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涉賭(下)
這天龍邵文又輸光了身上的錢,只能眼巴巴地在旁邊看着別人賭。對賭徒來說,再沒什麼比看別人賭而自己不能上手更難受的事情了。他圍着賭檔轉悠了半天,終於重抄了就業:行竊。他抱着一個原則:只偷贏家,不偷輸家。可在這裡玩錢的夥計都如他一樣,兜裡無不接近精光,也搞不到多少銅子。他行竊得到的錢不一會兒又交到賭檔。他咬咬牙,把上衣送到當鋪裡換了幾十個銅子,結果不大工夫又輸了,此時的他是一愁莫展,沒有了上衣,他真不知道回去後怎樣向顧先生交代,他一面自責,一面連連責備自己手氣太差。
流連到晚間,他回了店中,在額頭上抹了些水,裝作很熱的樣子向顧先生撒了謊,好在顧先生沒有懷疑他,只說他辛苦了,伙房留飯給他,讓他去吃。龍邵文羞愧地和顧先生道了晚安,吃完飯就去睡了。他在吃飯時還想着再不去賭了,不然太對不起顧先生。可吃完飯後,身上有了勁,豪氣又升,暗罵一句,“奶奶的,不信這個邪了。”又開始想着怎樣翻本。此時的他早已賭魔纏身,滿腦子想的沒一點是瓷器店的生意,全部都是從哪裡搞錢去賭。
第二天大早,趁葉生秋還沒起牀,龍邵文悄悄穿上葉生秋的上衣,再把葉生秋的褲子拿在手中,偷偷地就要向門外溜,葉生秋猛地醒來,爬起來喊:阿文,你拿我的褲子幹什麼去?
龍邵文摸着頭,“生秋阿哥,你今天多睡會兒吧!把你衣服借給我,我下午回來還你。”
“你又要去賭……”葉生秋蜷縮在被窩裡,勸着他,“阿文,那是個無底洞,你不要再去了。”
“生秋阿哥!最後一次,輸了一定再不去了。”他“呸!”了一聲,想:怎麼說起輸了,奶奶的,不吉利啊……他笑着,“生秋阿哥!今天贏定了,到時我把衣服贖回來,就收手不玩兒了,我的上衣也輸掉了,如果不翻本贏回來,顧先生知道了怎麼辦?”龍邵文抓着葉生秋的衣服站到門口看着葉生秋,瞧那意思,葉生秋若是起來追,他即刻就要跑掉……
“真是個爛賭鬼。”葉生秋見龍邵文根本就沒有還他衣服的意思,頓時無計可施,“衣服在阿文手中,他賭癮上來,什麼事情都能做的出來呢!”他不說話了,翻身鑽進了被窩……龍邵文見葉生秋默認了,訕笑說:生秋阿哥!等我好消息啊……“等等!”葉生秋喊他,“我沒衣服出不了門!顧先生找我怎麼說?”龍邵文笑了,“我先去找顧先生替你告個假,說你病了,發高燒躺在牀上起不來。”葉生秋瞪着眼,“連顧先生你也要騙,沒良心。”龍邵文笑着不說話,出門後去顧同霏那裡給葉生秋請個病假,說葉生秋高燒在牀,顧同霏要他去喊郎中,他支吾着說葉生秋睡一覺就好,還說葉生秋不想讓人打擾……瞞過顧同霏後,他回去又同葉生秋說:生秋阿哥,我若是贏了,請你去醉白園吃鱔糊面!我吃過一次,味道特別好。有了錢,咱們天天去……說完,也不等葉生秋答應,就匆匆跑了,直奔小東門而去……
葉生秋向來愛護衣服,穿的比較新,一身衣服典了小洋八角,龍邵文滿懷信心地上了賭攤……“開門紅!”龍邵文覺得轉運了,小有收穫了。可正午過後,運氣開始從他指縫間一點點溜走了,他額頭開始冒汗了,“生秋阿哥的衣服!”他心疼地向外掏着錢。
太陽偏西了,陽光照不到的陰影逐漸增多起來,顏色深淺不一的青條石地面罩了一層薄薄的暮色,一天又快要過去了。龍邵文擡頭看看天,咬着牙,典當葉生秋衣服的錢也輸個精光,他想,“生秋阿哥的衣服是一定要贖回來的,本錢啊!”他愁眉苦臉看看不遠處的當鋪,飛快地跑了進去,出來的時候,已經光了屁股,他啐了一口,“黑心的朝奉,一條八成新的褲子纔給當十枚銅子,小爺今天贏了則罷!若是輸了,媽的,走着瞧……”
最後一絲餘暉在天邊徘徊着,將天邊燃燒的通紅,終於它告別了白晝,帶着一絲留戀而去。賭檔紛紛收攤了,龍邵文無奈地站起來,撿了一塊破瓦遮擋着羞處,沮喪地向鴻源茂瓷器店走去。路過劉記布莊的時候,劉記布莊的少東家劉富生正在門口遛狗,見龍邵文光着屁股往回走,“哈哈!”笑着刮自己的臉,低頭說,“狗子,去!”大黑狗狂吠一聲,去追咬龍邵文,龍邵文拼命的快逃,可他的兩條腿到底沒跑過黑狗的四條腿,屁股上被黑狗狠狠地咬了一大口,血淋漓地。
好不容易逃回了鴻源茂,他捂着屁股喘了口氣,趁人不注意溜回了房間……葉生秋已經躺了一天了,時而豎起耳朵聽門的響動,眼巴巴地等着龍邵文回來,可龍邵文剛一進門,葉生秋就“唉!”地嘆口氣,他看見渾身只用一塊破瓦遮羞的龍邵文,就知道完蛋了,這一天白盼了。他懊惱着,“哎!阿文,一早晨我攔着你好了,這下倒好,我也要陪你光屁股了。”
龍邵文呲牙咧嘴的捂着屁股,強自忍着疼,“生秋阿哥,對不起啊!等我以後發財了,給你買一百件新衣服,咱們不穿粗布的,要穿就穿絲綢的。”
葉生秋蒙着被子坐起來,“別說以後了,你腦子靈光,快想想咱們明天怎麼出門啊!你去賭檔的事情若是被先生知道了,這鴻源茂怕是待不下去了。”
龍邵文見葉生秋並沒太責怪自己,心中稍微舒服了一點。強笑了一聲,盤算着解決衣服的問題。
葉生秋突然看到龍邵文的屁股向下淌血,掀開被子跳下地來,“轉過去,讓我看看你的屁股怎麼了?”
“路過劉記布莊,被劉富生放狗咬了。”龍邵文苦笑了一聲,罵一句,“奶奶的劉富生,等小爺翻起身來,非找他算賬。”
“還等什麼翻起身來,現在就去找他!”葉生秋怒着,爬起來就要去找劉富生算賬,可起來後纔想起自己沒褲子,又鑽進了被窩。氣的只罵:劉富生那條小狗,仗着他爹的勢,總是欺負人,小爺早晚扒了他的皮……
龍邵文屁股雖疼,卻沒太在意劉富生放狗咬他的事,他眼下最需要的是衣服,至於找劉富生報仇,也得先把衣服的事情解決了,他猶豫着說:生秋阿哥!我有個想法,就是一個人幹不成,你若是和我一起幹,肯定能成功。
“幹什麼?”葉生秋瞪着圓圓的眼睛。
“我想去當鋪把咱們的衣服拿回來,你能不能和我一起去?”龍邵文把“偷”字換成“拿”字,試探着葉生秋的態度。
“呵呵!”葉生秋苦笑一聲,“咱們又沒錢贖,當鋪的朝奉個個心黑的厲害,東西到了他們手裡,除非用銀子贖,否則就是肉包子打狗,你還想拿回來?這法子行不通,想別的吧!”
“生秋阿哥,你真大度,我把你的衣服輸了,你還能笑得出來!”龍邵文恭維着,又說,“我是這樣想的,咱們拿回衣服的時候,能不能不讓他們知道?”
“這怎麼可能!”葉生秋突然伸手拍了下自己的額頭,像是一下明白了龍邵文的意思,“啊!你是說……”
龍邵文趕忙把手指放在嘴邊,“噓!”了一聲,點點頭,“怎麼樣啊!你敢不敢?”
“我想想……”葉生秋猶豫了。做賊的第一步邁的艱難!這要是去了,以後就要揹負一個賊骨頭的名聲,會像石頭一樣壓在心中。
“生秋阿哥,你什麼都不用幹,就在外面給我把風,我很快的,一會兒就出來了……”見葉生秋仍在猶豫,龍邵文進一步誘惑着葉生秋,“生秋阿哥,靠着瓷器店那點洗漱費,什麼時候能過上好日子啊!熬升級?那要熬到哪年纔算出頭,即便熬到顧先生的級別,也不過才十塊洋鈿,都不夠在賭檯上痛快一下,更別說喝酒,嫖院子,玩女人……就算不想那麼遠,可眼前咱們就沒了衣服,明天可怎麼出門?先生早晚非知道不可,再說當鋪的朝奉個個都是黑心鬼,生恨窮人不死,咱們去把原本屬於咱們的東西拿回來,也沒什麼良心上過不去的。”
葉生秋心疼地想想自己的衣服,再想想眼前的境遇,“阿文說的對,熬升級要熬到哪年纔是頭……”他下了決心,“好!我跟你去,不過沒衣服怎麼出門?我可不好意思光屁股……”
龍邵文皺皺眉,低頭去找遮羞布,盯着被子看了一眼,一把就拽了起來,“嚓!嚓!”幾下就撕了兩塊佈下來,遞給葉生秋,“生秋阿哥!圍上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