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龍邵文與張景惠作別後,回到“加斯普”旅館,想起秦姿兒,心中柔情徒然升起,萬分渴望想與她見上一面,這許多日子沒見了,也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他喊過藺華堂,讓他去秦姿兒的小姨家去請她過來。
藺華堂走了四十多分鐘後回來說:秦姿兒早就不在她小姨家中住着了!
“不在她小姨家又在哪兒?”龍邵文問了一句後,心下暗想:奶奶的,這妞兒能去什麼地方?哎呦不好!是不是嫁了人?又被別人給睡了……想到此,龍邵文有些懊悔自己對秦姿兒太客氣了,生米明明已經煮成了熟飯,自己啃了半隻的鴨子又從鍋裡飛了。
“她的人還在哈爾濱,只不過早已從她小姨家搬出,另換了住址,我已經託杜從周去打聽了。”
“嗯!”龍邵文點點頭,又說,“你喊上羅洪超給我備車吧!我要去趟野馬山,去看看‘鎮三山’,順便打聽下秦姿兒的消息……
……七月的天氣在市裡已經炎熱的無處可躲,可野馬山下那一片古木參天的森林裡,卻依舊涼爽,陽光間或透過樹頂上的枝葉照射下來,在積滿殘腐落葉的地上灑下斑駁的光,空氣溼潤而清新,時不時有小動物從身前突然竄出。遁入密林之中。再往前走。樹木漸漸疏朗起來,龍邵文眼前出現了一道小溪,他走到溪旁,捧起一捧水。溪水清澈甘洌。他喝了一口,想起去年冬天的時候,秦姿兒在此抓魚的場景,臉上顯出一絲微笑。
“鎮三江”見龍邵文突然造訪,很顯意外,趕忙把他迎進了圓木屋,招呼兄弟出來與龍邵文見面,龍邵文讓藺華堂拿出三千元的哈大洋票送給“鎮三江”,“拿去給兄弟們買些酒肉,鴉片煙。都去樂呵樂呵吧!”衆匪見龍邵文又給錢,爆發出滿堂的問好聲。
“鎮三江”笑着說,“龍爺每次來了都大爲破費,這可讓我們不好意思了。”
龍邵文一擺手。“都是自家兄弟,又客氣什麼!對了大當家,我那夫人最近可來過?”
“鎮三江”笑着說:今年化雪的時候,她還來過一次,給我保舉了兩名兄弟“掛柱入夥”,就在一個月前,她介紹的這兩名兄弟突然提出‘拔香頭’退夥兒,既然他們你夫人保舉來的,應該十分可靠,我也沒爲難他們。就放他們走人了……
龍邵文點點頭,他自己就是個“匪首”,自然知道土匪“掛柱容易、拔香頭子難。”想拔香頭子退夥兒,如果沒有足以說服羣匪的正當理由,通常都是死路一條,因此“鎮三江”是給了自己極大的面子。他當即抱拳說:承大當家的情,等我找到夫人,定然會給大當家的一個交代。
炮頭在一旁說:龍爺,你夫人介紹來的那兩名兄弟,還真是有兩下子。入夥兒的那天是我給他們過的堂,插的香,有種。
龍邵文笑着問:沒尿?
炮頭搖頭說:鎮定的很,天生就是當好漢的料,可惜咱們廟小。留不住他們。
土匪對前來“掛柱”的人,通常要經過相對嚴格的盤問。接下來再試探他們的膽量。這叫“過堂”。“過堂”有兩種方法。最管用的一種方法是:叫想來“掛柱”的人在頭上頂個瓷碗或酒壺之類的東西,朝前走去,不允許回頭。當他走到百步之外,土匪頭子突然舉槍射去,將瓷碗或酒壺之類的東西擊碎。隨後,土匪頭子叫人去摸摸他的褲子,看他是否尿了。如果尿了,說明膽小,當不了土匪,就把來人轟走。如果沒尿,則可進行正式的入夥儀式。另一種過堂的方法是帶他出去搶劫殺人,只要殺了人,有了血債,他就沒有後路可走,只好死心塌地乾土匪了。也有的土匪讓想掛柱的人去綁架姑娘。搶回來後一方面供匪徒們玩樂,另一方面將姑娘當成肉票,使其家屬在限期內拿鈔票或銀元來贖回,否則把姑娘殺掉,這對於新入夥的土匪來說,這確實是一個嚴峻的考驗。如果想入夥的人真這麼幹了,他此後就再無退路,不得不死心塌地幹下去。“鎮三江”向來不恥於採花、壓窯之類的事情,因此他的綹子不用這種方式過堂。
當夜,“鎮三江”綹子大排宴席,爲龍邵文接風洗塵,酒過三旬,一名入夥不到一年就做了“二炮”的土匪抱着一個酒罈子,扯開衣服雙襟也不繫釦子,走到龍邵文跟前,斜着眼,撇着嘴說:龍爺,我“草裡飛”久聞龍爺大名,給你敬碗酒吧……他也不管龍邵文同意不同意,就把罈子裡的酒倒出兩碗,自己先端起一碗,“咕咕”地率先喝了下去……
土匪敬酒,首先要等被敬之人喝了之後自己才喝,以示恭敬,“草裡飛”沒等龍邵文喝了酒,自己就把酒先喝了下去,這就不叫做敬酒了,而是在逼酒,他的意思是:爺喝了,你也得喝!你要是不喝,可就是不給爺面子了,你要不給爺面子,媽個巴子,那就別怪爺不給你面子……這種逼酒的方式在土匪中並不少見,通常都是對彼方有了意見或情緒才這樣做。
龍邵文與“草裡飛”頭一次見面,不知怎麼着就突然得罪了這個“草裡飛”,見他逼酒,本不想喝,又擔心“草裡飛”與自己鬧將起來讓“鎮三江”爲難,因此笑着說:我向來不勝酒力,今夜已經喝了不少,再喝下去恐怕就要醉了,能不能喝上一半?
“草裡飛”把空碗用力朝地上摔去,聲色俱厲,“怎麼,龍爺是不給爺面子麼?”
他這一摔碗,廳中立刻肅靜下來,羣匪都轉頭看向他們二人。
羅洪超大怒,站起來就要對“草裡飛”動手,龍邵文手一擺,笑着說:怎會不給“二炮爺”的面子……他端起酒碗,一口氣喝了下去。
一直在旁邊提着心的“鎮三江”見龍邵文忍耐了下去,不由得舒了口氣……在匪幫中,任何一個小匪崽隨時都有可能向匪首開槍,歷年來匪首被部下打死或打傷的例子多不勝數,只要匪首曾經得罪過他的部下,哪怕這個部下只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恐怕就得把腦袋別在褲腰上睡覺了,因爲這個小人物隨時都有可能開槍殺人報復,鑑於不斷有匪首被部下擊斃這種現象,大多數匪首不得不採取各種預防措施來保護自己的生命安全。首先是儘量不得罪手下的小匪,即便得罪了,也要先下手爲強對他進行處置。再就是選派對自己十分衷心的同鄉土匪當保鏢,以保障安全。
龍邵文深知匪幫的這一習俗,因此不願爲難“鎮三江”,讓與他手下的匪徒結怨,以免搞出亂子,更何況這個向他敬酒的“草裡飛”,還是一個讓“鎮三江”比較倚重的二炮。
“草裡飛”見龍邵文乖乖地喝了酒,“哈哈”笑了幾聲,向羣匪抱抱拳,得意地坐回椅子上,土匪中除了個別新入夥的給“草裡飛”喝了彩外,多數知道龍邵文本事之人卻一言不發。心中都對“草裡飛”多少有些看法,覺得他這一手露得實在是不漂亮。
“草裡飛”的保舉人是二當家的“戰八方”,他見龍邵文受了委屈,似乎是有點看不過去,對“草裡飛”喊道:龍爺是我山寨的貴客,你這樣做,是給我山寨丟臉。就算龍爺忍了你,我也咽不下這口氣,你劃下道兒吧!龍爺不接着你,我接着你。
“草裡飛”見二當家說話了,走到龍邵文身前,只把臉扭在一邊,擰着眉,敷衍地抱拳說一句,“得罪了龍爺。”然後頭也不回地向大廳外走去。“戰八方”氣得一怕桌子,瞧樣子似是想罵“草裡飛”。龍邵文笑着說:二爺,都是自己兄弟,再加上二炮又喝了酒,算了!算了。
已經走到門口的“草裡飛”聽見,回頭對龍邵文怒道:你是說我沒酒量,在借酒發瘋麼?”
龍邵文聽了一怔,心想:你這不是撒酒瘋又是什麼……他笑笑說:不敢!我怎麼會說你沒酒量。
“草裡飛”對“鎮三江”抱抱拳:大哥,按寨子裡的規矩,一個外人想在我們山寨獲得尊重,總是要拿出點真本事,我不知道這位龍爺有什麼本事,憑什麼要我們這許多兄弟連買賣都不做地在此陪他。
“鎮三江”笑笑,正要說話,門外傳來一個女人的嬌脆聲:龍先生有沒有本事,這可不是別人吹出來的,你要是不服,可以找他比試一下啊!
龍邵文見到來人,心中一喜,從椅子上坐起,喊道:秦姿兒,你怎麼突然來了?
“呵呵!你滿世界的讓人找我,我敢不來嗎?”
龍邵文看見秦姿兒身後跟着的杜從周,頓時明瞭,是杜從周把她帶過來的。
秦姿兒笑着說:龍先生,你就給“草裡飛”露上一手,省得他總是目中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