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這樣做吧。”李淑蘭只覺疲憊。管家躬身退下。
梨本家從曾經輝煌的皇親梨本宮家,二戰後被脫離皇籍從親王家變成庶民,再到幾十年走過的今天,就想連找個家僕都已經到了需要公開招聘的地步。這個百年大家族越發日暮西山,縱然再努力都擋不住。
雖然也有許多忠心的家僕一直追隨着梨本家,帶着昔日對主人家的忠誠,爲東櫻集團和山田組立下汗馬功勞,但是畢竟越來越多的家僕家族們隨着時代的改變而脫離了梨本家。如今就連想找幾個適合本家大宅裡合用的女僕,竟然都找不到合適的,只能從外招聘。
管家信誓旦旦請老夫人放心,說盡管是外人,卻一定能調.教好,李淑蘭這才點頭應允。
不然又能怎麼辦呢?她老了,這些瑣碎的事情,想管也管不動了。只能順應時代。這種感覺有一點像中國清代那位慈禧太后。所有人都罵那個老女人,可是誰又能體會到她一個老太太要獨自守着大清的江河日下,就算拼盡了渾身解數也阻擋不住時代的腳步。是歷史讓大清從強大走向衰敗,並非是那個老女人一個人毀了大清。
“奶奶,如果是爲了給蘭泉找一個貼身僕人,那便算了。我自己可以照顧自己,再說還有西村他們。”蘭泉來請安,聽見李淑蘭竟然在跟老管家說公開招聘貼身女僕的事兒。他可避之不及,上次小老師還爲女僕的事兒跟他吃過醋,他可不想在惹火上身。
李淑蘭帶着疲憊望蘭泉,“時代雖然不同了,可是本家的規矩不能亂。你是未來家主,豈能自己去做那些瑣碎的事情!這些事情奶奶已經做了決定,你便不要爭了!”
蘭泉只能噤聲。這樣的小事,他不會爲之而跟老太太頂撞。不值得。
這老太太,其實也是他重要的棋子。如何來對付正雄父子,目下必須要借重老太太這邊的力量。
“蘭泉啊,最近你怎麼做那麼多事?競選早大的學生會主席倒也罷了,畢竟早大是咱們梨本家出錢出地建立的,你參選能夠重張梨本家族在早大的威望,所以這一點奶奶支持你;可是你又要畫什麼漫畫,如今還有電視臺和報刊來採訪……”老人家總歸不喜張揚。
蘭泉緩緩給老太太遞上茶,“奶奶,蘭泉有用意:自從梨本家被脫離皇籍,幾十年來家聲不得不隨着時代的變遷而有所降低。如今的梨本家除了山田組和東櫻集團這兩條線外,其餘都已斷絕。東櫻集團從商,山田組爲黑道,雖然事實上都能夠影響到政壇,但是畢竟我們自己沒有人直接進入政壇。奶奶我的想法是,藉助漫畫之事慢慢培養聲名,過幾年說不定有機會重上政壇。”
李淑蘭聽着也很驚訝,“你有這個想法?倒是難得。”
“這是個現實的社會,身在東方國家,就算富可敵國,可是如果沒有政治地位,那也一切都是枉然。”蘭泉緩緩卻堅定地說,“既然要承擔起梨本家的責任來,便要爲梨本家的未來着想。”
李淑蘭輕輕嘆了口氣,“好,便按照你說的去做吧。”
“多謝奶奶首肯。”蘭泉深深施禮,心裡暗自吐了口氣。
至少,目前可以因爲這些“正經事”,將子嗣一事拖後。
望着蘭泉走在長廊上的背影,李淑蘭轉頭望屏風背後的人,“這孩子果然是在靳家長大的,做事果然更有膽識。”
屏風背後走出一位老者,穿黑色和服,躬身施禮,“老家主的眼光自然不會錯。想來老家主捨棄自家兒孫不立,而將刺青刺在二少身上,便有可能是看中二少這份膽識。正雄少爺與英男孫少爺,雖然也有韜略,只不過失之偏狹。”
“老家主多年來一直想要重整家風,看來這個擔子終將落在二少身上。”
李淑蘭轉頭去望亡夫的遺相,輕輕嘆了口氣,“鈴木,秀一真是留了個難題給我。這樣的孩子,我真沒有把握能夠駕馭得了。雖然不過是二十歲的孩子,可是他的心思絕非外表看來的那樣淺顯。這孩子的城府相當深。”
那姓鈴木的老者正是看守苗藝而失職的那位小鈴木的父親老鈴木。(前面還出現過一個鈴木,大家有印象米?後頭會提到。)
老鈴木輕輕一嘆,“家主不將本家託付給主母您,又要託付給誰?難道託付給那個女人生出的兒子和孫子來?”
老鈴木一直對正雄的母親懷有疑心,認定秀一就跟她過了*怎麼可能一舉受孕,而且一生就是男孩!
李淑蘭卻沒有接着老鈴木的話茬兒也去踩那個情敵。時間已經過了那樣久,秀一都已經作古,所以她們兩個女人之間的仇怨再也沒有曾經那樣重要;對於李淑蘭來說,現在更重要的是保住梨本家。
再轉頭望蘭泉背影消失的方向,李淑蘭緩緩說,“這孩子的功利心似乎果然被挑起來了。石井的心理療法似乎見效了。正雄父子只會用外力的方式強行改變他的本性,殊不知那樣反倒會遭到那孩子潛意識的抵抗;而這種循序漸進的心理與催眠法的結合,倒更容易騙過那孩子本.能的防衛,反而會產生奇效。”
“功利心?”
“人啊,只要有功利心就會有軟肋。想要得到,就自然懂得權衡和取捨。那麼愛情自然而然就也會變成需要權衡的一個元素,而不再是曾經的唯一與堅定不移。只要蘭泉會產生了猶疑與權衡,那麼他對那個女老師的感情自然而然便會產生了鬆動。”
蘭泉就像高高飛在天上的風箏,而簡桐就像是拴着他的那根線。只要這根線還存在,那麼蘭泉就還沒有完全割裂與靳家和中國的關聯。而蘭泉一日不徹底切斷那些關聯,那麼他便一日都不會是全心全意地屬於梨本家族。
中國,s市。
茶社裡茶香幽幽,於靜怡與容嬤嬤對坐,共飲一壺鐵觀音。
茶社仿古設計,雕樑畫棟、紗幔珠簾。隨着茶香飄散的還有絲竹之聲。有娉婷少女穿了大紅掐牙子邊兒的旗袍坐在雕花門珠簾後,演奏着中國古典名曲。
“容教授,這次多謝你幫忙。”於靜怡給容嬤嬤滿上茶杯。
“靜怡你客氣了。再說我也沒做什麼特別的事情:小桐能得到nhk這次的機會,是因爲她自身的條件具備。當初她給城慶專題片寫的臺本你也看到過,的確是文采斐然,更難得她對中國傳統文化有自己獨特的視角與理解,所以她正好是nhk需要的這個人。”
容嬤嬤緩緩抿了一口茶,“靜怡我只是好奇:你希望小桐能去做這件事,是還希望她跟蘭泉能在一起麼?畢竟小桐是袁靜蘭的孩子,你真的能……?”容嬤嬤因電視臺的工作,與於靜怡漸漸有了私交。兩人脾氣相投,所以容嬤嬤便也多少知道了於靜怡與袁靜蘭之間的那點事。
對於蘭泉赴j國之事,容嬤嬤是事外人,自然不知道內情;容嬤嬤還以爲於靜怡如今背了“偷漢”的醜名,應該努力跟蘭泉劃清界線纔是。而於靜怡也似乎一直都是這樣做的,聽說當初蘭泉離開中國的時候,她這個母親都沒去看過一眼;靳家血緣醜聞傳開之後,於靜怡揹負了極大的輿論壓力,從此在靳家深居簡出,推掉了所有的演出合約,經濟上的損失至少是七位數字。
於靜怡淡然一笑,“不管怎麼樣,蘭泉總歸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並不是在幫簡桐,我只是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夠快樂。那樣陌生的國度,一切陌生的人與事,我想也許小桐多再他身邊出現,也許他能開心。”
“容教授,此事拜託您不要對任何人提及。”於靜怡目帶哀求。
容嬤嬤只能輕輕嘆息。同是女人,容嬤嬤自然更同情於靜怡。如今於靜怡在社會上遭遇流言蜚語,可以想象她在靳家也一定揹負重重壓力。哪有母親不心疼兒子,可是她如今只能這樣悄然地做,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靜怡你放心吧,這點道理,我還懂。”
於靜怡送別了容嬤嬤回到家去。靳萬海正坐在庭院裡的藤椅上,卻沒有仰頭望星空,而是微微偏轉了頭去望廂房的某個角落。家裡的一切都是於靜怡拾掇的,所以她知道,那裡一口樟木箱子裡放着一把古舊了的手風琴。
牆角一盆盆桔花正是盛放,卻在夜色裡彷彿燦爛的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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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後第三更~~~~~~~前面的第一更,大家知道了那個“姐姐”是誰吧?靳家的梅蘭竹菊、琴棋書畫,在浮華外表之下,每個人其實都有一顆赤子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