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8 玉白菜
龍邵文再次救了李士羣,葉吉卿自是感激不盡,這天黃昏,她找到龍邵文,“龍先生,我身無長物,真不知該如何報答你了。”
龍邵文笑着一擺手,“好了!我要是圖你的回報,也就不給你出這個主意了。現在李士羣既然已經放出來,你們回去後就好好的過日子吧!”
葉吉卿靠近龍邵文,“龍先生,我想跟你單獨待一會兒,你看方便嗎?”
龍邵文見葉吉卿兩腮緋紅,面若桃花,心中一動,笑問:那倒是沒什麼不方便,不過你最好還是告訴我什麼事兒啊!
“我想就在這裡報答你!”葉吉卿直接說。
“呵呵!”龍邵文笑了一聲,“這裡怕是不方便吧!這樣,你給我記賬好了,等我方便的時候自然會去向你討要,你看怎麼樣?”
“好!我欠你的,一定會記在心裡。”
龍邵文“嗯!”了一聲,臉上微笑一下,再沒說什麼。葉吉卿還想再說些什麼,藺華堂突然進來說:龍先生,生秋爺來了。
“哦!”龍邵文臉上一喜,“我可有段日子沒見生秋阿哥了,快請啊!他來還打什麼招呼!”
……葉生秋不是一個人來的,身後還跟了一個二十出頭的青年。龍邵文瞧他一眼,覺得有些眼熟,也沒往心裡去,還沒等開口,葉生秋指着身後的青年說:阿文,他以後就住你家了,你把他認作乾兒子吧!
“啊!”龍邵文有些吃驚。他直到此時尚未正式婚娶,葉生秋卻突然給他帶來一個青年,讓他認作兒子,不免有些思想上難以接受。他說:生秋阿哥!你搞什麼鬼。這小子是誰?幹什麼讓我把他認作乾兒子?
“哦!這是蓮姑的兒子,叫做張思文,『乳』名小龍。蓮姑死的時候,特意關照過,讓他以後跟着你。可惜你好久都不在上海了,我只好讓他先在萬順堂住上一段日子,這不,你一回來。我就把他送來了。”
龍邵文聽了心中一動,盯着張思文看了良久才緩緩問:你母親是怎麼死的?
張思文眼圈一紅,“顧先生自己出去開店後,店裡的生意就一天不如一天了。去年年初,生意更是慘淡的難以爲繼,偏巧這時有個叫楊正雄的人找上門來,說想出大價錢從我父親手中收了鴻源茂,我父親也就答應了他。並且收了他一筆定金。誰料就在當夜,突然有我父親從前的兩個朋友找上門來,說是要請我父親出去吃飯,我父親見是老朋友。就跟着他們去了,誰知半夜回來的時候。他卻是一臉的沮喪,只說對不起我跟我母親。並在當夜就把自己給吊死了……”
“張通祥上吊了?”龍邵文大吃一驚,他見張思文點頭,又問,“這些年來,張通祥對你怎麼樣?”
“對我很好啊!後來家道衰落,付不起學費了,他就去當鋪典押家俬,想辦法幫我籌措學費,不讓我輟學。”
龍邵文“嗯!”了一聲,“這之後呢?”
“……我母親見我父親突然就這樣走了,自然很傷心,連夜差人把我從學校找回來,準備辦喪事,誰知就在第二天一早,突然來了一大幫人,他們手裡拿着我父親給他們打的借條,說是我父親賭博欠他們的錢,要用我家的鋪子抵債。我母親說鋪子已經盤出去了,實在是抵不了債了,誰料這幫人不幹,就衝進我家裡,連砸帶拿的,把所有值錢的東西都席捲一空……”
龍邵文聽到這裡,看看葉生秋,用眼神詢問:這件事你知不知道?
葉生秋點點頭,表示知道。
“……這些人走後,買鋪子的楊正雄又來了,看我家店裡值錢的東西都已經被人搬走,還有很多東西已經被砸爛了,就表示說不買了,要我母親給他退錢。他付的定金,已被我父親賭輸了,母親又哪來錢還他,沒辦法,只好把地契抵給了楊正雄。楊正雄就說我家地契不值錢,還是不幹,我母親沒辦法,就拿出從前出嫁時攢下的一些首飾,一併抵給了他,楊正雄這纔算是放過我們。”
葉生秋突然說:這些事情我都知道,但是我沒管,阿文,我認爲蓮姑的事情還是你來辦的好!
龍邵文“嗯!”了一聲,問張思文,“你母親是怎麼死的?”
“從鴻源茂搬出去後,我家已經不名一文了,我就把我身上的金鎖換了一些錢,跟我娘在寶福裡租了家石庫門的亭子間過活,我想輟學去碼頭幹活掙錢養家,我娘不同意,她就靠給人漿洗縫補衣服賺些錢來供我繼續上學,前段日子,我娘得了急症,說什麼也不看醫生,就這樣……她臨走時,說是讓我來找你,並給了我一封信,讓我交給你,我葬了我娘後,就來找你了,誰知你總也不在,後來你家的一個門人說是讓我去萬順堂找生秋爺,我就去了……”
龍邵文聽着眼圈一紅,“你娘給你的信呢?”
葉生秋從兜裡掏出一張紙,“在這兒,我看過了。”
龍邵文接過看了,信上用紅筆畫了一隻大猴子,大猴子手中又牽着一隻小猴子,旁邊注有張思文的生辰八字,龍邵文閉上眼睛,回憶從前在鴻源茂時候的事情,過了良久,他睜開眼睛,又盯着張思文看了良久,臉上『露』出一絲微笑,他說:以後這兒就是你的家。
安頓好張思文之後,龍邵文問葉生秋,“楊正雄的背景你一定打聽清楚了!”
葉生秋簡短地說:他是陸連奎的弟子。
“嗯!他此時在什麼地方?”
葉生秋『露』出牙笑了一下,“我知道你一刻也等不了,我來之前。他在龍門路粵菜館‘杏花樓’擺酒。”
龍邵文點點頭,看了一下時間,突然喊藺華堂,“給老子備車。去龍門路杏花樓。”
葉生秋突然又呲開牙笑了一下,他說:就在剛纔,我已經讓人把杏花樓盤下了,就記在張思文的名下。
龍邵文一怔,隨即點頭說:生秋阿哥!還是你想的周到。
“杏花樓”的飯菜差不多是全上海最貴的,在這裡吃一席粵菜,從前是大洋二十塊,可在今夜卻突然漲了價。楊正雄在飯後會鈔時。居然被告知,他這頓飯要大洋五萬。楊正雄先是傻住了,隨即就高興的“哈哈!”大笑。他從來都是一個不怕麻煩,就怕麻煩不來的主兒。因爲麻煩只要一來,他就有錢可賺了……“去喊你們周老闆來!”楊正雄笑着命令堂倌。
堂倌兒笑着說:這家店已經不是周老闆的了,剛剛換了老闆。
“怪不得!那就把新老闆喊來。”楊正雄更覺得可笑,他對請的客人說:這“杏花樓”的新老闆太貪了,居然想一頓飯就把盤店花的錢都要掙回來!你們說他是不是瘋了?
被請的客人也都跟着捧腹大笑起來……
……張思文穿着學生裝。作爲“杏花樓”的新主人,他覺得這身裝束與身份不符,想換一件長衫,可龍邵文卻不讓他換。就讓他穿着這身衣服出來見客人。
楊正雄一看張思文的裝束。更覺得可笑,“你就是這家店的新主人?我怎麼看着倒像是個學生伢呢!我問你。這頓飯多少錢?”
張思文顫巍巍地伸出五根手指,信心不足地說:大洋五萬。
“呵呵!”楊正雄也不生氣。在這樣一個對手面前,根本就沒有必要生氣,生氣會墮了他大亨的派頭。他大喇喇地靠在椅背,嘴裡咬着一根牙籤,仿若貓戲老鼠般地笑問:你說說,這桌子菜哪值五萬大洋了?
張思文緊張地指着一道菜說:這叫“龍虎鬥”,用的是進口波斯貓,以及進口巴西花蛇,可值千金。
“嗯!咳咳!好!”楊正雄笑得都快岔氣了,“就算這道菜價值千金,那餘下的呢?你說說還有那道菜值錢了?”
張思文指着剛端上來的一道沒人動過的炒大白菜說:還有這道玉白菜!價值數萬。
“哈哈!玉白菜?”楊正雄覺得他簡直就是在敲詐顧客,手段簡直比青洪幫中的惡棍還要惡劣,居然想憑一盤子白菜,就發家致富……“嗯!好好,那你說說這道白菜怎麼值錢了?你要是說出個子醜寅卯來,老子就賠你十倍的炒白菜錢!你要是說不出來,那可就別怪老子告你敲詐勒索,到時候怕你要吃官司。”
“你真的肯賠麼?”一個聲音從包房的門口傳出,“這可是你說的,你要是個人,就得認賬纔對。”
“媽的!誰這麼陰陽怪氣的,趕緊給老子顯身『露』臉吧!偷偷偷『摸』『摸』的幹什麼?”楊正雄連頭也不轉就罵道。
“我是怕你賠不起沒臉見人。”龍邵文臉上帶笑從門口進來,他身後跟着葉生秋。
“是龍……龍先生!啊!還有生秋爺!”滿桌子的人頓時驚慌起來,都紛紛站起,大氣也不敢出。
楊正雄也緊張地雙手直搓,“啊!龍先生玩笑了,玩笑了。”
“你『奶』『奶』的,誰跟你開玩笑,老子問你,這玉白菜若是真的值錢,你賠倒是不賠?”
葉生秋在龍邵文身後慢悠悠地說,“我想他一定肯賠的……”他問楊正雄,“我說的對嗎?”
“啊!這個!這個……對!對!我肯賠。”
龍邵文笑着對張思文說:你去把白菜倒在桌子上。
張思文上前將白菜拿起,輕輕地扣在桌子上,登時滿室皆驚,原來這盤白菜的底下,竟然全部都是玉飾品,紅的,黃的,綠的,白的,即便是不懂玉之人,也都識得這是價值不菲之物……
見楊正雄看的呆了,龍邵文問:你說這桌菜要你五萬塊大洋貴不貴?
“不貴!不貴!”楊正雄此時的想法,就是出上五萬塊錢息事寧人,只要龍邵文不讓他履行承諾,真的賠上十倍的玉白菜錢就算是阿彌陀佛了。
“好!既然你肯認賬,那咱們就銀樓去估價,然後老子好去你家裡搬銀子。”龍邵文依舊笑嘻嘻地說。
楊正雄急道:龍爺,這桌飯菜我認賬,就不用重新估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