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狼煙

聖武二七六年冬,趁開州軍主力北上攻略聖京,清河軍燕州軍團十餘萬人秘密南調,以方略爲軍帥,兵分三路,突然進攻柴州,清河軍勢如破竹,柴州各城多降,聖武二七七年二月,清河軍攻克柴州城,全殲守軍七千人,開州軍大將蘇靖被殺,柴州各郡望風而降,至三月中旬,清河軍相繼肅清柴州境內殘留開州部隊,柴州八城均落入清河之手。是役,開州軍隊損失兵力四萬餘,柴州守備部隊被全殲,大將蘇靖等陣亡,副軍師周維被俘,討逆將軍唐禮僅率五百餘騎逃回開州。開州在柴州所有地盤均被清河蠶食殆盡,清河軍飲馬大江,雄視西南。

因軍情緊急,開州上下等不及楊影回來,只有自作處斷。唐琪連連遣使催促東方玉率軍北上。東方玉與副帥呼延明計議道:“清河盛兵西向,勢不可擋,然其先戰燕州,後攻柴州,大軍曝於野外已近一年,攻克柴州全境後已將銳氣消耗殆盡,師老兵疲。然則清河近年來頗有幾支雄師勁旅,今應觀其動靜,若其偃旗息鼓,則必定有詐,需加意提防,若彼以精兵耀武揚威於邊境,反倒不必擔心。”呼延明深以爲然,卻憂道:“理雖如此,主母那裡催促甚急,卻不好交待。”東方玉略一思忖道:“我有一計,只需如此如此,便可解此困。”

於是一面暗遣密探探查清河動向,一面回書唐琪,籌糧募兵,大張旗鼓北上,剋日起程。留呼延明守蠻阜城,盡調南線精銳回師開州。蠻王蒙勇聞訊喜道:“天教這煞星離開!”探得東方玉大隊離城數日,即點諸洞蠻兵五萬,來犯蠻阜城。蠻兵攻擊極爲犀利,呼延明死據城池。入夜,開州預伏於地道的三百死士爬出地道,舉火爲號,放手攻擊,東方玉所率開州軍主力如從天降,猛攻蠻軍大營,呼延明亦率兵出城以爲聲援,蠻兵但見四面八方盡是火光敵人,哭爺喊娘,四下奔竄。此役南蠻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重創,五萬大軍幾被全殲,只逃出了幾千殘兵敗將,蠻王蒙勇孤身一人攀山越嶺逃去。

雖然取得全勝,東方玉卻沒有時間慶功:探子回報,清河軍經過短暫的偃旗息鼓之後,大軍轉入休整,卻集結了新補充的兩個乙級師約兩萬人向江右展開進攻,清河幾支小股部隊冒險搶渡成功,開州沿江防禦堡寨體系正被逐塊蠶食瓦解,守軍抵抗意志薄弱,不少地方守軍剛剛見到清河的軍旗就投降了。有情報顯示,清河軍正分批補充大量新銳軍團到柴州戰場,看起來這次阮香是不打算罷手了。

東方玉聞訊大驚。開州曾對清河的軍事實力有過詳盡的評估,清河佔據靈、淄、柴、懷四州和瀘、燕兩州各一部,天下土地、人口超過一半,在諸侯中實力首屈一指。清河全面動員兵力有五十萬以上,不算各地收編的敗軍殘部,清河老底子常備軍就有甲級師十個,乙級師十二個,精練海軍水勇約三到五萬人,另有以退役老兵、良家子爲骨幹的地方弓箭手、槍手等若干營,以清河現在相對寬鬆的邊防處境,東方玉估計阮香最少能抽調二十萬機動兵力用於作戰。一想到要跟清河大軍正面抗衡,饒是東方玉這等膽色也不禁有點發毛。他不敢怠慢,立即修書唐琪,促其發佈全州動員徵兵。大軍將休整時間壓到最短,隨後星夜向北開拔。呼延明則在後方催造舟楫戰具,籌集糧秣。

四月,東方玉將前軍行營一氣推進至六城。東方玉認爲,現在開州兵力有限,軍心惶惶,不具備與清河決一雌雄的條件,最好就是利用山河之險拖住敵人。清河若要走最近的路線進取開州,首戰必取六城。六城依山帶江,城雖小卻險要,要擔當起牽制清河大軍的重任,非有重將不能把守,於是請唐琪之叔唐燦率朱雀營精銳三千坐鎮六城。而若清河採用穩妥之策,那麼一定先取富庶的火德城爲基地。東方玉計劃在火德城建立大營,沿江逐次反擊,務必將清河軍擋在江左,同時可以策應六城防禦,共同遮護開州。唐琪鎮守開州,催督各城糧草與援兵。東方玉忙忙亂亂將各處剛收拾停當,清河軍先頭部隊忽然悄無聲息地退過了江左,並且燒燬了先前辛苦搭建的三座浮橋。眼目可見的地方都可以看到無數的伕役在那裡修築防禦堡壘,船隻一律拘束不準過江。開州被清河軍這一下子攻守轉換弄了個措手不及,不過既然清河表明了不願意打,東方玉也樂得趁機收復失地,完善防禦。

直到五月,楊影才趕回開州與東方玉合兵一處,正欲整軍與清河決戰,忽然收到蠻阜城呼延明告急信稱,蠻王蒙勇不知從哪裡探得確切消息,知開州南線兵力空虛,再次糾結蠻兵大舉進犯蠻阜城,呼延明兵少不能兼顧縣鄉,只能堪堪收縮兵力守住蠻阜城,蠻軍大肆擄掠十餘縣,百姓、牛馬損失無數,急求援軍。這正是前門驅狼後門進虎,摸不清清河軍的意圖,楊影不敢分兵救蠻阜城。

就在這樣的時候,開州意外地迎來了阮香求和的使者。使者帶來了阮香的親筆書信,略曰:孤與將軍本無深怨。今海內紛擾,異族覬覦,盜賊橫行,豪強割據,有志之士無不痛心疾首,哀皇德之衰微,綱紀之敗壞,得一線之機必戮力同心,共扶周室……將軍乃忠良之後,手握雄兵十餘萬,先後討平閔、董之亂,屢次擊退南蠻之進犯,保我大周南疆尺寸不失,又協助王師,共擊殘虐無道之柴穆,討伐專權柄國之逆張,海內共睹,居功至偉。曏者因柴州百姓有訴開州駐屯軍殘民惡行者,慘苦之狀,孤不忍聞,乃遣二三子帥師旅以察懲兇徒,如今首惡伏誅,恐將軍見怪,乃約師退避三舍,以聞將軍。按柴州之地本屬朝廷,孤已上奏天子派遣流官治理,戍兵、衙役等暫由清河代理,貴方損失財物、人民、軍械甲仗等由使者與貴方協商賠償,望將軍念孤一片恤民之心,縱有無心之過,開罪之處,實非本心……

開州諸將皆不忿,楊影嘆道:“時不與兮名不正,人心不足蛇吞象!清河誠不欺我。”索清風、東方玉等亦深以爲然。於是善待使者,修書回覆阮香,表示恭敬之意。即日撤開、柴邊兵,盡以精銳南向,蠻兵探得開州軍大隊南下,擄掠而退。清河果然沒有趁機進兵。自是,開州暫息了爭雄稱霸之心,整訓三軍,修繕戰具,鞏固南疆邊防,充實倉廩,生養人民,輕徭薄賦,選賢任能,州郡大治。南蠻不敢輕犯。

聖武二七七年三月,乍暖還寒。聖京城頭大周紫羅蘭龍旗漫卷,張家的金獅旗與雲州烈火金赤烏旗位列其後,烈火金赤烏戰旗雖然不若龍旗與獅旗的威武尊貴,卻帶有別樣的張揚霸氣和濃烈殺氣。烏雲匯聚,雷聲隱隱,獵獵大風捲起無邊塵沙。城外二里起一直連到天邊,都是薩都的軍隊,黑漆漆的軍裝,靜穆的隊列,蘊藏着無限殺機,給人以濃的化不開的壓迫感。

城上將士嚴陣以待,身爲主帥的吳憂與張瀲不去指揮軍隊,卻對坐城頭着棋。吳憂身着玄色雲龍錦繡戰袍,內着鎧,頭戴盔,身後兩名關外大漢,斜搭罩衫,半敞着胸懷,露出筋肉虯結的健碩雄軀,一捧尚方寶劍,一抱丈二鋼槍,吳憂神態自若,對城外薩都的如山兵陣視若無睹。相比較而言,張瀲與他身後的兩名侍兒就顯得過於柔弱秀氣,張瀲裹着厚厚的皮裘,臉色慘白如紙,顫顫巍巍,看上去好像隨時會暈倒過去,半天才走上一步,不時擔心地張望城下,根本無心棋局。

將近半個終點的枯燥等待之後,張瀲終於忍不住這高空吹風的折磨,問吳憂道:“燕公,使者怎麼還不回來?如果還要等很久的話,我希望能先回去……”

“主公!”楚元禮見張瀲說出如此窩囊之語,以致所有在場的張家將士都掛不住臉,吳憂此舉的意義他早已反覆叮囑過張瀲,今日吳憂這一番做派就是想以此鼓勵軍心士氣,只要將士們看見這兩家主帥並肩登城,薩都的一切陰謀鼓動都站不住腳,畢竟薩都統帥的這支軍隊一向是效忠於張家的,薩都反叛是在行險,只要能在氣勢上壓倒他,不排除策動其部下反正的可能性。

“交涉往來,至少要一個鐘點,空坐下棋委實無聊,咱們不如欣賞樂舞——在這城樓之上,如何?”吳憂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說不上來是譏誚還是蔑視,他前後見到這位大舅哥兩次,卻是截然不同的兩副面目,不知是陰謀詭計抹殺了原本那個溫潤如玉的佳公子,還是權力的毒藥讓他顯露出懦弱的本相,對其種種倒行逆施,吳憂心中厭惡,無奈現在卻是與他綁在了同一條船上。要讓張家部隊聽令還得仰仗他的身份。

“恐怕沒有歌妓敢在這萬軍陣前獻藝吧?”張瀲道。

“據我所知是有一個的,”吳憂認真的樣子好像倆人是一起逛窯子的採花同道,“京師善藝坊的頭牌張五娘色藝雙馨,尤其膽大,我看不妨派人延請過來。”

張瀲臉色頓時變了,別人他不知道,這張五娘是誰他可是太清楚不過了,這是張靜潔的女兒,說起來還是他的堂妹,張靜潔獲罪伏誅後,家中男丁全被誅殺,女眷則全部充入樂坊甚至營妓,張瀲處理此事時心狠手辣,絲毫不顧及親戚恩義。現在吳憂忽然提起這個由頭,讓他心裡着實一跳。但此時身體的病痛折磨、天氣的陰暗寒冷加上這嘈雜喧囂的環境都讓他難受得要死,恨不得立刻結束這一切,哪怕是打敗了投降也好。所以他乾脆揮揮手,一個侍衛軍官立即去找這個張五娘去了。

軍令如火,不過一刻鐘功夫,一乘雙人小轎飛也似的將那名叫張五孃的歌妓擡到了。不過有點兒美中不足的是,這位歌妓並不如傳說中的那麼膽大,一聽說要去“兩軍陣前”獻藝哭天喊地也不肯來,那名去接她的侍從官是將她綁了塞在轎子裡擡來的。

這位被機緣巧合推到人前的張五娘一直哭哭啼啼,即便當着仇人張瀲的面也沒有什麼氣骨可言,張瀲心煩意亂,當即命令將她拉出去賞一頓棒子,吳憂卻道不用,推開棋坪,走到這哭哭啼啼的歌妓跟前,擡起她精緻的瓜子臉兒,輕聲在她耳邊說了一句話,張五娘一怔,隨即畏縮地搖頭,吳憂微笑了一下,半強迫地讓張五孃的眼睛與他對視,又輕聲說了一句話,於是這個嬌滴滴的張五娘就如同夢魘了一般,嬌靨猶帶淚痕卻毅然決然地點了下頭。

張五娘努力站直身軀,款款對張瀲和吳憂施禮道:“小女子有兩個小小的不情之請,若能蒙大將軍開恩允准,願在兩軍陣前爲我將士獻藝。”

吳憂大笑起來,搶在張瀲之前道:“是什麼請求?如果不是什麼大事,我就替大將軍答應了,也算對巾幗英雄表示的一點小小敬意。”張瀲沒有反應。

張五娘道:“小女子第一個請求,是赦免我家人罪名,只望女眷能脫籍爲民,男丁屍首能歸葬祖塋。”

“這可真是晦氣,赦免幾個罪犯埋幾個死人的事情也值當這麼鄭重麼。準了,怎樣大將軍?”吳憂又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跟張瀲商量似的道。張瀲不滿地哼了一聲,沒有反對。楚元禮叫過剛纔請人的那個侍從軍官,道:“去辦好這件事。”

張五娘見這樣一件天大的難事三言兩語就辦妥了,受到鼓舞,又道:“小女子第二個請求,是請大將軍與燕公爲小女子伴奏。”說完了這句話,張五孃的眼神勇敢地直視着張瀲。

張瀲被她的膽大妄爲氣青了臉,一個樂坊的歌妓,居然敢要求堂堂大將軍與當朝公爵爲她伴奏,誰給她的膽子?難道是吳憂特意用這種方式羞辱他麼?吳憂就是用這種方法來鼓舞士氣的麼?是可忍孰不可忍!就在張瀲怒氣衝衝想要拍案而起的時候,楚元禮瘦削有力的手拉住了他的袖子,楚元禮只說了一句話就讓張瀲的怒氣消去大半:“他忍得,我們爲何忍不得?”張瀲臉上露出一個比苦瓜還苦的笑容來道:“就依你。”那名軍官的辦事效率真不是吹的,綁架張五孃的同時連她的樂器班子一併帶到,楚元禮決定回去以後要查查這人的履歷,辦事這麼有效率的下屬並不常見,碰上一個一定要好好提拔重用一下。

張瀲接過楚元禮遞過來的築擊了一下,勉強算是盡了義務,吳憂卻是取了一個鐵線琵琶,丁丁淙淙調起音來。在兩軍一片嘈雜聲中,斷斷續續的樂聲有種別樣的清冷靜肅。

隨着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名傳令官飛奔而至,“報大將軍,使者被薩都割去鼻子驅逐回來,薩都要求大將軍一個鐘頭內親自去他營地纔可商議!”

“豈有此理,反了他了!”張瀲氣得聲音都變調了。他的手哆嗦着,好像要摸點什麼東西摔碎砸爛,手邊正好是裝滿棋子的棋鉢,他一把抓起棋鉢舉了起來。正在這時,吳憂的琵琶猛然撥出一輪高音,張瀲心中一驚,兩眼正對上吳憂深邃冷冽的眼神,不知怎地這棋鉢就不敢摔下去,慢慢慢慢地放回原位。

吳憂環顧道:“誰敢替我去給薩都傳句話?”

看吳憂這口氣想必不是什麼好話,想到前任使者的悲慘遭遇,在場張氏衆官佐皆面有難色。吳憂看在眼裡,嗤笑一聲道:“名震天下的大將軍麾下,竟無一個鬚眉男兒!”

此言一出,當即有中書舍人闞統憤然上前道:“下官不才,願去傳話。”

吳憂道:“好!你去與他說,明日午時我去他軍營爲兩邊調解,讓他排開儀仗迎接。”

張瀲高聲叫道:“萬萬不可!這賊子忘恩負義,絕不可信!燕公此去必是羊入虎口,有去無回!”

吳憂對闞統喝道:“去!”闞統呆立當場,不知所措。

楚元禮道:“去吧。”闞統這纔去了。

吳憂歉意地對張五娘一笑道:“我們可以開始了。”

張五孃親眼見吳憂將這一班公卿大臣玩弄於鼓掌之間,盡情奚落譏諷,偏偏這些人還不敢發作,對自己這樣一個低賤的娼妓卻一直這麼溫和有禮,心中只覺得無比暢快,此刻見吳憂問她,脆生生地道一聲:“遵命。”清咳一聲,婉轉唱道:“氓之蚩蚩,抱布貿絲。匪來貿絲,來即我謀。送子涉淇,至於頓丘。匪我愆期,子無良媒。將子無怒,秋以爲期……”唱的是《詩》中名篇《氓》。聲音不大卻圓潤流暢,柔情似水,婉約哀怨,難爲她一個沒有練過武藝的弱女子在這麼冷的大風地裡能唱出這樣曲折的韻致。吳憂怔怔地聽着,忽然覺得這女子的神態意蘊與亡妻阮君竟有幾分相像,由此想起種種往事,不覺癡了,手指懸在空中,竟然忘了伴奏。

吳憂的這種失神看在外人眼裡卻是另外的涵義了。張瀲根本就不去聽張五娘唱的什麼,眼看今天打不起來了,也樂得早點回去歇息,只是心中不忿:我道他爲何今日如此擡舉這賤婢,原來是早就看上她了,卻害我受這半天腌臢窩囊氣!但現在仰仗吳憂之處甚多,他心懷不滿也只有腹誹一下了。不光是張瀲不滿,以楚元禮的老辣眼光也沒有發現吳憂只是沉浸於往事之中了,他心裡暗歎一口氣,把剛纔那個辦事十分得力的軍官叫來,低聲吩咐道,今晚無論用什麼手段都要將張五娘送到吳憂的牀上。楚元禮不禁心中疑慮,關於吳憂沉迷酒色的傳聞難道是真的?吳憂啊吳憂,千鈞一髮之際,你可千萬不要讓我失望。舉目所及,闞統這人果然有幾分膽色,單人匹馬衝了薩都的軍營。未幾,清脆急促的鳴金聲召喚城外的兵將們有條不紊地撤回營去了。楚元禮不禁感嘆,吳憂,只憑這個名字、這一句話,就生生讓這二十萬大軍停滯一日,只因爲他們的統帥要等吳憂的一句話。今天的確是不會有戰事了,楚元禮長吁一口氣,忽然發現自己的內衣是一片冰涼的汗溼!這千軍萬馬的壓迫當真不是好捱得。

張五娘唱完了一段,忐忑不安地停了下來,一雙秋水似的眸子偷偷打量着吳憂,心中砰砰亂跳。如同許多愛做夢的女孩子一樣,這一刻在她心中認定,吳憂就是她等待多年的白馬王子。

“人生真是太寂寞啊。一場大戲,眼看就要屍山血海人頭滾滾,演員和觀衆都拭目以待,忽然又不演了,是不是很好笑?哈哈,哈哈哈——”吳憂一瞬間心智有點迷亂,癲狂地笑了起來。那散亂的眼神、失控的神態與之前那個溫潤略帶尖刻的形象判若兩人。雲州衆兵將見慣了他這樣時而發作的情緒波動,倒是不以爲意,只是聖京的一班人噤若寒蟬,大氣兒不敢出一口就告退溜走了。

吳憂神智完全恢復清明是在黃昏時分,陳玄一臉憂愁地望着他,屋子裡散發出濃烈的酒香味兒。狄稷、羅奴兒、羅興等將領站在稍遠處。

“陳先生,見笑了。”吳憂清明的眼神中瀰漫着憂傷,“我只是忽然想起了小君,失態了。”

回答他的是一聲長長的嘆息,嘆息聲中,陳玄擺出筆墨紙硯,親自磨起墨來。

“先生這是何意?”吳憂有點不解地問道。

“請主公留下遺書。”陳玄表情凝重地道。

“你們也覺得我時日無多了麼?”吳憂鬍子拉碴的臉上看不出喜憂,好似在談論別人的事情。

“近來主公的病發作愈發頻繁,眼下兵兇戰危,爲防不測,玄等敢請主公立下遺書,免生禍端。聖京之戰雖可定天下格局,雲州卻是我們的根本。根基不穩,縱使賭贏了這天下大局又有何用?”陳玄沉痛地道。衆將也是神色黯然。

“你們說得對,我今年三十三歲了,經歷過的戰爭、陰謀數不勝數,身體和精神都每況日下,十幾年來我轉戰大周南北,見識了各路英雄豪傑,樹立了仇敵也得到了朋友,我擁有全天下最美的女人,我得到了她們的歡心卻也一個個傷透了她們的心,我有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我的事業必定後繼有人……”吳憂強打起精神環視衆人,笑道:“別都哭喪着臉了,我還沒死呢!都打起精神來!陳先生,有勞您執筆,今日在場衆人都是見證人,我吳憂在此立下遺囑……”

陳玄提醒道:“主公,我等皆是雲州部屬,做見證人有所不便。若立遺囑,當請幾位身份尊貴、剛正不阿的公卿大臣作爲見證。屬下冒昧,請了太僕黃鎮惡、侍中言行一、太中大夫丁彌、司隸校尉張英、大將軍府長史楚元禮五位大人來與將軍共進晚餐,現在他們應該已經快到了。這五位大人可以作爲主公遺囑的見證人。”

吳憂道:“如此也好,趁他們還沒到,我來說,你來寫,到時候請這幾位大人過目後畫押作證便是了。前後的廢話你自己看着辦,最要緊的是這個,我的兒女們雲州繼承權優先順位爲:長子芒(阮香所出)、女筱筱(阮君所出)、次子笏(寧霜所出)。我百年之後,莫湘監國攝政直至繼承人成年,文三輔爲陸舒、陳笠、陳玄。”陳玄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吳憂道:“跟我這麼久,我的脾氣你應當知道,有話何妨講在當面?”

陳玄道:“是。筱筱小主……”

“你是否顧慮筱筱已經成了清河的繼承人?”

陳玄皺着眉頭思索一會兒,釋然道:“都是主公的骨血,侍奉女主又有何妨!”

吳憂讚賞道:“先生能想通,其他人想必亦不在話下。關於輔弼之臣,我還有幾句貼心話說。莫湘領軍我最放心,陸舒剛直不阿,最宜佐少主,但過剛則易折,若少主年長,他必首先被驅逐,只是那時,我雲州人才儲備已有規模,陸先生若能急流勇退,不失爲田家翁。陳笠胸懷大丘壑,若使掌軍政,雲州必可日趨強盛,但若任其秉政十年,卻容易形成外重內輕君臣相忌的局面,因而只能屈居次位,不可使權柄過重。至於玄先生你,恕我直言,智計百出,天下無人能出其右,卻缺乏一般宰相肚量、浩然正氣,因此若設三輔,先生必居其末。”

陳玄拜服。筆走龍蛇一蹴而就,片刻工夫就將吳憂的遺囑寫就,交給吳憂過目後用印。瞭解了這樁大事,吳憂正想放鬆一下,一名金赤烏的傳令官疾趨入門稟報道:“蘇謁將軍護送主母求見。”

吳憂一愣,蘇謁自從上次一去一直毫無音信,這次突然回來必有原因,而他護送而來的“主母”是哪一個吳憂就根本摸不着頭腦。本能上吳憂感到肯定不是什麼好事,當即吩咐傳見。待到兩人進來,蘇謁也便罷了,吳憂一見傳令官口中的“主母”着實嚇了一跳道:“怎麼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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