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錯誤,點此舉報』 不得不說,王錫爵提出的問題很現實,大明朝廷這些年來的正經稅收是越來越少了,全靠着各種歪門邪道的工夫搜刮來的銀子維持朝廷運轉,而這所謂的歪門邪道當中,最大的一條來錢路子,就是徵繳礦稅!
罷黜礦稅容易,只需要皇帝一句話,將派出去的礦稅太監全都召回來便是,反正礦稅這玩意本來就不是朝廷的正式法令,撥亂反正容易wwん.la
但是問題是,罷了之後呢?
朝廷的正常稅收不足以支撐國庫用度,到時候去哪找銀子……
“即便是如此,老夫也覺得,不可重啓一條鞭法!”
大佬們沉默了半晌,最終還是有一人打破了沉默,卻是武英殿大學士沈鯉。
作爲張居正的天然反對者,沈大閣老是絕對不希望讓張居正的改革政策重現天日的。
“何況礦稅與一條鞭法並無必然聯繫,罷礦稅也未必就要啓用一條鞭法,昔年張江陵執意改革,以致朝廷動盪不安,羣臣敢怒不敢言,豈非前車之鑑?礦稅之禍遺患已久,縱然有補充國庫用度之用,可並非置百姓於水火之理,爲今之計,當儘早罷黜礦稅,再圖後計!”
在場衆臣的臉色變了變,沈閣老這話說的未免有些不負責任了。
這話中的意思,就差直截了當的說,我知道罷黜了礦稅國庫會用度不足,可以後的事兒以後再說,現在先廢了礦稅再說!
“沈閣老此話差矣,礦稅爲禍一方,自當罷免,可國庫歲入不足,亦是亟待解決之事,我等既身爲朝廷重臣,做事豈可不顧後果!”
有人不樂意了,說話之間雖然沒有直接反駁沈鯉,但是到底帶了幾分刺意。
衆人循着聲音,發現開口的是戶部尚書趙世卿。
趙尚書心情很鬱悶,要知道,如果這在場衆人當中有人不想廢掉礦稅的,恐怕莫過於趙世卿莫屬了。
無他,不當家不知柴米貴,戶部就是管銀子的,只有他這個當家人才知道要用每年收上來的那點稅賦銀兩輾轉騰挪有多麼不易。
許多時候他這個戶部尚書都得厚着臉皮進宮去找皇帝求內庫撥銀。
這還是這兩年有了一大筆額外進帳,國庫充裕了許多,若是放在以前,只怕是更爲艱難。
不過說起來,趙世卿的性格並非是高調之人,何況他接掌戶部才一年多,資歷威望都不是很足,今天本是打定了主意不出什麼風頭的,但是沈鯉這兩句話卻是讓趙尚書的火氣騰騰騰往上冒。
敢情你只管領了罷黜礦稅的功勞拍拍屁股走了,到時候京城上萬的官員們發不出俸祿來,受責難的可是他這個戶部尚書!
沈鯉臉色微微一滯,倒是沒料到他本是和稀泥的兩句話,會惹起趙世卿的不悅。
戶部尚書可是和吏部尚書,左都御史合稱爲外朝三巨頭的人物。
趙世卿的性格並不激烈,可一旦開口,這分量可也不輕……
“趙尚書息怒,沈閣老也並非是那個意思!”
沈鯉自知失言,理虧之下也不敢多說話,不過這個當口,叫他認錯是不可能的,這可不是什麼小事,涉及政務上的表態,豈可輕易兒戲,而趙世卿這邊自恃佔了道理,自然也不願落了下風,於是氣氛一時有些凝滯。
這個時候就體現出盟友的作用了,一旁的朱賡苦笑一聲,開口打圓場道。
“沈閣老的意思是,礦稅爲禍一方早該廢除,此誠利天下萬民之舉也,大司徒執掌戶部,應當明白此理,至於朝廷稅賦物用不足,固是實情,可一則去歲倭國向我大明賠銀千萬,可抵得上我大明數年的稅賦,故而礦稅之事急,而稅賦問題緩,事情總要一件件辦,我等奏請陛下罷黜礦稅之後,自當想法子提高國庫歲入,還請大司徒仔細思量!”
這個解釋勉勉強強還過得去,趙世卿也知道,罷黜礦稅是政治正確,他身爲文臣,不好出面阻擋的,事實上,他也無意要維持礦稅,反正銀子也落不到戶部手中,只是對於沈鯉這種我只管撈功勞,別人的死活和我沒關係的態度很不滿。
此刻朱賡親自出面說和,他也就打算趁着這個臺階下了……
“咳咳……”
誰料這個時候,一旁默默聽政的陳矩卻是輕咳一聲,將衆人的目光吸引了過去。
“陳公公有何見解?”
王錫爵身爲廷議的主持者,見此情況,不由得開口發問道。
倒不是老首輔對陳矩有何不滿,而是按照通常道理,廷議的正式參與者只有內閣大學士個閣部大臣,陳矩雖然貴爲司禮監掌印太監,可實際上是奉旨過來聽政的,等到衆人議出個結果來,再有陳矩將結果轉呈皇帝。
換句話說,陳公公是個旁聽的,理論上來說沒有插話的資格。
不過事有例外,一來陳矩的身份擺在那裡,他真要說話,沒人能攔得住,二來這一干大臣剛剛還求着人家去皇帝面前說情,現在如果猛地翻臉,連句話都不讓人說,未免有些叫人非議。
“元輔折煞咱家了!朝政大事自然當由諸位大人們商議決定,咱家只負責轉呈陛下,不會在此事上說話,不過方纔聽大司徒和朱閣老說起國庫的情況,倒是叫咱家想起前幾日陛下跟咱家閒聊時說起的話,此刻倒不妨說給大家聽聽,也算換個腦筋……”
陳矩只是方正,不是不懂情勢,事實上,在宮中混跡,最重要的便是長袖善舞,一番話說下來,既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和立場,又讓場面上輕鬆了不少。
畢竟剛纔沈鯉和趙世卿的幾句話火藥味都不輕,即便有趙世卿出面轉圜,在場氣氛還是不怎麼好。
不過輕鬆是表面上的,任誰也知道,陳矩這個時候冒出來,不會是爲了活躍氣氛那麼簡單,要知道,皇上閒聊的話那也是帝心所在,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變成正式的詔旨下發內閣了。
故而在場衆臣都不由得豎起耳朵等着陳矩說話。
“那時候咱家奉命去清點內庫,卻發現內庫近些年來的賬目混亂的很,歸根結底,是因爲先帝爺撥銀的地方太多太雜,用陛下的話說,先帝爺心慈,該撥的銀子的不該撥的銀子的,只要求上門來,先帝爺都想着幫襯一把,這才讓內庫的那幫奴婢們懈怠,以致賬目混亂,難以覈查,如今陛下新君繼位,正該是嚴加管教的時候,以後要將國庫內庫好好的區分開來,該是哪邊的就是哪邊的,不可胡亂混淆……”
陳矩呵呵一笑,倒真是一副拉閒話的架勢。
不過這番話說下來,一干大臣頓時一副牙疼的樣子,某戶部尚書不動聲色的往背後靠了靠,開口道。
“元輔大人,老夫還是以爲,罷黜礦稅之前,還是先想好該如何應對國庫用度不足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