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白也沒曾想,竟然會這麼巧。
因爲寧義口中,猴子的那個短刀幫的朋友,竟然會是這有過兩面之緣的熊大有。
初次見面是在短刀幫總堂。
第二次見面是在楓葉渡口的紅燈坊門口。
現在,是兩人的第三次見面。
柳白同樣驚訝,但不等熊大有繼續說,他就已經搶先開口道:“是你啊。”
然後又轉頭跟那驚訝的猴子和寧義說道:“我先前剛從州府來到這血食城的時候,住在客棧裡邊,當時是在那認識的熊大有。”
熊大有本身就是個腦子轉得快的人,很快就接了話茬。
“對啊,小孩哥你搬這來了也不說一聲,我還去那客棧裡邊找了你好幾次。”
熊大有語氣當中帶着一絲埋怨,但心中卻是在驚喜。
這真真就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啊!
先前從兩位老大那裡接了殺柳白這活,本想着找人都要找不見,可沒曾想,今兒個卻是在這遇見了!
誰想想到,原先司徒家的家主,紅燈坊的坊主,竟然會跑到這小街坊裡邊來開個香燭鋪子?
但是現在好了,這簡直就是送上門來的機會啊。
而且聽猴子的描述,這小孩哥還要跟着一塊去牽羊?
這機會……未免有些太直接了吧,在熊大有看來,這小孩哥簡直是把脖子洗乾淨了往自己刀下送啊。
就是聽猴子說,跟在這小孩哥身邊的這個長相頗爲醜陋的女子……是個聚五氣的,和小孩哥一樣。
但是也無妨,老大說了,走陰人殺人,是靠術。
靠體魄殺人的,都是沒本事的,然後恰巧,熊大有覺得自己加入了喪葬廟後,又學到了一門很不錯的術。
再加上這千載難逢的機會……熊大有笑的更開心了。
柳白也有些錯愕,這自己和這熊大有好像也沒什麼交情吧,只是剛見着自己,用得着這麼開心嗎?
“這樣啊,那還真是有緣了。”
牽羊的羊倌猴子沒有看出兩人有什麼奇怪,自是信了他們的言語。
“這還沒出門,咱就遇見了這雙喜的好事,如此看來啊,咱這趟行程,怕是要順溜的很。”猴子面帶喜色。
只是寧義的目光卻在柳白跟熊大有之間轉了轉。
他能看出,小柳掌櫃好像沒什麼高興,但是這熊大有,卻是有點高興過頭的感覺。
“好了,那就咱這幾個人去,我先和伱們說說這紅羊吉地的情況。”
猴子說話間,熊大有已經識趣的去關了門。
緊接着幾人便是圍坐在一塊,然後猴子便開始說道:“以我初步推斷,這地兒應當是四吉地裡頭的‘厚’字地,算是第二檔吧。”
“具體的情況呢,這地兒的入口是在神前河裡頭,也是古怪。”
“這入口處有一具屍體攔路,當然,這也是我找撈屍的緣故,只要除了那屍體,我們就能進去入口,但實際上這吉地卻是在一處山谷裡邊。”
“那我們直接去那山谷就行了?爲何一定要下那神前河,去惹那屍體?”熊大有問道。
“有講究。”猴子一隻腳踩在椅子上,“這種吉地,你這樣貿然去找,是撞不見的,只有從那入口才能得見。”
“不然你以爲真要這麼簡單,要我們這些牽羊的羊倌做什麼。”
猴子翻了個白眼。
臉色慘白的寧義聽着則是問道:“水裡的那屍體有什麼講究沒?”
說起這事,猴子正色道:“我那晚上只是潛下去看了眼,依稀看到那有個屍體是被卡在那入口處的……卡不太可能卡,多半是用那屍體當做封門石。”
“屍體是男的女的,豎的還是橫的,是水淹死的還是殺死後丟下去的?”
這所謂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
現在這寧義一問話,便是讓人聽着覺得,這多少是個有本事的。
“女屍,橫着的,至於是不是淹死的……那天發了水,太渾,我沒細看。”
猴子回答的也很認真,大家都是行當裡的,也都知道這種事情……欺瞞不得。
瞞了那是要出人命的,而且指不定就是自己的人命。
寧義聽完之後很明顯的鬆了口氣,“橫着的就好。”
“還有什麼疑問嗎?沒有的話,我們差不多就出發了。”猴子問道。
“沒了。”柳白頭一次經歷這種事情,也不知道什麼講究,自覺還是少說多看爲妙。
“小柳掌櫃,你這有米嗎?”猴子又問道。
“去我那吧,這些我都已經準備好了。”寧義開口道。
“也好,反正都差不多多少。”
說着柳白也就鎖上了店門,一行人又轉移到了寧義的壽衣鋪子裡邊。
這還是柳白頭一次過來,只一進門,他就感覺到這屋子裡邊好似有些陰冷,四周牆壁上到處都是掛着紙人。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甚至感覺有些紙人會動,眼珠子總是盯着自己。
而在這正對着大門的位置,還擺着三個白綠色的花圈,讓人望而卻步。
“等我一下。”
寧義說完便是去了後屋,很快,他就端着一碗米,三支神香還有幾張血錢紙出來了。
“你準備的倒是齊全。”
猴子上前接過東西,他先是將米放在了八仙桌上,然後雙手一搓點燃了蠅頭香。
就當柳白以爲他要將這神香插在米碗裡邊的時候,他卻雙手奉持着神香,繞着在場的幾人都轉了一圈,一邊轉,嘴上還不斷念誦着經文。
臨了最後,他又來到那米前,長鞠了三個躬,最後一叩首,纔將神香插入米碗。
寧義又將血紙錢遞了過去。
猴子接過後,竟是將這血紙錢放在那蠅頭香火上邊,可是……這能點的着?
就那點火星,想要點燃這紙錢。
事實證明,這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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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紙錢被點燃後,猴子也就長舒了口氣,他將這紙錢在自己面前轉了三圈,寧義又已經遞過去了一碗水。
血紙錢燒完,灰燼則全都落在了那碗水裡邊。
最後那碗水又被分作了五杯,一人一小杯,飲盡後,猴子這才說道:“天上的神靈和地上的祖宗都願意保佑我們的,準備出發吧。”
要從這血食城去神前河,都得去那楓葉渡口歇腳。
柳白幾人也是。
猴子甚至還在這渡口買了院子,幾人都在這等着,臨了,柳白不太懂這牽羊人的講究,便問道:“這還不動手嗎?再不動手都等着天黑了。”
畢竟《午牛雜俎》這本書,也只是講了個大概,一些細緻的門道,肯定是行當相傳,不大能被外人得知。
就算得知了,也不會記述於筆端的。
坐在那喝茶的熊大有聽着柳白一開口,好似搶着回答道:“牽羊牽羊,當然得等晚上了纔好牽羊,哪有大白天去牽羊的道理。”
“這倒是。”
緊接着猴子又出去找了家食肆,訂了飯菜讓其送上門來,幾人飽餐一頓後,這才一塊出發。
猴子帶路,出了楓葉集鎮一路往北,便是到了這神前河邊,但是這位置入口顯然不會在這。
幾人輪流點着火,一路無話,再往南走了約莫二里地。
終於,在這月上山崗的時候,猴子停在了一處急流河岸邊,嘀咕着一聲“到了”。
這地兒是個回水彎,外邊看着浪急,但實際上粘着河岸這塊的水卻很穩。
猴子跟寧義顯然是合作過好多次了,猴子比劃了幾個手勢,寧義就明白了。
幾人先是放下身上帶着的東西,寧義甚至是連身上那寬大的黑袍都脫了,隨之露出來的上半身……在這月色照耀下,柳白竟然發現他的上半身,竟然滿是刺青!
其後背大致能看出,是一條青蛟。
可前半身,卻是密密麻麻的圖案和文字,柳白看了幾眼,大致好像是有着“水神行者”這幾個字。
其餘的則是認不出。
東西都被卸下來後,猴子先是看了眼司徒紅,然後儘可能地用一種委婉的語氣說道:“這位小姐,能先點個火驅驅河裡的髒東西嗎?”
司徒紅先是看了眼柳白。
直到後者點了頭,她這才應道:“好。”
隨着她一點火,一股熱浪頓時席捲而去,這河岸的山林子裡邊,好些窺探的目光也都消失不見。
“謝了。”寧義說完,雙手合十抵在自己眉心,好似說了句什麼話,再之後……他也點燃了命火。
燒了靈體的他,身上命火翻滾。
再沒有絲毫猶豫,他徑直跳入了這冰冷的河水當中,甚至都沒有絲毫水花濺起。
好似魚遊入海。
看着他的身影,猴子的那口氣也被提了起來,然後好似自言自語地說道:
“寧義家是祖傳的撈屍人,自從祖輩開始,基本上每個點了火的,最終的歸宿都是這神前河。”
“撈屍人每次入水,都是一次搏命。”
猴子喃喃說着,柳白聽的也很認真。
沒過一會,柳白耳朵微動,司徒紅已經開口,“他上來了。”
話音剛落,這原本平靜的水面上忽然竄出個腦袋,寧義一手抹了下臉上的河水,喘着氣,含糊不清地說道:“你他孃的,懸着頭髮的豎屍也讓我來撈,想害死老子不成!”
“什麼?!”
猴子雖然驚訝,但已是伸手想着將寧義拉上來了。
可兩人的手只是剛剛握住,冒頭的寧義就被拽入了河水深處。
連帶着猴子一下沒站穩,都差點墜河。
寧義一邊在這河水當中劇烈的掙扎,一邊抓住空隙出聲喊道:
“孃的,這東西跟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