激的安王爺便一下子納了兩名側妃回來。
這還不算,安王爺爲了羞辱安王妃,居然從來不肯與安王妃同房;所以在墨白前頭,纔有兩位庶長兄。
而安王妃自然苦悶不堪;後來也是在太后暗中授意之下,對安王爺用了些助興春藥之類的東西,才終於與她同房;後來便是墨白的出生;再後來,直至她鬱鬱寡歡,年紀輕輕撒手人寰,安王爺也未再正眼看她一下。
這些塵封已久的舊事自然是隱秘的;不過,東方語有心想知道,自然也有法子追查出來。
此刻,東方語突然看見安王爺對墨白如此古怪的眼神,心裡一瞬便有陣陣涼意漫過,她忽然看了看墨白,似乎在不經意間捕捉到了他眼角那抹渴望與刺痛落寞。
墨白垂下眼眸,落下長睫遮住眼底變幻眸光,忽然鄭重其事地讓開半邊身子,看着安王爺道:“王爺,請容我向你介紹。”
東方語驟然聽聞這個陌生冷情的稱呼,心忽然由漫天冰涼中緊了起來。
墨白目光轉向她,聲音冷淡中含着溫柔,“她,就是我的妻;東方語。”
東方語迎上他繾綣的眼神,心裡頓生感動。
墨白不爲她冠上世子妃這三個字作介紹;證明他心裡並不看重世子這個身份;也證明他心裡從來都是將她當一生珍惜的愛侶對待。
她朝那冷漠甚至顯得無情的安王爺微微一笑,道:“東方語見過王爺。”
安王爺漠然看過來,看她的眼神同樣透着排斥的陌生;然他的眼光凝掃過她絕美臉龐時,眉頭不自覺地蹙了一下;隨即便轉開了目光,一瞬冷卻的眼神背後,隱隱透着一絲厭惡。
東方語的感覺從來都細膩敏銳。
即使是如此短暫的一個眼神;她仍能感受得到安王爺心底對她強烈的排斥冷意。
她心下愕然;心想這個男人或許是在邊疆男人堆裡埋得太久,所以一見到雌性生物便下意識的厭惡。
否則,那有人如此沒來由的;只憑一眼就落結論,厭棄他人。
她自認自己的表現還算合格。
唯一能惹風權錚一下生出厭惡的,只能是她嫁給墨白成爲世子妃這個頭銜了。
丫丫的,你厭惡我;我還不爽你呢。
東方語心裡忿忿;面上依舊含笑。
半天,才聽得安王爺冷漠而低沉的聲音飄了過來“嗯”。
墨白又道:“王爺,這幾道家常菜是小語親自下廚做的,你嚐嚐可合胃口?”
東方語聽聞墨白這番話;心裡又一陣莫名滋味浮涌而上。
墨白如此殷勤,不過是想讓安王爺接受她;可剛纔安王爺看她的眼神,只一眼便透着厭惡。
東方語苦笑了一下,墨白一定沒有看到那一眼;她忽然覺得頭有些疼;沒想到沒有預想過有婆媳矛盾的她;現在居然也遇上這樣的事。
聽着墨白小心翼翼的聲音;她心裡便覺得生疼。
儘管墨白聲音聽起來仍冷淡昔,溫醇依舊;可她卻聽出了他莫名的不安,與幾分極力想要求得風權錚認可的意味。
以前,她從來不覺得有必要屈就自己,去討好別人;甚至折了某些驕傲去求得別人認可;可現在,她看見墨白眼眸淡淡流轉出來的孺慕渴望,她忽然便覺得,原來以前自己的不願意,只是因爲還沒有遇到讓她願意屈就的那個人而已。
安王爺聽墨白這麼一說;忽然又朝東方語投來淡淡一瞥;這一瞥裡,厭惡稍淡,似乎還含着些微的驚訝。
他點了點頭,也不說話,不過隨即將筷子往碟子伸去,那是一碟野菇炒肉丁,他在邊疆,最愛吃的一道菜。
他挾了一柱入口,別看他身爲大將軍,但從小接受的皇室教育,讓他絕不會像一個普通武夫一樣表現得那麼豪放,他咀嚼得很慢,即使常年遠離帝都,他的舉止仍流露出行雲流水般的尊貴優雅。
墨白似乎十分介意安王爺的評價;雖然他明知盯着別人吃東西是十分不禮貌的事;但此刻,他居然有些失態,雖然沒有直直盯着安王爺不放;可他的眼光總不時瞟過去;而他挺直的背,在無形中表現着他的緊張。
東方語忽然覺得心中那隱隱的疼越發厲害;鼻子也慢慢的有些發酸。
也只是這個時候,她才突然發覺,墨白在安王爺面前,心態上,其實還是一個未長大的孩子;一個渴望得到父親肯定與疼愛的孩子。
安王爺這一咀嚼,似乎在啃一塊鋼鐵般;居然過了漫長的時間,才聽得他從鼻腔裡淡淡發出一聲,“嗯,味道還好。”
就是這簡短的五個字。
東方語看見墨白眼裡緊張的神色隱退,並微微流泛出幾分歡喜的熠熠神采來。
她低頭,眼眶裡打轉的晶瑩水滴差點沒忍住。
爲墨白心酸的同時,她心裡疑問也在無限放大。
風權錚這個男人,到底有沒有真正關心過這個兒子。
是否從來都沒有給過墨白如此簡單的肯定。
她覺得她一開始看到風權錚眼裡對墨白流露出的愛惜神情;一定是她眼花看錯了。
一個從來吝於給予兒子肯定讚揚的男人;或許根本就是個沒有感情的冷血動物;這樣的人,怎麼會懂得愛惜這樣豐富珍貴的情感。
墨白的注意力似乎都集中在極力渴望得到安王爺認可這件事上;並沒有留意到東方語默然中,那變幻眸光裡漸漸冷卻的情感變化。
“王爺,你若是喜歡,就多吃點。”
東方語聽聞墨白如此殷勤相勸;又覺得鼻子一酸,好不容易纔忍住的眼淚差點又要滾滾而出。
安王爺自進入王府之後,就一直將惜字如金這四字發揮到徹底的極致。
他漠然看了看墨白;也只是給墨白一個輕得幾乎看不清的點頭作爲迴應而已。
東方語心情鬱卒,似乎碗裡的白飯是與她結了十世怨恨的仇人一樣;她用力使勁扒呀扒;努力低頭,不讓別人看見她水光閃爍的眼眸裡還冒着層層怒火。
胡側妃見墨白勸安王爺挾菜,也沒有趁機做出什麼不合時宜挑撥離間的舉動來。
只不過,她見安王爺挾什麼菜多了;她便會體貼的替他挾上兩柱別的菜,也是輕柔地勸他嚐嚐。
東方語本以爲這頓飯就要在無比壓抑沉悶中吃完;然而,她心情鬱憤未平;飯也還沒扒兩口。
門口忽然閃過一道亮黃的影子。
她忽然看見安王爺眼神一暖;而他的眼角竟然在這時奇異地向上揚了揚,然後,更令她瞠目結舌的事情發生了。
“阿雄,好久不見;來,過來這裡。”
溫柔的語氣,帶笑的眼神,飛揚的額角。
若非此刻坐着;東方語一定會因爲內心極度震驚而栽跟頭。
此刻,她看到的都是真的嗎?
安王爺,這個對自己家人都不假聲色的男人;居然對一隻年邁的黃狗露出如此喜悅溫和的神情;就像是對待一個多年未見的好友一樣。
這翻天覆地的態度變化;讓東方語霎時覺得,這隻黃狗才是安王爺的家人;他們與安王爺不過是陌生人而已。
其他人似乎對安王爺這種對狗比人親的態度已經習以爲常;竟然沒有一人眼裡露出震動的神色,人人怡然自得拿着筷子安靜吃飯。
東方語見狀,心中沉了又沉。
而那隻已步入老年的黃狗聽到安王爺溫和招呼,當下便歡快地朝他們奔了過來。
就在這時,坐在安王爺右側的胡側妃似乎想要伸長手挾遠一點的菜餚;卻因爲袖子拖曳,竟然一不小心掃到其中一隻碟子上,她下意識將手一縮,便是她這小心翼翼的一縮,那隻被她袖子拂過的碟子經不起這一來一往的拖曳,突然便掉落在地。
碟子一掉,裡面的菜餚自然一傾而出。
那道菜餚是一道以嫩骨爲主要食材的菜;骨頭落地,正正跌落到黃狗嘴邊;黃狗很自然的低頭張嘴去咬。
嫩骨脆口美味;黃狗吃得很歡。
安王爺見狀;不悅的臉色也漸漸舒展開來;並沒有第一時間讓下人過來將東西清理乾淨。
胡側妃瞄見安王爺沒有發怒;戰戰兢兢的神情纔有所緩和。
黃狗雖然年邁;但嫩骨易啃;它吃得歡快,一會便啃掉幾塊。
東方語嘴角一撇,腮邊噙出若隱若現的譏諷來。
忽然,令人震驚的事情再次發生在眼前。
那隻啃嫩骨啃得正歡的黃狗;正美滋滋地享受着這頓突如其來的大餐;而安王爺也正目光柔和地看着這隻有特殊感情的狗。
這隻倚主而貴的黃狗啃着啃着,忽然發出一聲痛苦的嗚咽,在衆人尚覺得莫名其妙的眼神裡,忽然骨碌軟倒在地;接着便以閃電般的速度吐出了白沫,再然後,在安王爺痛惜震驚的眼神中,頭一歪,徹底氣絕身亡。
整個過程不過眨眼時間而已;簡直快得讓人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
黃狗一死;東方語立即察覺安王爺的眼神變得陰森暴戾。
他慢慢握着拳頭;即使他拳頭仍在桌下。
衆人卻聽見有骨頭格格作響的聲音。
很顯然,安王爺在這突然的意外裡,一瞬暴怒得極點。
東方語皺了皺眉,覺得安王爺對這條黃狗的感情也未免太過了。
墨白扭頭,淡淡看着她,在她耳邊低聲而迅速道:“阿雄當年曾經救過王爺性命。”
東方語怔了怔;爲墨白語氣裡自然流露的擔憂。
她往那條氣絕的黃狗望了望;眼睛忽然撐大。
地上那碟菜餚可不是……?
就在東方語發怔的瞬間,安王爺霍地站了起來。
“是誰?在菜裡下毒?”
安王爺的聲音暴戾而冰冷,宛如發自地獄深淵的惡鬼;而他本就膚色偏黑,爲人冷情淡漠,此刻這一聲暴喝,差點驚得衆人跳了起來。
那兩個小孩直接被他這一喝,驚得恐懼地哇哇大哭。
孩子的母親,兩個郡王妃只得頂着安王爺暴怒森然的眼神,戰戰兢兢地小聲哄着孩子。
墨白眉頭也皺了起來;他太清楚那條氣絕的黃狗在安王爺心中的重要性了;連眼下這一次在內;這條獻出自己生命的狗等於已經救了安王爺兩次;也難怪安王爺此際如此暴怒了。
可那碟菜餚?
墨白疑惑地看向東方語;疑惑之後,是淡淡的擔憂。他記得應該是小語親手做的菜;因爲隔得遠;所以安王爺纔沒有嘗試。
胡側妃似乎也被安王爺暴怒的森然的表情嚇到的樣子;她連忙站起來,陪着笑,試圖安撫安王爺。
“王爺,你先別生氣;這興許不是菜餚有問題;而是阿雄在別處吃了什麼東西也說不定。”
“哼,菜餚有沒有問題,大夫一驗便知。”安王爺一聲冷哼;目光森森地掠過在座衆人。
安王府自有常用的大夫;請御醫太慢;下人直接將常用大夫請來了。
也就一會的功夫;衆人都在極度惶惶不安的氣氛裡沉默着;大夫便來到了府裡。
這一驗,果然花不了多久時間,就驗出了讓人震驚的結果。
“稟王爺,這些裹在嫩骨上面的香汁,確實含有劇毒;依我所看,這條狗確實也是因爲吃了這些含有劇毒的嫩骨才身亡的。”
安王爺一個眼神示意,便欲讓大夫退出去。
東方語忽然朝站在身後的清荷遞了一記眼色。
大夫出去了;清荷也跟着走了出去。
安王爺待大夫離去之後,才沉着臉,深幽雙眼仍不減暴戾煞氣掠向衆人,冷冷道:“這碟菜是誰做的?”
胡側妃一臉驚慌地瞥了眼仍然一臉坦蕩鎮定之色的東方語,低聲道:“王爺,這……這是世子妃特意爲你做的菜。”
她說話的聲音很輕,語氣裡還隱隱有着求情的味道。
東方語微眯起眼眸,卻是不動聲色望了望座上另外一個人。
“東方語,現在我給你一次機會爲自己辯解;你爲什麼要在菜裡下毒?我與你平生不識;你倒是編個讓我信任的理由出來聽聽。”
安王爺說得平常,語氣冷漠而森然;他說的時候,眼神一直涌着暴戾煞氣緊盯東方語。
東方語坦然無懼迎着他懷疑的目光;墨白在旁邊看着,心不禁沉了沉。
“王爺,毒一定不是小語下的。這是嫁禍。”
安王爺漠然瞥過墨白,看見墨白緊張維護的模樣,心下暴怒又漲了幾分;果然長得漂亮的女人都不是好東西。
就算墨白篤定維護,也不可能就此洗清東方語的嫌疑。
東方語頂着安王爺越發暴怒森然的眼神,閒閒一勾嘴角,這個時候,她居然還能悠然地淡笑得出來。
“還好王爺不是那種一憤怒起來就會衝動到不顧後果的人。”她淡然一笑,笑容在安王爺壓迫的眼神下毫無暗色,“不愧是久經沙場的將軍。”
安王爺冷冷瞥着她,“你別以爲恭維幾句,我就會不追究這事。”
東方語微微一笑,眼神明亮清澈,一點也沒有心虛的影子,“我這話並不是有意恭維;我也沒有讓王爺你放棄追究的意思。”
“因爲,這件事就是王爺你想放棄追究;我也想弄個清楚明白。”
她聲音一頓,明亮眼眸一瞬轉出冰涼森寒光芒。
“不爲王爺喜愛的阿雄;也得爲我自己的清白。”
安王爺冷然看着她;眼裡肅殺意味並沒有因爲她這幾句話而減淡。
胡側妃咬了咬嘴脣,忽然露出驚慌的神色看了看安王爺,隨即扯了扯他衣袖,低聲道:“王爺,妾身看,這事還是算了……世子妃她,她針對的人並不是你;看她吩咐下人將這碟菜餚擺放得這麼遠就明白她的用意了。”
聞言,墨白眼神一冷,妖惑眼眸寒光泛盛。東方語則無聲挑了挑眉;嘴角噙出一彎似笑非笑的的弧度。
她特意吩咐下人將這碟菜餚擺放到這麼遠的位置?
胡側妃難道以爲在安王爺面前;她就不敢拆穿了?
她不過吩咐下人將菜餚從廚房端出來;可怎麼擺放,擺放到什麼位置;下人們完全是依照胡秋容個王府主事人的意思來做的。
不過,東方語淡淡一笑;眉眼冷了些;但她並不急着與胡秋容理論;事情真相出來;她相信胡秋容一定會大吃一驚。
她側目,遞了一記眼色安撫墨白,然後悠悠道:“胡側妃,我倒是很想聽聽,你說我暗中吩咐下人將那碟菜餚擺放得離王爺那麼遠是什麼用意呢?嗯,請你當着大家的面,好好的解釋一下。”
胡側妃垂下眼眸,眼角濺出一絲冰涼瞥了她一眼,刻薄的面孔上仍然裝着柔怯的表情,她露出懇求的神色看了看,聲音含着悽然,猶豫了一會,才道:“王爺,從這個碟子的位置就知道;世子妃針對的人其實是妾身;若非妾身最近牙齒疼,一定最先就開始挾這道平日愛吃的菜餚了。”
東方語露出吃驚的眼神,定定盯着胡側妃那刻意表現怯弱的臉,道:“胡側妃,我想有件事情一定要澄清一下;首先,我並不清楚你喜歡吃這道菜;就你先前而言;我特意做了幾道菜,全都是依照王爺喜好的口味做的。”
“其次,這道菜麼……”
她忽然頓了頓,目光轉向郡主風無雙,然後才吟吟一笑,淡淡道:“我之前的確也做了一道幾乎相同的菜;不過在我做菜的時候,郡主突然出現在廚房自動請纓,說是想要親手做幾道菜給王爺嚐嚐。”
“我想着郡主欲對王爺盡孝心;這是一件值得稱頌的好事;原本打算着在上菜的時候就說明的;但郡主事先懇求,說是等王爺嘗過之後再說。”
“我心想郡主大概是擔心自己做的未必合王爺胃口,忐忑之餘又想給王爺驚喜,才這麼要求的;所以當時就應了。不過在這之前,我的確也有做了一道幾乎相同的菜;不過在郡主到廚房的時候,那道菜不小心弄髒了,最後,我做的那道就倒掉了;後來郡主說她最擅長做的便這一道,我就讓出了廚房;最後只有郡主一人在廚房做菜而已。”
東方語微微笑着,口齒清晰而迅速地說完這麼一大段話。
在別人想要插嘴之前,她只歇了一口氣,隨即又接着道:“誠如胡側妃你剛纔所言;這道菜是做菜的人在廚房下的毒;那麼這個知曉胡側妃你的喜好;又有機會下毒的人,可不是我哦。”
她悠然淡笑着,明眸一轉,視線便悠悠然越過空間,直達郡主風無雙臉上。
“至於郡主爲什麼要毒害胡側妃你,這種事情我就實在無法窺見真相了。”
郡主風無雙直至她落下這一聲意味深長的嘆息;纔有機會開口。
“父王,不是這樣的。”風無雙一臉驚慌,亂揮着雙手急忙申辯,“菜是我做的沒錯;可我根本沒有在菜裡下毒;我當然也沒有要毒害胡側妃的意思。”
東方語眉梢一挑,懶洋洋道:“郡主,可不是我要誣賴你;你看事實擺在眼前,黃狗剛纔不過啃了幾塊骨頭就一命烏呼了;胡側妃又鐵定骨頭裡面的劇毒是做菜的人下的,你看?”
她說着,兩手一攤;一臉我很無辜;誣賴你下毒的人是你老媽的姿態。
胡側妃這時心裡已經慌亂了起來。
她根本不知道她的女兒風無雙竟然中途去了廚房,爲了給王爺驚喜,還做了保密功夫,不讓她知曉這件事。
可眼前這情形實在是騎虎難下。
“王爺,妾身覺得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無雙她不可能會下毒害你的;妾身是說菜裡的毒根本不是她下的;她一定是不知情的。”
東方語含笑看着她;又瞄了瞄一臉不安的郡主;她倒是要看看,胡秋容要怎麼自圓其說。
安王爺看見眼前混亂的情形;憤怒的情緒已到了極點。
“夠了,”他大手一揮,冷眼瞪着表情怯怯委屈無盡的風無雙,“既然無雙是最後留在廚房做菜的人;這道菜裡的毒一定就是她下的。”
“我看她的目的自然不是毒害你;她的目標是我;她心中對我有怨,我一直都知道。”
東方語聞言,眨了眨眼;心中雖對這話不解;不過,這會,她只管帶着兩隻耳朵聽着便是。
反正那碟有毒的菜不是她做的;這事跟她扯不上半毛關係。
風無雙一臉驚慌無措;看了看臉色鐵青安王爺,又扭頭向面色泛涼的胡側妃望去,“不,父王,你相信我;真的不是我;不是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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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年頭,狗命比人命金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