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雨到底是醒了過來,可她卻是像失掉了靈魂的木頭娃娃一樣,整天窩在自己的房間裡,拉上窗簾,不開燈,不吃也不喝。
事情就向着宣倩柔的意料中發展開去,在宣雨昏迷的期間,她又故作善良地向宣明德求情,又是跪又是哭的,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硬是讓宣明德順手推舟地算了。
宣倩柔在宣家多年,學會的是第一件事就是察人悅色,緊抓着這事不放,只會讓宣明德他們起疑,而且宣雨又是他親女兒,再錯,也是他和前妻唯一的親女兒,她可是窺見,宣明德的錢包裡還放着一張舊的全家福呢。
所以,反而自己故作大方,故作委屈,才讓他感到愧疚,纔會對她好,也纔會對宣雨越發的厭惡和失望。
宣倩柔在別人的眼中,向來是完美無暇的,天真又純潔,像個古時的大家閨秀一樣,端莊淑女,這樣的彌天大謊撒起來,讓人深信不疑。反是像個野孩子似的宣雨,大大咧咧的,天不怕地不怕的,野的什麼事都乾的出來,就算是一時好奇貪玩做了這樣的事,也不足爲奇。
然而,儘管宣家三緘其口,仍然有些風言風語在傭人間流轉着,宣雨就像一個赤生生的人站在她們面前,受着指指點點,受着白眼和不屑。
那一聲一聲變態透過風聲傳進她的耳膜,縈繞不散。
她變得更沉默了,不見人,也不說話,完全將自己封閉起來,獨處一個世界。
那些屈辱的淚水早已流光,想起那終生難忘的一幕,宣雨只覺得自己髒得比那溝渠裡的污水還要髒,只覺得靈魂都在瘋狂顫慄叫囂。
因爲謠言,宣倩柔依舊在作着戲,噩夢,高燒,驚恐,讓王豔看了好一陣心疼,軟硬兼施的逼着宣明德負責,要他將宣雨送離。
宣明德將所有知情的傭人遣散,給了好大一筆封口費,以爲就可以將這丟人現眼的事掩蓋,以爲一切就可以沒發生過。
然而,不是。發生了的事,終無法改變。
宣雨還記得那天,雨下了一天,整個天空都黑沉沉的,沒有半點陽光,就連光線都那麼吝嗇,不願出來。
她記得宣明德複雜難明的目光,記得他冷漠的說:“你去英國吧,這幾年都不要回去,我已經打點好了。”
宣雨半晌不語,只是雙手抱着膝坐在牀上,看着窗簾縫外黑壓壓的天空,不看他,只是冷道:“我要見清雲哥哥。”只想要見他,將所有的屈辱都和他說,將所有的委屈都在他面前散盡,只想見到他。
可是,他爲什麼還不回來,爲什麼要讓小魚一個人在這骯髒的地方。
“你還有什麼臉見他?你作出這些事,你還怎麼有面目見他?你是想將咱們宣家的臉都丟光嗎?”宣明德大怒,指着她氣道:“你媽若是知道,只怕會打死你。”
“不要說我媽。”宣雨如同炸毛的貓一樣,雙目瞪得渾圓,怒道:“你沒資格提起我媽,若不是你,今天的事就不會發生。”
宣明德一窒,指着她的手微微抖着,卻是說不出半句話來。
“總之,今晚上的飛機,你準備一下,若你真想在清雲面前留個好的印象,最好乖乖的去英國,這樣起碼還能留得一絲尊嚴。”宣明德嘆了一口氣後,轉身走了出去。
聽着門關上的聲音,如同關上了她的世界,將最後一絲光芒希望都關上了,宣雨的淚終於忍不住汩汩地流下,用力地咬着手臂無聲地嗚咽。
不過五天,她的人生就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從天堂直直地墜入地獄,那麼的冷,那麼的寒,卻沒有一個人朝她伸出手,拉上一把。
坐進家裡的車子去機場前,宣倩柔跌跌撞撞地從屋裡跑了出來,站在那臺階上,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一個只有兩人才懂的笑容。
宣雨面無表情地看她一眼還有她那身後的大門,心裡悽戚一曬,離開也好,這樣骯髒的地方,離開也好。。。
風清雲坐在牀邊,看着坐在牀上抱着膝目無焦距的宣雨,聽着她在空氣中淺淺輕輕的聲音,隨着她走進十年前他從不曾知道的那一場痛徹心扉的戲中。
看着她平靜得像是說別人故事一樣說着舊事,那細節,就連當時的一個眼神都說的如此的清楚,就像是他站在現場看着一樣,親歷其中。他的臉色煞白,眼中俱是不可置信。
心碎的聲音是怎樣的?
砰的一聲?還是轟的一聲?又或是沒有任何聲音,就已經支離破碎?
從不知道,他曾捧在手心盡心呵護的天使會遭受這樣可怕的事,她才十五歲啊?一個還不大懂事的孩子,上天卻要給她開這麼大的一個玩笑,何其殘忍?何其無辜?
“小魚,別說了。”風清雲艱難地開口,聲音裡帶着他們都不察覺的哽咽。
她這個樣子,很平靜,卻更讓他心驚膽戰,更讓他無法自持。
心裡像是有一團火,有一個滴答滴答作響的超級炸彈,想要引爆,想要殺人,想要將這個世界毀滅。
“你看,這就是你要調查的故事,很完整,很詳細不是嗎?”宣雨終於轉過頭來,幽幽地看着他,輕聲說道:“你,還滿意嗎?”
這樣的結果,你還滿意嗎?
這樣的真相,你還滿意嗎?
這樣的將我自己完全剖白在你面前,將靈魂一塊一塊的肢解,你還滿意嗎?
“小魚。。。”風清雲心痛得難以復加,伸出手,將她抱在懷裡,不知該如何安慰,良久在她頭頂說道:“對不起。”
發生那樣的事,我不在你身邊,對不起。
我沒有去找到你,對不起。
我什麼都不知道,真的對不起。
宣雨默然不語,她的內心出奇的平靜,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她的最後一絲秘密都守不住了。
她守不住自己,也守不住,他。
她的最後一絲尊嚴,在他尋求真相尋求過程的時候,作爲和撒旦交換的代價,全部歸零,變成塵埃,消失於天地間。
她剩下的,只不過是一個沒有靈魂的空殼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