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地底。
柳白看着眼前這好似水幕漣漪的畫面,捏了捏自己的小拳頭。
畫面中,赫然就是張蒼在山頭會見那兩人的場景。
先前來到這地底的時候,柳白問柳娘子來這做什麼,結果柳娘子伸手一拂,柳白眼前便是出現了這副畫面。
“這人就是秦國的太史令,是個整天都只知道念之乎者也的老古董了。”
兩人坐在牀沿上,柳娘子伸出自己白皙的手臂給柳白介紹道。
“還有後邊這個剛過來的,就是魏國司天臺的大司天。”
“你別看他這樣,其實根本就沒什麼實力,你娘我很久之前就跟他打過一架了。”
今晚的柳娘子很是親切,甚至說話都變得很是溫柔。
再沒了先前的那種冷漠。
完完全全就是柳白想象中的孃親的模樣。
“你猜結果怎麼樣?”
柳白微微仰着頭,“哼,肯定是娘伱打贏了唄。”
坐在他旁邊,同樣雙手撐着牀沿的柳娘子也是有些傲嬌的說道:
“那是肯定的。”
“而且啊,小白你是不知道,娘當時把他打的沒有還手之力之後,就把他摁在牛屎堆裡,問他好不好吃。”
柳娘子說這話的時候,就好像是回想起了當時的情形,忍不住笑個不停。
柳白就這麼看着自己孃親,眨眨眼,他感覺,今晚的柳娘子很是奇怪……
“別多想,就是今晚上對於娘來說,也很重要。”
柳娘子伸手輕輕捋着柳白的腦袋,“所以這麼重要的場合,娘才需要你陪着呀。”
柳白用力地點了點頭,“嗯,我陪着孃親!”
柳白說完也伸手指着畫面當中的那個大司天,認真道:“等孩兒長大了,孩兒也跟娘一樣,將他摁到地裡去吃牛屎。”
柳白也沒問對錯,更沒去問到底是因爲什麼事,柳娘子才這麼做的。
有人跟自己孃親打架,那錯的肯定就是對方!
反正我娘絕對不會錯!
柳白就是這麼個簡單的想法。
“不用啦。”柳娘子眼角彎彎,聽着柳白說的這話,好像很是開心。
柳白有些不開心了,“娘你是覺得孩兒我做不到嗎?”
“還是說孃親你不想要孩兒這麼做。”
“都不是。”柳娘子緩緩搖頭,最後盯着柳白清澈的雙眸,輕聲道:“因爲,他只能活到今晚了。”
“今晚,娘會殺了他!”
柳娘子用最平靜的語氣說着最兇狠的話。
柳白也用力點了點頭。
“好!”
“娘,你說的老朋友,就是他們兩個嗎?”柳白好奇問道。
“不是,還有幾個,它們離着比較遠,還沒趕到,但是估摸着也快了。”
柳白點頭。
畫面當中,張蒼跟着魏國的大司天互相見禮之後,也沒多說,都沒了言語。
只是過了好一會,太史令才捋須說道:“老窩子那邊,真就來三尊王座?”
張蒼依舊是那副雙手攏袖的模樣,好似這些都跟他無關似得。
“應當是的,要是敢多來的話……那可就壞規矩了。”
規矩這個詞,歷來很重。
太史令聽到這話,也是頷首,而後又幽幽感嘆道:“真想將那過來的三頭王座邪祟,一塊留在這啊。”
大司天聞言冷笑道:“想?誰不想?我還想將世上所有的邪祟都趕到禁忌深處,然後一口氣屠個乾乾淨淨呢。”
太史令同樣沒有去和他爭辯什麼。
反倒是張蒼忽然出聲。
“來了。”
只是剎那間,原本就已經漆黑的夜幕,恍惚之間變得更加黑暗了。
這黑夜都好似形成了實質,黑暗彷彿在自己手中流淌着。
隨之,一股濃郁至極的屍臭味,便是瀰漫了整個……雲州!
山巒峻嶺之中,那些邪祟聞到這味道,都是紛紛停下了自己手中的動作。
而後雙目變得赤紅。
鬼哭狼嚎聲響遍整片大地,而那些還在睡夢當中的普通人,在聞到這屍臭味之後,身體也是逐漸出現了鬼的徵兆。
緊接着,這異變還從雲州開始,向着附近的湘州瀰漫而去。
張蒼臉色陰沉如水,而後一步消失在了原地。
再之後,這整個雲州,都下起了一場雨,一場由黃紙形成的雨。
洋洋灑灑,飄蕩了這整個雲州大地。
而黃紙還沒等落地,就自行燃燒,不過呼吸間,這場黃紙雨就變成了一場火雨。
火光蔓延雲州。
但只是轉眼間,那些黃紙就被燒盡,化作飛灰,隨之消失的還有那股難聞至極的屍臭味。
縱使是如此大的異象,但卻沒有一人察覺。
張蒼他們所處的世界,跟其餘人所在的世界,好似完全不重疊。
“幾位莫非是想毀約不成?”
“若是不信,咱三個老東西不介意先吃下你們!”
張蒼的惶惶大音響徹了整片雲州,可饒是如此,依舊沒有一人察覺。
可隨着他這聲音落下,虛空當中忽然響起一道陰惻惻的聲音。
“咱這頭一次來這人族腹地,多少有些不大習慣,還請監正大人見諒,見諒。”
言罷,虛空震盪間,一具渾身滴答着黑水的屍體便是從中爬了出來。
它頭頂禿嚕皮,渾身皮膚像是被泡地發白起了褶子,兩隻眼睛也是隨意掛在了眼眶上邊。
身上穿着的則是一件深青色的爛布,只是此刻,這爛布浸溼了水,也變得漆黑。
從虛空爬出來後,它費勁地擡起頭,扯了扯嘴角,露出那光禿禿的牙牀。
“你們這邊的味道,可真新鮮啊。”
“要不我乾脆留在這得了。”
遠處山頭,太史令微笑道:“歡迎之至,求之不得。”
眼前出現的這頭王座邪祟,張蒼三人都不陌生,甚至可以說,那禁忌深處的所有王座邪祟,他們都不陌生。
就像眼前這個,禁忌深處有一鬼湖,傳言是世間所有老水坑的發源地。
而眼前這頭水鬼,便是那鬼湖之主了。
水鬼只一出現,雖說那屍臭味是沒了,可隨之多出來的卻是一股陰寒的感覺。
直逼人的五臟六腑。
“你這老水鬼要是想留在這,他們三個肯定是巴不得的。”一道女子的嗓音響起。
緊接着在這陰冷的感覺之外,又是一股熾熱感襲來。
這無盡的黑暗當中,出現了一縷火光,然後火光連成片,最後化作了一扇門戶。
由火光化作的門戶,隨即這門戶當中便是走出了一道身影。
其身材高挑,穿着一條火紅色的大長裙,這裙子在虛空之中拖拽出去極遠。
好似燃燒着的火焰。
而真正讓人矚目的卻不是它這穿着,而是它的樣貌。
長裙之下,裸露出來的軀體,竟是一具……乾屍!
沒有一絲活人的跡象,就是從沙漠之中被挖出來的乾屍,外表看去極爲猙獰恐怖。
張蒼盯着這剛出現的邪祟,對於其信息,自然也是瞭如指掌。
“禁忌深處的第二尊王座,火焰山的屍僵女。”
屍僵女只一出現便是看向了佝僂身子的太史令,面無表情地說道:“你這老東西竟然還活着啊,看來秦國也是廢了,這麼多年竟然連一個挑大樑的都沒有。”
“無妨,老夫這身子骨硬朗,還能再撐幾年。”
太史令捋須笑道。
一旁的大司天則是厲聲道:“還有哭喪嶺的那狗東西呢?來都來了還躲躲藏藏,真是鼠輩!”
似是迴應這大司天的話語,在這無盡的夜空之中,忽而響起了馬蹄聲。
“噠噠噠——”
像是釘了鐵掌的馬蹄踩在青石板地面時發出的聲音一般。
恍惚間,這虛空當中便是走出來一個身騎骨馬,手持方天畫戟的巨鬼。
相比於先前出現的水鬼和屍僵,這次出現的這頭邪祟,身形極爲高大,站在虛空當中,都好似一座小山。
其身披生鏽的鐵甲,手提着的那柄方天畫戟,也是早已鏽跡斑斑。
只是在其脖頸之上,原本應該是用來放腦袋的位置,此刻卻是空空蕩蕩。
它無頭,卻依舊做了個轉頭的動作看向那小山頭上的大司天。
“待會殺了畫皮鬼之後,再來殺你!”
聲音滾滾如雷,響徹整片夜空。
大司天渾然不懼,“到時只怕你要跪地求饒!”
無頭將軍“呵呵”,卻是並未說這些無所謂的言語。
時至此刻,三名禁忌深處的王座邪祟,以及秦國的太史令和魏國的大司天。
甚至在更遠處的天邊,也有幾道身形影影綽綽。
其中有一身影撐着紙傘,身形妖嬈,臉上卻帶着哭臉面具讓人根本分不清男女。
也有一頭戴虎頭帽的孩童。
有一身穿黃金鎖子甲的大漢。
還有一蟲頭人身的怪物。
一個個盡皆到來。
張蒼就這麼環伺着他們,面帶微笑,但心中卻盡是譏諷。
他好奇現在的太史令是什麼感覺,這個歷來宣稱要滅盡天下邪祟的老夫子,此刻竟然要和邪祟聯手去圍殺另外的一頭邪祟。
還有那魏國的大司天。
以及對面那三頭王座邪祟,邪祟圍殺邪祟,竟然還要人族幫忙。
看來如今這天下……可真夠亂的。
張蒼自顧搖了搖頭,然後又擡頭看向天幕,相比較這些,他還是更好奇待會動起手來。
會不會有神祇降世?
那傳說當中的,真正的神!
“鬼湖的水鬼,火焰山的屍僵女,哭喪嶺的無頭將軍,魏國的大司天,秦國的太史令。”
柳白看着眼前的畫面,默唸記下了這些人或邪祟。
一旁的柳娘子知曉他的打算,但也沒說什麼,她知道,自己這孩子念頭多,總想着能幫上自己點忙。
孩子對自己好,孩子懂事,柳娘子沒理由說不用。
柳白說完,轉頭看向自己的孃親,他問道:“娘,他們都是來圍殺你的嗎?”
柳娘子搖頭,“不是。”
柳白松了口氣,可緊接着他又聽着自己孃親說道:“是我圍殺他們。”
好似迴應她的言語一般,剎那間,人和鬼的聲音匯聚到一處,皆是說道:
“畫皮,該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