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時的成都,依舊是那麼悠閒,似乎大轟炸也不能催快這座城市的腳步。
周赫煊三人驅車剛到城門口,就已經有不少中華全國文藝界抗敵協會(以後簡稱“文協”)成都分會的先生在此等候了,老舍下車逐一給周赫煊做介紹。
周文,四川人,1932年加入共黨,曾任左聯組織部長,現任文協成都分會總務部主任,馬上就要去延安主辦報紙,後出任陝甘寧邊區教育廳廳長。
李劼人,四川人,作家,實業家,代表作《死水微瀾》,現任文協成都分會總理事,新中國建立後任成都市副市長。
陶雄,江蘇人,劇作家,北師大外文系畢業,現任文協成都分會常務理事。
陳翔鶴,四川人,1939年加入共黨,沈從文的好基友,現任文協成都分會理事。
葉聖陶、朱光潛……這些有名的就不細說了,值得一提的是厲歌天。
厲歌天,河南人,筆名牧野,葉聖陶的女婿,文協成都分會理事,會刊《筆陣》編輯,現在的身份是作家,新中國建立後改行當電影編劇。但他的本職是轟炸機飛行員,並擔任飛行教官,曾多次執行轟炸任務,去年因病休養閒着寫文章。
直到1943年,厲歌天的疾病終於痊癒,並回到部隊接受陳納德的指揮。他一邊當空軍打仗,一邊當隨軍記者寫文章。有一次,美國記者麥克摩爾隨軍出發,駕駛員董世良介紹說,厲歌天也是隨軍記者。飛機升空後,兩個記者聊得正開心,董世良突然要上廁所,厲歌天馬上接替去做駕駛員,把麥克摩爾看得一臉懵逼,忙問中國空軍的隨軍記者是否必須要懂開飛機。
“周先生!”
“馮將軍!”
“舒先生!”
“……”
衆人紛紛上前問候,提得最多的,就是周赫煊前不久纔出版的《黑土》。
當晚,大家在成都城內舉行了慶祝文協成立兩週年的文藝晚會,第二天上午又是座談會。周赫煊、馮玉祥和老舍分別致辭講話,隨後討論今年的文藝救國工作,並重點探討了小說《黑土》中的抗日思想。
下午,周赫煊和文協成都分會的主要成員們,一起來到成都郊外的養雞場。
這座養雞場是中央大學農學院和金陵大學農學院共同創辦的,地址距離中央大學的牧場不遠,早在去年10月底就已經開始孵蛋養雞。
馮玉祥雖然在農林部被架空,但他卻不忘自己科學養雞推廣小組組長的身份。事實上,他拉着周赫煊來成都的主要目的就是爲了宣傳養雞,剛進養雞場他就對衆作家說:“這裡的養雞是科學養雞,成本低,產蛋多,長得快,對老百姓大有好處。我希望大家認真看看,回去寫文章多做宣傳,爭取把那些有錢人都吸引過來學養雞。”
朱光潛迷糊道:“養雞還講科學?”
馮玉祥哈哈大笑:“朱先生,這你就不懂了,不管工業農業,搞生產就要懂科學。”
養雞場的負責人首先帶他們去看蚯蚓培育池,解說道:“我們共挖了十口池子,靠人畜糞便堆肥,足以提供數千只雞的日常消耗。”
只見池子裡密密麻麻全是蚯蚓,爬來爬去能把密集恐懼者看得頭皮發麻。
陶雄笑道:“這還真是個好主意,蚯蚓又不花錢,用來養雞不浪費糧食。”
養雞場負責人說:“不僅節約糧食,用蚯蚓輔以少量糧食餵雞,比單純吃糧食的雞長得更快,下蛋更早更大個。”
“快去看雞,快去看雞!”李劼人已經等不及了。
李劼人不僅是翻譯家、編輯、作家、教育家和社會活動家,他還是個實業家,曾出任民生機械修理廠廠長和嘉樂紙廠董事長,踐行實業報國的理想。就算沒有遇到周赫煊,他也會在明年全身心投入造紙行業,現在遇到科學養雞技術,李劼人立即有產生了興趣。
雞被關在整齊劃一的竹籠裡,養雞場負責人介紹說:“那邊養的是母雞,這邊養的是公雞。雞仔剛剛孵化出來,我們就要分類養殖,母雞專門用來下蛋,公雞則做肉食售賣。”
李劼人小時候也是苦出身,留學法國靠的是勤工儉學,他家以前也養雞的,頓時疑惑道:“剛孵化出來的雞仔怎麼辨認公母?”
養雞場負責人笑道:“這就要多虧周先生了,他發明的‘分肛法’非常好用,只需掰開小雞屁股就能辨認雌雄。”
“原來周先生還有這等本事。”衆人大爲佩服。
陳翔鶴說:“怎麼把雞都關在籠子裡?這也太不自由了。雞不自由就難以快樂,不快樂就長不好。我看農村養雞,都是要按時放養的,這樣養出的雞才能長得壯,不生病。”
養雞場負責人解釋道:“農村放養,主要有兩個作用。一是節省糧食,讓雞自己覓食;二是爲了健康,長期關着養容易生病。但我們科學養雞就不用這樣,因爲蚯蚓足以把雞餵飽,而且我們對雞舍定期打掃,保持通風,防止患病。關養的好處在於,可以減少雞的運動量,讓雞長得更快。”
陳翔鶴恍然大悟,讚歎道:“世間處處皆學問,受教了。”
其他人都是走馬觀花的看,心裡想着怎麼回去寫宣傳文章。李劼人則要細緻得多,他詳細詢問了各種數據,包括每天喂料多少,產蛋多少,幾個月能有經濟回報,看樣子已經動了開養雞場的心思。
周文已經接到組織命令要去延安工作,他在旁邊聽着種種數據,打定主意要把科學養雞方法帶去延安,於是說:“能不能給我一套詳細養雞資料?我想系統的爲民衆介紹它的好處。”
“當然可以。”養雞場負責人笑道。
馮玉祥說:“想開養雞場的可以找我,重慶那邊正在培訓技術員。主要是開科學養雞場的,只需支付少額技術諮詢費,就能獲得農林部技術員的定期指導!”
周文以前是上海左聯宣傳部長,名氣很大,別說周赫煊,就連馮玉祥都知道他是共黨的人,至少也是傾向共黨的人。
周赫煊低聲道:“延安那邊,已經有人把養雞技術帶過去了。”
周文愣了愣,隨即笑道:“多謝提醒。”
作爲宣傳酬勞,每個作家都拎了幾個雞蛋回去,馮玉祥身爲科學養雞推廣負責人,他還是可以調動一批經費的,送這點雞蛋綽綽有餘。
隨後的幾天,關於科學養雞的文章陸續見報,迅速在成都及周邊區縣引起熱議,不時有資本家前來打聽消息。
而正當周赫煊準備離開成都時,突然有人到旅店來拜訪:“周先生,《中國隊長》裡的劍仙李童林,可在現實中有原型人物?”
周赫煊迷糊道:“你問這個幹嘛?”
那人說:“我一直在尋訪高人學習道法,學成之後,就到前線去打日本鬼子!”
周赫煊對此人的腦洞佩服不已,隨口問道:“不知閣下尊姓大名?”
那人說:“我叫南懷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