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 在幫(下)
龍邵文一直跪聽傳道,此時早已昏暈不堪,只暗罵,“奶奶的,不會讓老子也跪到紅雪齊腰吧!媽的,怕是沒等下雪,老子就已經跪死了,那老子寧可不入青幫……”他偷眼去看陳其美,陳其美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怪異。他暗自琢磨,“師傅也站的累了,偏偏這個高世奎嘮叨個沒完,我×你十八代祖宗……”
……直至隆冬,恰逢大雪,深可齊腰,地面上的茅根和石子,也漸漸陷入到他們的膝蓋中去,血流不止,把那齊腰深的雪都染紅了,三人歷經千辛,終於得蒙羅祖收爲徒弟。學道數月後,羅祖命三人下山求取功名,爲朝廷效力……
“哦!”龍邵文明白陳其美臉上表情怪異的緣故了,“媽的,師傅是革命黨,是要推翻清廷的,翁、錢、潘三祖卻一心爲清廷效力,這可有點不大對頭!師傅這麼幹,不是已經違背了三祖的意思麼?”
高世奎繼續講:……三人到了北京,屈指一算,居然已經過了三十多年,恰逢朝廷興辦漕運,把陸地運糧改爲運河輸送,遍貼皇榜,招募運糧之人,他們便揭去榜文,承辦下來,朝廷准許三人招收徒弟一千三百二十六人,並帶糧船一千九百九十隻半……
“奶奶的,真是稀奇,這半隻船又該怎麼造!”龍邵文暗罵着,盼着高世奎趕緊把故事講完好站起來。
……至此青幫就算成立了,當時青幫是奉上諭成立的,成爲江淮四幫,因江淮四幫是爲朝廷服務,就此稱作清幫,也就是現在的青幫了。
龍邵文看了眼陳其美,見陳其美半眯着眼睛,一副不以爲然的樣子,心下明瞭,“任你青幫是爲哪個效命,老子只需傍住師傅,自然是一路順風,一帆風順地大大發財!”他正要站起,高世奎卻又簡單地教了他幾句盤海底常用語,由於楊福根早先就給他講了一遍,此時再聽,他等同於又溫習了一遍,只在內心默記。
青幫歷史講完,就是跪遞拜師名帖,龍邵文恭敬地把名帖遞給本命師陳其美。一張紅紙折成兩頁,外頁寫着“信守”兩字,內面當中寫着“敬拜陳其美老師名下”,下面寫上“自心甘願”四字。右邊寫着自己的簡歷,籍貫、以及三代人的姓名等。龍邵文當然不知道自己祖宗三代都是些什麼人,無非信口胡編,然後讓趙孟庭寫了上去。拜師名貼左邊是引見師楊正炎的簽名畫押,寫着哪年那月。這個帖子就好似賣身合同一般,紙上的賣主與保人同時署名畫押,很是鄭重其事。貼的背後則寫着十六個大字的誓詞:“一祖流傳,萬世千秋,水往東流,誓不回頭。”
陳其美收下龍邵文的拜師名帖和孝敬後,又簡單地對他講了一下幫規……青幫的幫規極多也極嚴格,跪香堂是最輕的,往上還有戒板,就是用木板打手或身上其他部位。除籍,就是被開除了,青幫不要你了,愛去哪兒去哪兒!三刀六洞,就是對穿三把刀在身上。最高懲罰就是處死了,要是嚴重違反幫規,被青幫處死也不是沒有,青幫百萬人,每年都有被秘密處死的。
拜師禮畢,陳宅大擺筵席,大家分坐,又吃又喝。酒席的費用本該是由陳其美的徒子、徒孫分擔的。可陳其美第一次收徒,又收了個窮徒弟,這些費用就自己承擔了。由於開香堂不準女人蔘加,所以這次在陳家吆五喝六大吃二喝的都是一些大老爺們。場面也就更是熱鬧,席間葷話、豔詞更是不絕於耳。
外面吃着飯,楊福根把龍邵文單獨叫開,“阿文!開香堂的情況不準向外人說,否則就是犯幫規!”龍邵文點着頭,“福根阿哥!還得多謝你!幫規有一條叫做有福同享,回頭青蓮閣玩玩兒,兄弟我請客!”
楊福根拱手稱謝,把青幫的各種切口、手勢、暗號詳細的教給他,又說:一定背的一字不差,要熟而再熟,不然將來行走外面,一旦對不上切口或者是不熟悉,對方就有可能認爲你是空子冒充青幫中人,會招來殺身之禍啊!
龍邵文點頭連連,深以爲然。
除此之外,楊福根又給他講了一些另外的規矩:青幫的先來後到,就是說師兄弟間,先拜師的是師兄,後拜的是師弟,他們是不論年齡的;什麼是掌門大師兄,就是說大師兄執掌生殺的大權,師兄弟們犯了錯誤,先告由大師兄負責處理,或是打,或是罰,犯了錯誤的人絲毫不準違抗。如實在不能解決時,再稟告師父處理……龍邵文聽到這裡哈哈大笑起來,只把楊福根笑得莫名其妙,“阿文因何發笑?”
龍邵文笑着,“我現在就是掌門大師兄了,當然高興。”楊福根笑道,“陳先生不收徒弟,你是第一個,也許又是最後一個,你這光桿的掌門大師兄又有什麼可以得意的?”龍邵文想想也是,但還是忍不住偷笑。
楊福根接着說:徒弟們把師父,師孃叫做爸爸和娘。師父死了,由大徒弟和他的妻子披麻帶孝,打幡抱罐,大徒弟手裡還拿着哭喪棒。這打幡、抱罐的事情,師父的兒子、兒媳反倒不能插手。
龍邵文驚喜着,“那我在陳先生家的地位不是比他兒子陳?夫還要高嗎?”
楊福根點點頭,“幫規如此,但疏不間親!我說這些給你聽,是讓你把陳先生當父親一樣看待。”
龍邵文點點頭,一臉的鄭重,“從今天開始,陳先生就是我的親爹!”
楊福根點點頭,“只要你家裡有一個人入了幫,其他的人就不用再入了,你以後的家屬自然能夠得到幫裡的照應。”
龍邵文有些黯然,“奶奶的,老子沒有一個家裡人,從前沒有,現在更沒有,以後或許會有,可現在還八字沒一撇!”他頓了半晌才說:我唯一的親人就是師傅陳先生啊!
楊福根“唉!”地嘆口氣,拍着肩膀安慰他,“阿文可憐呀!”他接着又介紹了一些其他的規矩讓龍邵文記住……帽子要仰着放;吃飯時不許在桌上戳筷子;喝酒時不許說幹;遇到困難怎樣在茶館、酒店裡求助盤纏等等。龍邵文都一一牢記在心。
“今後你在幫了,可謂是三分錢遊得十八省,凡到一個碼頭,你只要上茶樓,把茶壺茶杯依照一種擺法,自會得有人走過來動問,問你砍何山之柴,飲何江之水這一類的隱話,只要你對答無錯,對方即會與你依輩份見禮,留你一宿兩餐,贈你此去到下一碼頭的盤纏。”
聽完楊福根的介紹,龍邵文又想起一個問題,他說,“我開了香堂就算是開了山吧!”
楊福根笑了,“這可差的太遠了,開山門與開香堂大不相同,開香堂只需自己進過香堂,邀請一幫朋友前來捧場就行,而開山門卻必須經過三山五嶽的朋友同意。大家來此聚會,表示承認。開過山的老頭子可成山主。山主可以開山立堂,扯旗掛帥,是幫會中地位最高的人!”
“奶奶的範得禮了不得!”龍邵文面色沉重着,“法租界有個‘萬順堂’你聽說沒?”
楊福根點點頭,“知道啊!萬順堂是‘大’字輩範得禮的堂口,範得禮來頭不小!屬於開過山的山主,在幫中地位比較高。在黃浦灘邊,一共有兩位開過山的山主,一位是徐寶山徐老虎,另一位就是範得禮了。正因爲如此,範得禮纔可以設立堂口。但陳先生一向瞧不上範得禮,認爲他煙、賭、色無所不沾,給‘大’字輩丟臉,這次你開香堂,陳先生也沒專門請他,不過他若是來趕香堂,陳先生自然也會盛情款待,不會將他拒之門外的。”
這一番程序走下來,龍邵文自此就正式成爲了百萬青幫組織中的一員。這使他感到無比的興奮,而剛一入幫就能成爲青幫大哥級人物陳其美的門生,這更是讓他激動萬分。他知道,自己已經在黃浦灘邁出了艱難的第一步。
走出陳宅,輕風拂面,仰望燦爛星河,銀漢迢迢,龍邵文意氣風發,“奶奶的,恨不得馬上就把兄弟們全部招來,大張旗鼓的幹上一場!”可興奮之後,他就雨恨雲愁了,“老子雖然成了陳其美的開山門弟子,可依舊一無所有。”他放眼租界無數的鋪面……煙館、妓院、賭檔,酒家、澡堂,沒有一間屬於自己。唯一有的就是陳其美給他的一頂漂亮而又炫目的光環。“深秋了,又是一個難熬的寒冬啊!”他獨自走在那已經??落葉的法國梧桐下,望着暮秋裡的敗紅衰翠,默默地想着自己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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