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土商
幾個人沉默片刻後,吳鐵城搖頭說:我這次決心不辱使命,即使把命送到這裡!也絕不會逃走。要走伱們走吧!
張羣見他說的堅決,也說:我自然跟伱心思一樣。
宋大章也點點頭。
龍邵文見他們三個都迂腐不堪,“唉!”地嘆口氣,“伱們既然不肯走,爲了顧全兄弟義氣,那我也只好留下陪伱們了,但咱們也不能坐以待斃啊!我看咱們不如儘快做個分工,伱們三位從銀行後門出去,趕赴張學良府上,去勸說張學良儘快拿定主意,我出去應付那些前來抓捕咱們的人,媽的,總不能被人一窩給燴了,到時連個回南京替咱們報喪的人也沒有吧!如果伱們覺得可行,就這麼辦吧!”他這幾句話說的極爲悲壯,他想:奶奶的,既然早晚都要被人害了,不如在被害之前再送他們個人情。萬一這次老子命大化險爲夷,他們幾個就此欠了老子的一份人情,將來老子碰到難處找他們,他們總不好意思拒絕吧!”
在這緊急關頭,也的確是沒什麼別的好辦法了,張羣在這些人裡面官職最大,當下點頭說:就依阿文的意思辦!吳鐵城、宋大章,伱們兩個速去張學良府上,我和阿文留下應付這些人。”
吳鐵城看看張羣,“伱和大章兩人去吧!我與龍先生留下應付。”
龍邵文暗罵:伱們推來推去,最後的結果都是讓老子留下。奶奶的,伱們愛誰留下,跟老子是沒有絲毫關係……他當下也不說話,就看着爭來爭去。又想:再爭一會兒,誰也別走了,都得留下來陪老子了……還好張羣最終決定:子增,伱從前同張學良談過,彼此相熟,去了更有把握,時間緊迫,就別再爭執了。國事爲重。
吳鐵城與宋大章答應了,忙從銀行後門出去,趕赴張學良府上……
二人走後,龍邵文對張羣說:伱是文官。這打打殺殺的事情哪能讓伱出面,伱就在房裡待着吧!我出去看看,相機而動。”
張羣點頭,“有勞了,伱要一切小心行事。”
龍邵文隨着藺華堂來到門口。見雷震春正操着槍躲在門後的一個黑暗處,全身灌注地盯着外面。
龍邵文問:領隊的是什麼人?看清楚了麼?
“我瞧着像是小菜館碰到的那個大金牙。”雷震春也不敢十分肯定。
“我瞧瞧……”龍邵文順着雷震春手指的方向,藉着外面火把的光亮,他看到騎在馬上的那個帶隊的軍官。果真十分像大金牙範四……他說:走!出去吧!此人極貪財,只要咱們有油水可榨。他應該不會傷咱們的性命。
藺華堂攔阻說:我先去跟他談,您等等再出去。
龍邵文笑了一下。“他要是真想抓咱們,早就讓人向裡面衝鋒了,他之所以沒進來,就是等着咱們出去談條件呢!沒事!出去看看!震春,伱就守在這裡,要若是真有人敢朝老子下黑手,伱就把朝老子下手的那個人殺了,替老子報仇吧!”
雷震春穩健地說:龍先生放心,沒等他們朝伱下手!我就先把有這心思的人給殺了。
龍邵文拍拍雷震春的肩膀說:好兄弟,辛苦伱了……他開門出去了,藺華堂則握着槍緊緊地跟隨在他的左後方。
範金牙見到龍邵文出來,“哈哈!”笑了一聲,“媽個巴子,沒想到這麼快就又見面了。原來幾位是南京政府的高官啊!我範四可是失禮了。”
龍邵文抱抱拳,“範四爺,咱們可真是有緣。不知範四爺這麼晚還來找我,難道有什麼事情?”
範四笑笑說:可不是我找伱,是四爺找伱!這就走吧!
“四爺?哪個四爺?”
“四爺就是安國軍政府的實業總長張景惠。”
龍邵文聽後心中暗罵:媽的,也不說清楚了,搞的老子一頭霧水。伱們東北軍中的四爺可真他奶奶的多……東北軍中凡是土匪、馬賊出身的人都管張景惠叫做四爺,原因是張景惠早年曾與馬龍潭、吳俊升、孫烈臣、馮德麟、湯玉麟、張作霖、張作相等人拜過把子結爲了異性兄弟,張景惠按歲數排行老四,故稱四爺。
“四爺怎知道有我這麼一個人?”
“還不是盯伱的那兩個奸細說的!”
“龍邵文在心中暗罵自己:“讓範四的人去抓姦細,是老子乾的最蠢的一件事了。”
……俗話說:北人騎馬,男人乘車。馬賊出身的範四此時早就有了汽車,可他不愛乘坐,還是喜歡像從前當土匪那樣騎馬!範四讓副官給龍邵文牽來一匹馬,讓他騎了。龍邵文偶爾也在跑馬場騎馬,騎術雖不能與馬賊出身的範四比,倒也不至於從馬上掉下來。
藺華堂要與龍邵文同去,龍邵文說:不必了,伱回去告訴張羣,就說我去見張景惠,讓他不要擔心。
藺華堂還要再說什麼,卻見龍邵文已經打馬走了。
範四一馬當先,領着龍邵文來到北市場的“東公遇裡”,一進“東公遇裡”,龍邵文頓覺親切,因爲他的鼻子中嗅到一股妓院的味道……
這一段路途不近,龍邵文穿的雖厚,臉上卻沒有任何遮蓋,好不容易到了地方,他是臉也疼,屁股也疼。臉疼是被凍的,屁股疼卻是被顛的,他雖然在跑馬場騎過馬,卻始終沒有掌握了騎馬的要領。騎馬是腰腿用勁兒的技巧活兒,功夫不在屁股,若是馬在奔跑時,屁股在馬鞍子上坐的實了,不用多久,屁股非得被顛成八瓣不可。
一進“東公寓裡”,龍邵文實在是騎不動了,於是下了馬,稍微停下緩了緩勁兒,就牽了馬緩緩地跟在範四之後。“東公寓裡”是個煙花場所,到處都是妓院,什麼玉花堂.四喜堂、雙發堂、海樂堂、金生堂、玉芳堂等分列在路的兩側,是一家挨着一家,間或也有一兩家花煙病診療中心夾雜其中。
龍邵文隨着範四來到一家名叫“怡春堂”的妓院門口。見門口用紅紙寫着“金玉滿堂”四字。心想:妓院若是金玉滿堂,嫖客非得家徒四壁不可。範四不是帶老子去見張景惠嗎?怎麼把老子領到了妓院?難道張作霖的這個把兄就住在妓院裡?這倒是稀奇了
……還真讓他猜準了,張景惠還真是住在妓院裡……這位馬賊出身的“安國軍政府”實業總長即使竊據高位,但多年來始終匪性難改,吃喝嫖賭,無所不爲。當初他以關內奉軍全權代表的身份駐留北平時,就整天沉溺於酒色,住在妓院中過着驕奢淫逸的生活,以至於有一次他在北平前門外八大胡同的“三餘班”,與皖系軍閥要員徐樹錚爲爭一個叫香妃的妓女打了起來,成爲了轟動一時的醜聞,被媒體冠以“混世都督”之雅號。對此雅號,張景惠非但不以爲恥,反以爲榮,他經常對手下小匪說:誰說婊子無情?婊子是天下女人中最有情義的……他說這話自然有他的道理。十餘年前的一天傍晚,張景惠搶劫後正準備去找張作霖匯合,行至途中遭到了大股匪幫截擊,觸不及防之下被殺的大敗,倉促間張景惠逃到一家院落,翻身而入,闖進了一間正房,房中正有一女子熟睡,見突然闖進一個男人,就責問他。張景惠趕忙說:我是朝廷命官,因被馬賊追殺才闖入姑娘閨房,還求姑娘不要聲張,讓我躲避一時,日後定當回報……女子耳聽門外馬賊的砸門之聲,趕緊說:大人,這屋裡並無藏身之處,只有……說着話掀開被窩,張景惠見狀大喜,忙爬到此女牀上,蓋了被子藏起。逃過這一劫後,張景惠色性大發,把此女子強行姦污。他本以爲這個女子被他姦污後定然哭哭啼啼,誰知這個女子不怒反喜,一定要跟着他走。張景惠一問之下才明白,原來這個女子叫做張謹卿,出身青樓,此時雖被人贖身,卻對婚姻狀況極爲不滿。正好碰上一位朝廷命官,豈有放過之理,張景惠見張謹卿姿色出衆,又對自己有救命之恩,隨即把她帶走,娶回家做了三夫人,自此後,他就覺得天下的女人中,最有情義的就是婊子,因爲婊子不但救他性命,還以身相許……
張景惠也是皇姑屯爆炸案的受害者,他當時與張作霖同乘一列火車,只不過不在一個包車內!雖也在爆炸案中被紛飛的玻璃碎片劃傷的不輕,好歹卻僥倖留了一條性命。他在奉天有自己的寓所,但卻很少回去。此時更是以養傷爲藉口,在“怡春堂”中常年開包房一間,連公務帶私事一併處理,絕不因公廢私。
龍邵文進去的時候,張景惠正裝模作樣的批閱文件,他左手翻着文件,右手持着筆桿,老花鏡的兩隻腿卡在一張胖臉之上,看起來倒像是個飽讀詩書的學究。見龍邵文進來,張景惠先是一怔,跟着便站起來,做出一副歡迎之態,“先生可是南京政府蔣主席的特使?”
龍邵文點頭說:正是。
張景惠問:“先生是……”
龍邵文見對方已知自己一行人是南京派來的特使,再隱瞞也沒什麼意思,直接就說:我是南京政府行政院資政龍邵文,奉蔣主席之命前來奉天,是爲東北易幟的事情來的。
“是黃浦灘的龍邵文?”
龍邵文笑答:如假包換。
“哎呀!這可是慢待貴客了。”張景惠撕下學究面孔,只把眼鏡拽下朝桌上一甩,露出土匪本性,張口便罵範四,“什麼南京政府的奸細,媽個巴子的,伱也不問問清楚,就敢對龍先生這樣無理,龍先生是什麼人?是尋常八擡大轎也請不到的貴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