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 長三堂子(一)
“羣玉坊不是書寓,是長三堂子,也就是我要說的二等娼門,裡面的姑娘長相是沒的說,有的也能唱上幾段,但都不會說白,她們的門口只能寫上某某寓,卻不能自稱是書寓。爲什麼管着二等娼門叫做長三堂子呢?”他也不等龍邵文回答,就說,“那裡打茶圍三元,喝花酒三元,借乾鋪也要三元,故而叫做長三堂子。不過這兩年長三堂子都改名叫書寓了,真正的書寓因爲沒那麼多能歌善舞,有技巧的姑娘,幾乎都淘汰乾淨了。”
“野雞店是第幾等!”龍邵文想起他曾經和葉生秋去過的青蓮閣,故此一問。
“野雞店就不入等了,野雞店多數姑娘,都是從末等的幺二堂子裡出去的過氣妓女,她們生活不下去,爲了混點吃喝,就去了野雞店。”俞文徵看眼龍邵文,“野雞可不乾淨,多數身上都有疾病,去野雞店玩兒的多了,想不染楊梅大瘡都難啊!”
“龍邵文“嗯!”了一聲,慶幸自己倖免於楊梅大瘡的感染,心想,“奶奶的,看來這野雞店是不能再去了……”他問,“末等的幺二堂子有什麼說法?”
“打茶圍一元,陪酒兩元,只要姑娘肯留你,過夜不另外收費,故稱幺二,幺二的姑娘多數都是長三堂子的老人,年老色衰,長三堂子沒人捧她們,她們就去了幺二堂子,倒也照舊能混個頭牌。”
“第三等又是什麼?”
“第三等是二三,陪酒三元,過夜三元,在長三和幺二之間,這二三堂子如今很少有人光顧,阿文你想!真能玩的起姑娘,也就不在乎多花幾塊去長三堂子了,兜裡沒銀子的,乾脆就去了幺二堂子或直接睡野雞。因此這二三堂子夾在中間,生意很不好,所以這二三堂子,也和書寓一樣,快在黃浦灘絕跡了。”
“玩女人的花頭,你懂得不少啊!”
俞文徵笑笑,“整日在街面上廝混,什麼人都要結交,免不得要去這些地方應酬,多少懂得一點。從前的長三堂子多數都在魚形橋南唐家弄,後來什麼幺二堂子、野雞店都在哪裡做生意、討生活。長三堂子不想自墮身價與它們同流合污,就搬到了梅宣使弄,豈止過了沒多長時間,野雞店又跟着搬了過來沾光,長三堂子沒辦法,只好望風而逃,再次搬家,這就搬到了四馬路東西薈芳裡……”
龍邵文笑了,“長三堂子幹嘛非得躲着人家野雞店,都操着皮肉生意,理應互相關照。”
俞文徵說:長三堂子裡的姑娘年輕貌美,自然瞧不起野雞店的同行,可野雞店跟到了四馬路,她們也實在是跑不動了,總搬家也不是回事兒啊!乾脆就不理了,所以現在四馬路東西薈芳里長三堂子最多,但也有幾家長三堂子自重身價,怎麼也瞧不上幺二堂子野雞店,見她們跟着來了,就繼續搬家躲着,“吉慶坊”、“同春坊”兩家搬到了六馬路,咱們要去的“羣玉坊”,就搬到了跑馬廳。”
龍邵文聽了哈哈大笑,“野雞店真沒臉,人家這麼躲,她們卻不停追,換做老子,換做老子當野雞,就抹不開這個臉追……”他又想,“也是,臉皮不厚怎能操皮肉生意?倒是老子錯了……”
馬車到了跑馬廳一家書場門口停下,兩個人下了車,上了樓,找了座位坐下,龍邵文不懂規矩,就全憑俞文徵安排了。俞文徵知道龍邵文愛喝六安瓜片,叫了兩杯。不大工夫,茶上來……俞文徵端起茶杯,吹口浮茶,喝一口,才說:想在長三堂子裡玩兒女人,直接上門可不行,要有熟客人領路,姑娘纔會接待你。要想認識姑娘,就少不了到這書場裡先點戲。點完戲,認識了姑娘,這樣纔好登門。”
龍邵文點點頭,喊來堂倌,信手指着曲目,點了兩出,俞文徵攔他。他卻說,“我做主。”俞文徵笑笑,“一會兒有你好瞧的。”不一會兒,就聽見臺前咿咿呀呀地唱了起來。龍邵文本不愛聽戲,只一會兒就皺了眉,頗覺無聊地說:人又老又醜不說,唱的還這麼難聽,無味之極。
俞文徵說:你這是點的哪出?在書場,看對誰家的姑娘,才點誰家姑娘的戲,這兩人都是“黛玉樓”過氣的老妓,當然又老又醜,你點她們的戲,一會兒見面倒是尷尬……正說着話,就聽見樓下熱鬧起來,龍邵文愛瞧熱鬧,扭頭從窗口向下張望,見一頂轎子停在了對面羣玉坊門口,羣玉坊裡早出去一個龜奴等在轎子前了,見姑娘從轎子裡出來,龜奴一伸手,接了轎子裡下來的姑娘。龍邵文在樓上看不清姑娘模樣,只瞧背影,但覺身姿嫋娜,想來姿色不惡。龜奴接住姑娘,一轉身,那名姑娘就爬到了龜奴的背上,龜奴揹着她上了樓……
“荷!姑娘不自己走路,卻要人背!這又是什麼規矩?”龍邵文瞧着開心。
“這是沒開苞的小雛妓,稍大一點的就不用人背了,這樣做,是爲了給雛妓造點聲勢。以後開苞的時候要個好價錢。”
“說法還真不少。”龍邵文瞧完熱鬧,端正坐好,“你說的那兩個名角什麼時候到?”
俞文徵說:瞧着時間差不多了,應該快到了吧……茶房聽到了俞文徵的話,把白毛巾往身上一甩,推了推頭上的瓜皮帽,“兩位老爺,在等哪位,我給您招呼去?”
“不用了……”俞文徵熟門熟路地擺擺手,指着龍邵文,“龍爺,第一次登門,好好招待一下。”
茶房點頭喊聲,“龍爺好!別在外面坐着了,去裡面香兩口福壽膏去?”
俞文徵點點頭,“也行,走吧!”拉起龍邵文,穿過數張茶桌,來到煙榻間,選了兩張煙鋪,躺了上去。早有女堂倌打好煙泡,摁上煙槍,龍邵文接過,香了一口,但覺刺兒的拉嗓子,他“呸!”了一聲,“波斯紅肉,比孫殿英那批貨也不如。”他對煙土本身就沒什麼癮,只把煙槍甩到一邊。俞文徵煙癮大,一天非二兩不可,但他非沒時沒晌地戀着煙榻,每日就早晚兩筒,每筒一兩左右,尋常卻不吃。此刻他出門前剛吃過,又香出是紅肉,沒了興趣,見龍邵文扔了煙槍,也甩開不吸,只躺在煙榻上陪龍邵文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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