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房間裡睡了一整天,楚夕嫣猜想這屋子裡應該只有來福在。
“他有尾巴哦!這樣妥當嗎?嗯?”
深夜裡,蒼猿的頭出現在牀腳。
“遲早會被出賣的,對吧?”
這個房間裡有兩張牀,不過來福並沒有睡在這裡。楚夕嫣不認爲還有另一間臥室,但也不知他是在哪裡、是怎麼睡的。
“你還是離開比較好吧?否則他心一橫想害死你怎麼辦?”
楚夕嫣沒有回答。她默默地聽,蒼猿就不停地重複相同的話。
這正是楚夕嫣的不安。猴子爲了戳破這一點而來,爲了吞噬那鼓漲的不安。她想必定是如此。
蒼猿自被子上滑過來到枕邊。小小的頭窺視橫躺着的楚夕嫣的臉。
“在慘劇發生前要先下手爲強,否則你就會沒命。這點你應該懂吧?”
楚夕嫣翻身仰視天花板。
“……我並不信任來福。”
“哦?”
“如今我沒辦法動,這也是無可奈何。在我連劍都拿不動的時候,離開也只是眼睜睜讓自己淪爲怪物的大餐。”
右手的傷勢確實很嚴重,即使一整天倚着珠子,握力還是沒有恢復。
“他說不定已經發現你是江客羅!你這樣蠻不在乎可以嗎?搞不好官兵馬上就會衝進來了。”
“那就只好讓劍去說話了。區區四、五個官兵衝進來,我還有辦法殺出重圍。在那之前我要利用他。”
──這裡沒有人是楚夕嫣的朋友。
然而,她卻迫切地需要幫助。至少到她可以拿劍爲止,到她體力多恢復一點爲止。在那之前,她需要安全的牀食物與藥品。
雖然她不清楚來福是敵是友,但起碼狐狸可以提供楚夕嫣需要的東西。她要在確定對方是敵人前利用這個情況。
“他沒在飯裡下毒嗎?藥真的是藥嗎?”
“我會小心。”
“你也不敢斷言他不會動手腳吧?”
蒼猿繼續揭露着楚夕嫣的不安。她一一回答,像是在進行說服自己的動作。
“如果他真的企圖對我怎樣,只要趁我失去意識的時候就行了。用不着如今纔在食物裡下毒,他要殺我機會多的是。”
“也許他在等待什麼援軍之類的。”
“果真如此的話,在那之前我要儘可能儲備體力。”
“也許他想先取得你的信任,之後再出賣你。”
“果真如此的話,在來福的企圖敗露之前我會假裝信任他。”
蒼猿突然咯咯地笑起來。
“你越來越有骨氣了嘛!”
“……我是認清事實。”
認清這個世界裡沒有楚夕嫣的朋友。認清她無處可去、無家可歸。認清自己是多麼的孤單。
即便如此還是要活下去。就算註定沒有朋友與立足之地,還是打心底珍惜這條命。要是這個世界全都希望楚夕嫣去死,就要活給他們看。要是原本的世界全都不希望楚夕嫣回去,就要回去給他們看。
她不死心。無論如何都不死心。
活下去,找到炫影,一定就能回到那一邊。炫影是敵是友都無所謂。如果是敵人,就算用逼的也要逼他送自己回原來的世界。
“回去之後怎麼辦?”
“那等回去之後再想。”
“何不乾脆死了算了?”
“既然大家都不在乎我這條命,起碼自己要好好珍惜。”
“──那隻狐狸會背叛你的。”
楚夕嫣回看蒼猿。
“我並不相信來福,因此就沒有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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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她早點覺醒就好了。楚夕嫣是個江客,所以纔會被追捕。江客是沒有朋友的,在這個世界裡沒有任何安身立命之處。如果先前徹底明白這些,她就不會糊里糊塗地被鳳姐和張所騙,不會天真地信任別人遭到出賣。這樣她就可以設法假裝信任卻利用對方,然後活下去。
能夠利用的就要利用。這沒什麼不對。鳳姐和張萬成都利用楚夕嫣去賺些蠅頭小利,那楚夕嫣利用來福活命,又有什麼好顧忌的呢?
“你可以當個不折不扣的壞人了,嗯?”
“那未嘗不是件好事。”
楚夕嫣喃喃說道,把手一揮。
“我好睏。你回去!”
蒼猿露出怪異的神色,一副像在忍受着苦澀的表情。接着只見到他的後腦勺,如同沒入被子之下般倏地消失無蹤。
楚夕嫣注視着,淡淡地笑了。
因爲揭穿了連楚夕嫣自己都未曾發現到的不安,幫她的思緒作了一番整理。──她可以利用。
“我果然可以當個不折不扣的壞人了……”
她爆出輕輕的自嘲笑聲。
而且,她對再度被人利用敬謝不敏。她再也不讓別人加害自己,一定要保護好自己。
“所以,幸好我那麼做了。”
山路上遇見的那對母女。楚夕嫣沒有被那對母女背叛,就是因爲她沒有給那對母女背叛的機會。
──因此,也不要給來福可乘之機。
這樣一定可以活下去。
爲什麼楚夕嫣必須來到這個世界?爲什麼炫影要稱呼楚夕嫣爲主公?敵人都是些什麼樣的人?敵人的目的是什麼?爲什麼要攻擊楚夕嫣?那個女人──和炫影有着相同金髮的那個女人是誰,爲什麼要襲擊楚夕嫣?
──妖魔不會攻擊特定的某個人。
如果是這樣,爲什麼楚夕嫣會被攻擊?那個女人抱着黑狗的身體,看起來像是在悼念它的死,這麼說來,它們是那個女人的同伴羅?就像炫影身邊有妖魔一樣,那個女人身邊也有妖魔,而且還派它們來攻擊楚夕嫣嗎?
全無頭緒。不能再繼續無知下去了,因此,她一定要向某人尋求解答。
她下意識地握緊拳頭,變長的指甲刺進手心。
楚夕嫣舉起手,仔細看着自己的指尖。
斷裂的指甲形狀尖銳,就像魔物的爪子一樣。
──能越過荊江的只有妖魔或神仙。
楚夕嫣既非神也非仙。
──那就是妖魔羅?
她曾在荊江岸邊作過變成赤獸的夢。那真的是夢嗎?
在來到這裡之前,楚夕嫣有很長一段時間夢見被妖魔攻擊,結果那個夢變成了現實。──如此說來……
她又怎能斷言變成野獸的夢不是預言呢?
變紅的頭髮、變藍的眼睛,如果都是徹底變身爲野獸的前奏呢?或許楚夕嫣其實不是人類,而是妖魔。
她覺得這個想法好可怕,同時卻又感到強烈的愉悅。
怒吼、尖叫、揮劍、恐嚇別人,這些行爲中蘊含着微妙的興奮感。楚夕嫣在自己成長的世界裡,從小到大沒有說過狠話,也沒有瞪過別人,她一直認爲那是某種罪惡。這不正是因爲她自己早就清楚了嗎?
楚夕嫣下意識地知道自己是妖魔,是兇猛的野獸,她明白自己無法活在那個世界,,結果纔會僞裝成無害的生物。
所以,大家纔會說楚夕嫣”難以捉摸”吧?
──一邊想着這件事,她沉入了夢鄉。
這房子是農村地帶常見的又小又破的建築。這附近的住家多半很簡陋,但連楚夕嫣也看得出,這間房屋即使在這其中都得歸入”寒酸”那一類。
座落於田間的房子通常會有好幾間形成一個聚落,這房子似乎卻是少見的獨棟。房子位在山坡上,附近看不到其它住家。
說到狐狸的家很容易想像成小小的房子,但是它的規模雖然小,尺寸卻是再平常不過。不只是建築物,從傢俱到日常用品,全都符合人類的尺寸,楚夕嫣覺得很奇怪。
“來福,你的父母呢?”
好不容易可以下牀動一動了,楚夕嫣一面幫來福把水倒進竈上的大鐵鍋一面問。雖然撐着水桶的右手還卷着繃帶,不過裡面的傷口已經大半癒合。
正往竈裡塞進柴火的來福回頭仰視楚夕嫣。
“咱沒有爸爸,媽媽出門去了。”
“旅行嗎?去了很久嘛!去很遠的地方嗎?”
“不是的,就在附近的裡。她有一些活要幹。本來前天就該回來,既然沒回來就是工作耽擱了。”
那就是母親隨時可能會回來,楚夕嫣心裡盤算着。
“你媽媽是做什麼的?”
“冬天的時候當女傭,平常就是小佃農。不過夏天有人來找,她也會去打打雜。”
“這樣啊……”
“楚夕嫣,你正打算去什麼地方嗎?”
被他一問,楚夕嫣想了一下。她並沒有決定要去哪裡,但也不能說出自己是走一步看一步。
“……你知道一個叫炫影的人嗎?”
來福把沾在毛上的木屑拍掉。
“找人啊?他是這一帶的人嗎?”
“我不知道他是哪裡人。”
“那就很抱歉了,咱不認識什麼叫炫影的人。”
“是嗎?還有什麼要做的嗎?”
“沒有了。你的身子剛痊癒,坐下來吧!”
楚夕嫣聽話地將軟綿綿的身體靠在椅子上。
小小的飯廳兼廚房是泥土地面,擺放的桌子和椅子也都是咯咯作響的老舊傢俱。
楚夕嫣位置的隔壁一張椅子上放着用布包起來的劍。對於寶劍片刻不離手的楚夕嫣,來福並未特別過問。楚夕嫣不明白他是基於什麼想法。
“楚夕嫣,你爲什麼……”
來福轉過毛色閃閃發亮的背脊,用那孩子般的聲音問道。
“要打扮成男人?”
他幫忙換過一件寬鬆的衣服,所以楚夕嫣早知道已經曝光了。
“……因爲單獨在外很危險。”
“是嗎?說的也對。”
他邊說邊拿個陶瓶過來。某種東西熬煮過的芳香漂浮在狹小的房間裡。狐狸將兩個茶碗擺在桌上,擡頭看楚夕嫣。
“爲什麼那把劍沒有劍鞘呢?”
“……不見了。”
回答的時候她纔想起把劍鞘搞丟這回事。度過荊江的時候,自己被交代過劍和劍鞘是不能分開的,不過她倒不認爲是因爲弄丟劍鞘才帶來這些災禍。當時指的應該是不能把明珠弄丟的意思吧?
來福低低的”哦”了一聲,爬上椅子。那動作簡直和小朋友一模一樣。
“要是不找個地方幫它配個劍鞘,劍可是會弄壞的。”
“……嗯,也是。”
來福擡起漆黑的眼珠,看着用有氣無力的聲音回答的楚夕嫣,他微微歪着腦袋問道。
“楚夕嫣你說你是從曲洋來的吧?”
“……對啊。”
“那不在楚夏國,而是匯龍縣東邊的一個村子吧?”
楚夕嫣隱約想起的確是在那個方位,於是沉默着。
“聽說那一帶發生了一場巨大的蝕。”
楚夕嫣還是沉默以對。
“有江客被衝上岸來,然後逃走了。”
楚夕嫣凝視着來福。她下意識地伸手握住劍。
“你在說什麼?”
“是個十六、七歲的女孩,一頭紅髮。還要小心她帶着劍,那把劍沒有鞘。楚夕嫣,你頭髮是染的吧?”
她抓住劍柄,視線鎖住來福。狐狸的表情很難辨認,他原本就不像人類那麼變化多端。
“官府那裡有來通知。”
“……所以?”
“表情別那麼可怕。咱如果想把你交出去的話,官差來的時候就交了。那還可以賺到大筆賞金呢!”
楚夕嫣把布解開,站起身來亮出**裸的劍。
“你的目的是什麼?”
狐狸只是用漆黑的眼珠看着楚夕嫣,抽動絲線般的鬍鬚。
“你真是性急啊!”
“你藏匿我的目的是什麼?”
狐狸一副蠻不在乎地搔着耳朵下方。
“哪有什麼目的?咱總不能對倒在路旁的人棄之不顧吧?所以咱才照顧你,除了照顧你之外,絕沒有什麼把你送交官府的念頭。”
她對這些話無法照單全收。她知道輕易相信別人必定會後悔。
“江客會被送到官府。在那裡等着你的,好一點是軟禁,壞的話就是斬首。若要說是哪一種,你應該是後者吧!”
“你爲什麼這樣認爲?”
“你有用一些奇怪的法術吧?據說你被押送的時候遭到妖魔襲擊,因此才逃掉的,不是嗎?”
“我不得不逃啊。”
“說得也是。”
狐狸點了點頭。
“妖魔不會隨隨便便聽從人類的命令。它們不是你召喚來的,而是來攻擊你的,沒錯吧?”
“……我不知道。”
“就算如此你還是會被當成壞江客,因爲你是遭到妖魔攻擊的人啊!”
“然後呢?”
“要是被送到官府,十之八九會沒命。逃走雖然是應該的,不過你知道該逃到哪裡去嗎?”
楚夕嫣沒有回答。
“你不知道對吧?不要在這一帶逗留了。去連山國吧!”
楚夕嫣死盯着來福的面孔。狐狸臉上沒有半點表情,楚夕嫣絲毫都讀不出來。
“……爲什麼?”
“咱沒辦法眼睜睜看到人被殺。”
說着來福笑了。
“咱可不是那種同情死有餘辜的壞蛋的爛好人,咱是看不慣只因爲身爲江客就該受死罷了。”
“但我是壞江客吧!”
“那是官府才這樣想啦!江客之中應該有好也有壞吧?他們只是少見多怪。”
“他們說壞江客會滅國。”
“那是迷信。”
乾脆的語氣反而激起了她的戒心。在這個國家裡有人也同樣說過是迷信,只不過那是個人類女性。
“所以呢?要是去那個什麼連山國就有救嗎?”
“有救啊!連山國的國君不會排斥江客。江客在那裡也可以和其他人一樣過日子,這證明他對江客不偏不倚吧!所以,咱覺得你最好去連山國。──把那把危險的玩意收起來吧!”
楚夕嫣猶豫了好一陣子,終於還是把劍收起來。
“坐下吧!茶都冷了。”
聽他這麼說,楚夕嫣才坐到椅子上。她不明白來福有何企圖,江客的身份既然曝光,應該儘快離開此地纔是,但她想多多少少打聽些有關連山國的消息。
“你知道這一帶的地理位置嗎?”
楚夕嫣把頭搖了搖。來福點個頭,抱着茶碗爬下椅子。他走到握着劍的楚夕嫣腳邊,蹲在泥地上。
“這裡是安陽縣,一個叫鉅鹿的地方。”
來福在泥土上畫出簡單的地圖。
“這裡是荊江,慄縣在這裡。曲洋好像是在這個附近,所以楚夕嫣你是往西南方,也就是變成往康回國的中央走過去。要逃的話必須離開康回國才行,這剛好相反了。”
楚夕嫣心情複雜地低頭看着地圖。可以相信對方嗎?這地圖是不是有哪裡在騙她呢?即便心生懷疑,她還是目不轉睛地看着。這是她如今迫切需要的資訊。
“西邊挨着北樑縣,從這裡往西一直去就會到內湖的白沙江。渡過白沙江對岸就是連山國。”
來福細小的指頭畫出了略圖,以及意想不到的一手好字。
“所以我先朝向北樑……”
“沒錯。最終目標到甜水港就行了。從甜水有船到連山國去。”
“……船?”
可以搭船嗎?如果港口受到監視,那就是眼巴巴地自投羅網了。
“放心。”
彷彿看透楚夕嫣的內心獨白,來福笑了。
“從慄縣要離開康回國,最快的方法是直接往北翻過山到楚夏國去。官府的人也有說,你應該不會到這一帶來。幸好你走錯路了。雖然到處都有海捕文書,不過上頭說的是紅髮年輕女孩。只要想想辦法處理那把醒目的劍,應該沒那麼容易泄底的。”
“……你說的對。”
楚夕嫣站起來。
“謝謝你。”
來福一楞,擡頭看楚夕嫣。 ”喂!你該不是現在就想離開吧?”
“我希望儘快。一直受你照顧也不好意思。”
來福也站了起來。
“等一等!你真是個性急的姑娘。”
“可是……”
“你去連山國之後有何打算呢?邊走邊隨便抓個人起來問炫影在哪裡嗎?你知道怎麼搭船?該如何向連山國尋求庇護嗎?”
楚夕嫣別開視線。就算目的地已定,和之前的旅程相較,目標似乎是明確多了,卻仍有這麼多必須克服的難關。更何況這些問題必然連實際面臨的困難的幾十分之一都不到。
“再怎麼樣也得準備準備吧?別那麼急。現在就着急成這樣,將來不就要跳腳了?”
楚夕嫣垂下頭。心底某處還存在着一個害怕會是圈套的自己,但也只能暫且依賴來福了。
“那就吃飯吧!總是要儲存體力嘛!到甜水要花上一個月呢!”
楚夕嫣再次低下頭。
至少在體力完全恢復之前,在那之前應該可以知道來福的企圖吧!他是單純的天真善良?還是有深藏的計謀?她必須前往連山國──前往甜水。除了這件事之外,她還必須弄清來福的真正想法不可。
“聽說是個很巨大的蝕,對吧?”
來福一面收拾吃完的午飯一面說。
“……曲洋的長老是這麼說的。”
“他們說慄縣東邊一帶,今年的麥子全泡湯了。真是可憐啊!”
楚夕嫣只是垂着頭。胸口隱隱地痛着。
“楚夕嫣你別沮喪嘛!因爲這又不是你的錯。”
“我並沒有沮喪。”
邊從竈裡把灰扒出來邊說話的楚夕嫣,手上有東西輕輕拍了拍,那是條覆滿短毛的尾巴。
“並不是江客來了才引起蝕,是發生了蝕,江客纔會來的。”
楚夕嫣按照來福的交代把灰倒進木箱裡。燒剩的木屑則撿起來,放進另一個木箱。
“我想問一件事。”
“什麼事?”
“什麼是蝕?”
雖然聽曲洋的長老提過是類似暴風的東西,但她仍不清楚實際上是什麼樣的東西。
“喔,連蝕都不知道啊?你們那邊沒有蝕吧?”
“只有日蝕、月蝕。”
“很像,不過太陽、月亮不會不見就是了。該怎麼說呢,就像風暴一樣。風暴是空氣亂了,蝕則是氣亂了。”
“會下雨、颳風嗎?”
“有時候會。有的蝕單純地就像風暴一樣颳起大風,不過那種蝕不算什麼。有的會地震、打雷、河川逆流、地面突然下沉,你把它想像成一大堆天地異變一古腦發生就對了。曲洋就有個瑤池湖的湖底隆起、湖水倒灌,聽說湖已經不見蹤影了。”
楚夕嫣正在洗去髒灰的手停止動作。
“會造成那麼嚴重的災害嗎?”
“看狀況吧!比起暴風,咱們更怕的是蝕。蝕會造成什麼後果是難以預料的。”
“爲什麼會發生呢?”
來福表情認真,用很謹慎的手勢倒着茶。
“據說蝕就是那邊和這邊重疊混合在一起。原本不相干的東西重疊,就造成了災害。詳細情形不清楚啦,不過咱猜想就是這樣。”
“那邊和這邊……”
來福家端出來的茶有着類似紅茶的顏色,但香味卻全然不同。味道像是好喝的花草茶。
“那邊,就是荊江的另一邊羅。這邊就是這一邊,沒有名字。”
楚夕嫣只是點點頭。
“荊江包圍着陸地,荊江的盡頭則什麼都沒有。”
“什麼都沒有?”
“對啊,啥都沒有。一直走一直走都只有綿炎不絕的荊江,無邊無境。起碼人家是這麼說的。好像有些好奇的人爲了想看看盡頭就開了船出去,聽說沒半個回來的。”
“那,這邊的陸地是平的羅?”
來福邊爬上椅子邊驚訝的望着楚夕嫣。
“地面要不是平的,那還得了?”
她用有點無奈的聲音輕笑一聲。
“這邊的世界是什麼形狀?”
來福拿起桌上的胡桃擺了起來。
“天下的正中央是嵩山。”
“嵩山?”
“就是崇高的山。其實也有人稱它爲崇山,還有人稱爲中嶽或中山。在它的四方有東西南北四座山,所以如果是東嶽就叫做泰山,不過通常都把東西南北山各稱爲泰山、華山、衡山、恆山”。
“哦……”
“這五山的周圍有黃河。雖然叫做河,卻不是有水的那種河。據說是荒涼的巖山和沙漠,沼澤和樹林。”
楚夕嫣凝視着來福手指寫出來的文字。
“你沒看過嗎?”
“當然沒有!黃河源頭四周還被東西南北方的四金剛山給圍住,金剛山內側不屬於人類居住的世界。”
“這樣啊……”
地形就像以前看過的古老地圖一樣,楚夕嫣心想。
“金剛山周圍四面有四個內湖,更外側包圍着三個國家。在它們的南邊是荊江分別是三 個國家,這四個國家加上荊江的三個國家,總共是七國。”
楚夕嫣注視被排成幾何圖形的胡桃,看起來就像是朵花。以五山爲中心,各個國家排得像花瓣一樣。
“在這之外呢?”
“沒有了,外面就只有荊江。空空蕩蕩的大江一直炎伸到世界的盡頭。”
來福喃喃地說。
“不過,有人說荊江東邊的盡頭有個奇怪的地方。噯,一種傳說罷了。它叫歸墟。”
楚夕嫣輕咬着嘴脣。原來到目前爲止是像這樣子翻譯的啊!
“據說江客就是從歸墟來的。”
這次聽起來就是個”歸墟”字了。因爲楚夕嫣已經知道這個詞,所以就沒有必要翻譯了吧?
“是真是假不得而知,不過從江客的話中來看,某個地方應該是有個叫歸墟的地方吧!聽說也有些人曾駕船去尋找歸墟國,但都是一去不歸。”
如果歸墟(現代)真的在荊江的彼方,那隻要將船往東駛去就有可能回家。然而,穿過月影來此的楚夕嫣知道,用這個方法是不可能回得去的。
“相對地,也有人傳說金剛山的某處有座叫崑崙的山丘,那裡叫做歸墟。有山客會從那裡過來。”
說着說着,來福寫了個”漢”字。”
“山客?那除了江客之外,也有其他人會來到這裡羅?”
“有啊!江客會到荊江的江岸邊,山客會到金剛山的山腳下。我們國家的山客不多,而且不論哪一種都會落得被通緝”
“是這樣……”
“不論是世界盡頭或歸墟國,平常人是無法來去的,人家說只有妖族或神仙才辦得到。不過要是發生了蝕,就會有人從另一邊漂過來,他們就是山客和江客。”
“喔……”
“聽說在世界盡頭跟歸墟國,房子都是金銀玉石蓋成的,國家富裕得連農民都過得像王公貴族一樣。每個人都能飛天,跑起來日行千里,即使小嬰兒也有打倒妖魔的神奇力量。據說妖魔和神仙會有神力,就是因爲去那邊喝了深山泉水的緣故。”
來福說着看看楚夕嫣,楚夕嫣苦笑着搖頭。
好奇怪的故事,楚夕嫣心想。要是回到原來的世界講給人家聽,一定被當成是在說童話吧!在這個世界裡也有童話。
想着想着楚夕嫣輕輕笑了。
她一直認爲這是個異常的世界,但真正異常的是這個世界,還是楚夕嫣呢?
答案她很清楚。所以江客纔會被追捕,她這下終於想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