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繼華快步追上去,馮詭沿途一言不發,莊繼華也不問,倆人就這樣沉默着,氣氛變得有些異樣,莊繼華不知道馮詭爲何生氣,沉不住氣問了一句,馮詭也沒答話,莊繼華便不再開口。
剛剛踏進莊繼華的房間,馮詭劈頭便罵:“你暈頭了!糊塗!愚蠢!狂妄自大!你把別人當傻子!這世界就你聰明!”
莊繼華有些摸不着頭腦,馮詭鼻息抽搐,毫不掩飾他的憤怒,語氣尖刻的嘲諷道:“這兩年你是不是太順了!所以什麼人都不放在眼裡了!東北已經拿到手了!高興了!屁股該翹上天了!你是東北戰區司令!想怎麼着就怎麼着!”
“無常兄,無常兄!到底怎麼啦?”
馮詭一見面便劈頭蓋腦的怒罵,莊繼華心裡有些不痛快,盡力壓抑自己的怒火。蘇軍入侵在即,戰區主力還在中朝邊境,新11軍南撤牽制了二十四集團軍,北邊兵力對比懸殊,情況極其危急。
“怎麼啦!怎麼啦!”馮詭怒極,雙目圓睜,標點符號直接飛到莊繼華臉上:“你爲什麼要把蘇軍的情況上報渝城?你情報是從哪來的?人家爲什麼要給你?你就沒想過嗎?”
一連串的問題如同一連串的炸彈在莊繼華腦海炸響,初聞可能沒什麼,可要細細思索,裡面的東西便值得玩味了。
延安將情報告訴莊繼華,在之前莊繼華認爲這是天經地義的,他是東北戰區司令官,雙方還有合作默契,他們應該告訴他。
但事情也有另一個方面,延安完全可以秘密通報渝城,延安有多種方式將情報通報渝城,正式的非正式的,都可以,但他們沒有這樣作,這是爲什麼呢?可以用延安希望不觸怒斯大林來解釋,可莊繼華一旦調動部隊,斯大林一樣可以知道是延安出賣了他,這與通報渝城沒有絲毫差別。
莊繼華向渝城報告,渝城勢必追問情報真實姓,這纔是問題的關鍵。不管莊繼華承不承認,蔣介石都會察覺到,他與延安有秘密聯繫,對他的猜忌勢必更深,必然加快針對他的行動,這會對他控制東北的目的增加更多障礙。
莊繼華低呼一聲,知道自己太草率了,匆忙中上了別人的當,可轉念一想,他又有些困惑,有些不解。
“他們爲什麼要這樣作?這對我們沒有好處!”
馮詭冷笑一聲:“你一直在說現在是三國四方,既然是三國四方就要防着各方,這事對你當然沒好處,對他們卻不然。首先,老蔣對你猜忌更深,勢必加快針對你的部署;你爲了自保,必然加強與他們的關係;老蔣勢必更加猜忌,如此循環往復,結果是什麼,還不清楚?!”
莊繼華傻傻的坐着,可他隨即又爭辯道:“可要不報告,便無法解釋爲什麼要調兵北上!”
“這本來就是一箭雙鵰,我問你蘇軍入侵與你有什麼關係?你是戰區司令官,但你的部隊正在與曰軍作戰,”馮詭尖刻反問:“黑河已經給了他們,守不住黑河是他們的責任,這下倒好他們金蟬脫殼,倒成了你的事了,要是老蔣再命令邱清泉範漢傑停止北上,剩下的事你就等着哭吧。”
莊繼華呆若木雞,馮詭只點了邱清泉範漢傑,東北戰區內的中央軍將領還有不少,集團軍將領還有宋希濂陳明仁戴安瀾李天霞劉玉章等人,這些人都有可能接受蔣介石的命令而按兵不動,而莊繼華要解除他們的職務必須得到蔣介石的同意。
中央軍將領控制了東北戰區部隊三分之一強,到目前爲止,莊繼華只對餘程萬和陳明仁有完全把握,原遠征軍部隊有大量他培養的幹部,可主官戴安瀾李天霞卻拿不準,至於邱清泉範漢傑,則完全沒有把握,如果蔣介石有命令,他相信這倆人會執行。
就在這時,宮繡畫敲門進來,進門後,宮繡畫看着莊繼華有些慘白的臉,禁不住楞了下,連忙問發生什麼事,莊繼華嘆口氣將事情原原本本告訴了她。
宮繡畫的臉色也變了,到目前爲止,他們發展很順利,蔣介石雖然猜忌莊繼華,可他沒有理由說服黃埔同學,可要有GCD的影子,那情況就不一樣了。國共兩黨十年仇殺,即便有七年合作,這影子也難以消去。
讓莊繼華宮繡畫擔憂的是,莊繼華還沒有真正整合好他的力量,他們都清楚,莊繼華費心策劃了數次整編,擴張了他的勢力,但他的底蘊還是太薄,特別是黃埔同學,東北戰區這些掌握兵權出身黃埔的同學,那些會跟他走,那些不會,莊繼華需要花時間去甄別。
“是不是要提前公佈我們的目的。”莊繼華喃喃的自言自語,他也制定了個計劃,將忠於他的四十九集團軍等部隊調到瀋陽附近,封鎖山海關,然後宣佈支持國內和平,要求國民政斧實行政治改革,這樣作無疑將他推上風口浪尖,非常危險。
“不行,絕對不行。”宮繡畫斷然反對:“時機還不到,文革,即便老蔣懷疑你,想對付你,可現在他也拿你沒多少辦法,我們還有機會,可如果倉促進行,就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莊繼華擡起頭來,目光微微發亮,馮詭也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宮繡畫的判斷很對,莊繼華的政治態度在黃埔同學中不是秘密,蔣介石用這個理由解除他的職務,必定讓很多黃埔同學不滿,也會讓輿論震動。
莊繼華將身子縮在沙發上,一手支着頭,一手夾着煙,望着天花板一動不動,宮繡畫坐在他對面,秀眉緊鎖,也在苦苦思索,馮詭則站在窗前,望着窗外如水的月色。
今晚月色很美,可房間內的人心情沉重,明天蔣介石就要來,到時候便要面對。
“文革,明天見蔣介石,這段時間絕對不要輕易去第五集團軍和第一機械化集團軍,甚至不要去哈爾濱,密電長春孫震,在新六軍離開長春後,立刻將長春控制起來。”
馮詭開始朝最壞情況考慮,哈爾濱在新八軍和新六軍控制下,戴安瀾和廖耀湘態度不定,莊繼華如果到了哈爾濱,蔣介石要是讓戴安瀾廖耀湘扣押莊繼華,是完全有這個可能的。
莊繼華處於危險中,整個團體處於危險中,一旦這個核心消失,整個團體便可能分崩離析。
莊繼華還是一動不動,既不表示贊同也不表示反對,似乎呆住了。香菸縈繞,菸頭上已經堆積了長長的灰燼。莊繼華忽然一振,手指被菸頭燙了下。
他將菸頭在菸灰缸裡摁滅站起來:“無常兄,這次我失算了,繡畫說得對,我們還有機會,校長還沒能看透我的想法,他還不知道我想做什麼,明天我們就隨機應變。無常兄,你怎麼看?”
馮詭點頭表示同意,他思索下問:“如果他問情報是從那來的,你怎麼回答?”
“如實相告,來自GCD。”莊繼華已經想清楚了,毫不遲疑的答道。
“你什麼時候與他們開始的,爲什麼要與他們聯繫?”馮詭進一步追問。
“民國二十七年與他們聯繫上的,離開五戰區後便中斷了,鄂北會戰後又恢復起來,”莊繼華答道:“與他們交換情報,主要是爲了獲得華北曰軍情報。”
“有狼眼,爲什麼還要他們提供情報?”宮繡畫也逼問道。
“情報類型不同,GCD在敵後有完整的情報網,他們可以提供更具體的情報。”莊繼華也不含糊。
這幾個問題是蔣介石肯定要問的,莊繼華已經想到了,馮詭略微沉凝後搖頭:“不是二十七年,而是民國三十一年,光復河南後。”
莊繼華略微思索便露出笑容,豎起大拇指:“無常兄,不愧是鬼才。”
馮詭冷笑兩聲:“雕蟲小技罷了,你一定要小心,讓楊森將瀋陽嚴密控制起來,機場由戰區警衛團派人接管,不能出絲毫意外。”
說完後,馮詭重重嘆口氣:“還有,老蔣不會這樣輕易瞞過,文革,你要作出種姿態,讓他認爲,你不過是爲了爭權,就像陳誠胡宗南那樣。另外,如果可以,還可能要損失點四川開發公司的利益。”
還牽扯到四川開發公司,莊繼華稍稍遲疑,蔣介石不會這樣容易放過他,至少要敲點竹槓,目標肯定就是四川開發公司。
第二天莊繼華率領戰區司令部主要成員在機場迎接蔣介石,機場上戒備森嚴,戰區警衛團和二十四集團軍警衛團昨晚接管機場保衛,將整個機場封鎖起來,機場內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戒備森嚴。
飛機在天空盤旋兩圈後緩緩降落,蔣介石很快在機艙門口出現,他首先看了眼等在飛機下的軍政大員們,然後才走下飛機。
機場上除了軍人外沒有其他人,沒有歡迎的人羣,記者被憲兵阻擋在警戒線外,只有少數幾個記者可以在莊繼華他們的身後。
蔣介石一下飛機,莊繼華和熊式輝便迎上去,莊繼華毫不客氣的走在了熊式輝的前面。
“歡迎校長和夫人來瀋陽視察,本戰區全體官兵深感榮幸!”莊繼華一本正經的向蔣介石行禮,露出欣慰的神情。
熊式輝今天沒有穿軍裝而是穿了身中山裝,他的意思很明顯,無論是在軍銜上還是在職務上,他都低莊繼華一級穿上軍裝便只能走在莊繼華身後。可莊繼華的動作太快,一下便搶在了他前頭,讓他吃了個啞巴虧。
“文革,辛苦你了!這一仗消滅的敵人雖然少,可光復的領土卻非常大,超過了華北會戰,看看,你又瘦了。”蔣介石的神情親暱,給外人的印象非常好,不知道的還以爲這對師生的關係很好。
莊繼華恰到好處的感激道:“謝謝校長關心,校長,學生也是剛到瀋陽,還沒來得及對瀋陽進行清查,小鬼子的潛伏特務和僞政斧人員還不知道有多少,所以沒有組織民衆迎接。”
“那是自然,你們的情況我瞭解。”蔣介石笑了笑,很大度的擺擺手,臉上洋溢着輕鬆的笑容。幾句話寒暄已畢,熊式輝又上來了,莊繼華便向宋美齡問候。
宋美齡今天穿了件絲質旗袍,顯得既高貴又華麗,她輕輕握了下莊繼華的手,眼睛卻向他身後望去:“怎麼沒見悠蘭那孩子?”
莊繼華一愣也扭頭看看,是沒看見梅悠蘭:“奇怪,這丫頭跑哪去了,昨天還在司令部呢?待會我問問宮秘書。”
“出來幾年也沒想回去看看,老爺子都問了好幾次了。”宋美齡笑着搖頭,莊繼華也禁不住苦笑下,這世界好像就老爺子管得住梅悠蘭。
說話之間,後面的飛機也降落了,陳誠白崇禧楊永泰等人從飛機上下來,莊繼華又過去一一見禮,讓他有點意外的是,居然看到楊永泰了,這可是少有的。
楊永泰自從當上主席後,便很少在公衆面前露面,連平津光復後都沒有去,平時除了接見大使這種非參加不可的國事活動,其他時候根本看不到他,被新聞記者稱爲民國最低調的主席。
“暢卿先生,沒想到您也來了。”莊繼華含笑問候。
“有些時候來也得來,不來也得來,身不由己,身不由己。”楊永泰的語氣淡淡的,目光卻大有深意的盯了莊繼華一眼。
莊繼華心裡明白了點,不由苦笑下:“是這樣,我也經常這樣身不由己,事情做完又後悔不已,好在勝利在望,這種曰子快到頭了。”
楊永泰一愣,陳誠白崇禧也同樣聽到,白崇禧皺皺眉,心裡猜想莊繼華這是什麼意思,陳誠暗叫厲害,莊繼華擺出副委屈的樣子,可實際玩的以退爲進的把戲。
“暢卿先生可能不知道,當年我和校長有約,抗戰勝利後,我便解甲歸田,再也不理這些爛事,現在小鬼子撐不了多久了,頂破天再有一年。”
當年莊繼華是有這麼個約定,可現在誰會把它當回事,可莊繼華偏偏又提出來了,他這什麼意思,難道還真要踐約?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