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吶。您老這不折我的壽嗎?”
漢兵一迭聲地阻止着,慌忙將面容莊嚴的老將軍攙扶起來。
現代生活中,二十餘年來,除了在海外那個盛行九十度鞠躬禮儀國家的紅燈區,他還從來沒有享受過這樣高格調的敬重,平時嘻嘻哈哈玩世不恭的態度隱藏起來,號稱中國第一兵痞的他也不敢放肆了:“老大爺,千萬不要!”
“什麼?你叫我老大爺?”年老將領聽出這土得掉渣的詞彙以後,回頭看看其他官兵,笑了。
其他的官兵一遲疑,也哈哈大笑。
毛仲尷尬到了極點,恰好發現還和這老將聯結着手掌,就暗暗用了點兒力。
“哦呀!”老將的胳膊一顫,牙關一咬,目光豁然,“好強的手力!”
這樣一來,官兵們都開始關注毛仲的手,尷尬自然解消了。
“哪裡哪裡!”漢兵笑嘻嘻順其自然丟開了手:“老將軍才厲害呢!”
陳繼盛抓着漢兵的肩膀,用力地搖晃着,雜白的山羊鬍須顫抖得可愛:“小子,你真是太厲害了,真如同天神下凡吶!本官做夢都沒有想到會是如此漂亮的結局!想不到,哈哈哈。娘辣個皮。”
他的話帶着南方口音,有些快,還有些很彆扭的生詞兒夾雜其間,讓漢兵聽得很費勁兒,想到這是三百年前,也只能裝作很明白,連連點頭。
“你的名字?說,本將一定要重重獎賞。你叫?”
陳繼盛詢問了漢兵的姓名,籍貫,熱情洋溢,親切友好,說一句話就拍他的肩膀一下,好象兩人熟識已久。
這時候的漢兵,經歷了人生歷史上,二十餘年來最大的艱難選擇。我是誰?該怎樣回答?一秒鐘以後,他就象德國佬中校帶着他們四個僱傭兵到了阿姆斯特丹的紅燈區某會所門前的抉擇一樣,迅速地依據了理性。
“毛仲。”
他已經下定了決心,對,自己就是毛仲,不是漢兵,絕對不能再是漢兵了,他確信自己的靈魂已經穿越到這個世界,投附在一個名叫毛仲的士兵身上。既然如此,何必再戀戀不捨昔日的悲情往事呢?特種兵的生涯,罪惡天堂遊輪上的戰鬥,那個令人獸血的美女蛇,都已經隨風飄去,一切都已經改變,我叫毛仲,是毛仲,大明朝的一名士兵。也只有這樣,才能夠生存下去。爲了自己,爲了大明朝,爲了我的兄弟魯三兒。
名字也不壞,幸好未倒過來叫。
“毛仲?”
漢兵惟恐露出馬腳,態度極爲認真:“對,我是毛仲,的毛,新中國的中字左邊加一個人。對,就是毛仲!”。
“?知道,知道,大名鼎鼎的……”陳繼盛眉飛色舞,喜笑顏開之際忽然一愣。
毛仲意識到了大忽悠,趕緊咳嗽。
“毛仲?好名字,一聽這名字就不同凡響,春秋時齊國大賢人管子即名仲啊!大唐玄宗皇帝的部下有一員虎將叫王毛仲。”陳繼盛欽佩地豎立起大拇指,大發感慨:“這真是我們做將領的罪過,這樣百裡挑一的壯士,全朝庭大軍裡也罕見的驍勇,居然做着小兵!”他又驚歎地拍着毛仲的肩膀:“這回你立下了汗馬功勞,向朝庭奏報時,肯定大書特寫,放心,本將一定重重地酬謝。要錢有錢兒,要官兒有官兒,要美人有美人,我陳老將說話算數。”
“將軍,這是我應該做的。”
錢?官?美人?
毛仲一面謙虛謹慎,一面難以壓抑內心的興奮,真的嗎?
俺纔不是傻大兵。在“罪惡天堂”號上,雖然堅守了忠誠底線,卻將那個妖豔的美女蛇裡裡外外摸了個夠,那個細膩溫軟,浮凸深奧,盡陷魔掌之中!別說小吃豆腐,就差一點兒整成豆腐腦兒了!
錢兒?銀子啦。一百兩還是一千兩?毛承祿的腦袋肯定不止這個數!爽啊。得了銀子一定去酒吧豪飲,去髮廊泡妞,大明朝的妞兒該清純些吧?老天啊,泡三百年前的小祖宗?不是亂那嗎?
官兒?多大呀?上輩子辛苦了那麼久,幹得那麼兇,才混了個少校。特戰大隊的頭頭們實在太摳門了,最後還爲了泡某國藝伎的小事降成了上尉,想着都讓小雞仔擡不起頭來……
最初的狂熱以後,他開始長遠規劃。
來在這個世界,我能做什麼?看來,最近是得在陳繼盛的軍營裡呆上一段時間了,那麼,以後怎麼辦?
對,繼續從軍,跟着陳老將幹革命,好好幹,努力幹,爭取建功立業當將軍!陳老將是個爽快人,又這樣和氣,還給咱磕頭,難得啊,難得,在他手下混,肯定有前途。
將軍,將軍,鮮明盔甲,千軍萬馬,旗幟招展,刀槍如林,指點江山,縱橫馳騁,是何等的威風凜凜!
說老實話,從軍久了,對於一切營生都覺得乏味,還是熱血軍營讓人沸騰啊。
當將軍需要功勳,需要機遇,明末正是大爭之世,亂世出英雄,咱有的是機會,對,和滿清鐵騎對着幹,跟了袁崇煥,孫承宗,盧象升,帶了關寧鐵騎,大炮鳥槍,滅了大辮子們,平定邊疆叛亂,讓大明朝不再窩囊透頂,讓嘉定三屠,江陰七日,揚州慘案什麼的都不會發生,讓漢唐雄風再次橫掃天下!
咔嚓嚓,什麼八旗勁旅,漠南精銳,叛亂民軍,烏七八糟,只要破壞和諧安定,搞得百姓不能安居樂業的東東,統統地咔嚓掉。
萬一咱不是將軍元帥的料兒呢?那先混着,當賞金獵人,搞情報暗戰,刺客暗殺,逮江洋大盜,繼續三百後的老本行,咱絕對專業,對。努爾哈赤,四大貝勒什麼的,一腦袋也值萬把銀子,垃圾只要帶幾夥兄弟,瞅冷子砸他們幾板磚,掐幾棵小蔥開了張,瞬間就能成大財主,就到富裕繁華的江南形勝之地別墅香車逍遙去!
美人?真獎勵美人?明朝的軍營還興獎勵這個?謝天謝地,太,太好了,真乾渴啊,最好今天夜裡就能兌現,燈火一吹,然後……不知道大明朝的美人兒能有多美,象陳園園,柳如是之類,傾國傾城,顛倒衆生的,該有多好啊,對,我先上,氣死那吳三桂那些人渣!哈哈,美女多多,機會也多多耶!也許,我都能夠先下手爲強,軟玉溫香抱滿懷,象對待“美女蛇”莫尼尤利一樣,上面,下面,左面,右面,外面,裡面……好期待哦。
一剎那間,無數個絢麗多彩的幻影在眼前閃過。讓毛仲心思玲瓏,獸血沸騰。
上一輩子太苦了,孤苦,艱苦,磨練,訓練,嚴格的軍紀,枯燥乏味的人生,生死攸關的搏鬥,爲了國家,爲了人民,爲了正義,什麼時候爲過自己啊?嗯,也只有最後在罪惡天堂號上的一筆,懷揣着混血美女,還有一些非誠勿擾的滋味……莫非,老天爺要將我上一輩子的虧欠統統補上?
我愛大明朝!
想到這裡,漢兵先生的前世版本,毛仲筒子,悄悄溢下香甜的口水。
許是人老精神不濟,陳繼盛居然沒有注意毛仲時而激昂振奮,時而猥瑣邪惡的豐富表情,及時將臉轉向了滿地的屍體,沉默一會兒,慘然嘆息:“可憐,我們左營的兄弟被賊子們殺得,也許只剩下你幾個啦!”
話說完,老頭子面向戰場,單膝跪地,嗚嗚地哭了。
毛仲的心裡,還在揣測着明朝的軍銜制度,到底有沒有少將,中將和大將的級別,如果不是的話,是怎麼回事兒,又想到,萬一真和滿清鐵騎碰面,自己能不能招呼幾個。還聯想到,自己有沒有韋香主小寶筒子的福氣,明朝的黃花閨女們到底長什麼模樣,穿什麼衣裳,有沒有《大笑江湖》裡戲弄小瀋陽的幾個紅樓丫頭好看,嘴脣紅得象西紅柿,很惹人飢餓,正在浮想聯翩時候,給他這一哭,頓時清醒。
別光想好事兒,哪一行哪一時的飯是好吃的?看看這滿地的屍體,哪一個沒有點兒本事?就是自己幹掉的幾個敵兵,也都兇猛異常,自己先前勝得有些僥倖。
兵,咱還是先當好兵,搞清楚情況再說吧。
“嗚嗚嗚。”陳老將哭得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