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灰三遇趙老憋,見到的有屍體也有活人,每一次都是時隔多年。由樓蘭黑門前的死屍推測,匣子裡的趙老憋勾結法國探險隊在回盜寶,應該是在民國年間;而在長沙螺螄墳挖掘雷公墨的趙老憋,是出現於解放後的1968年,死後被埋在了荒墳裡;如今這個人又在深淵裡現身,容貌與前兩個死掉的趙老憋毫無區別,還是那一身拾荒者的打扮,仍舊五十來歲賊眉鼠眼的模樣,簡直是個不老不死的妖怪。
司馬灰難以理解發生在這個人身上的事情,但即便真是不老不死,也不可能被燒成了灰燼,還會再次出現,他只能認定前後三次遇到的趙老憋,根本就不是同一個人。
誰知那人說道:“俺祖籍關東,在那百家姓裡排行第一,奈何家裡爹孃早亡,當初也沒給取過大號,後來憑手藝做了憋寶的老客,因此相熟的2俺叫做趙老憋。”
司馬灰和羅大舌頭聽了這話,皆是面面相覷,感覺身上都起雞皮疙瘩了,事情呈現出了最詭異的一面——前後三次遇到的趙老憋是同一個!
羅大舌頭咋舌不下,他提醒司馬灰道:“我明白了,說不定這老怪牀底下埋着一個罐子……”
其餘幾人聽得莫名其妙,司馬灰卻知道羅大舌頭所言何意,當年他們在黑屋混日子,多曾聽人提起一件怪事:
具體是哪朝哪代說不清了,估計可能是前清的事,那時村子裡有個闕姓人家,夫妻兩個以種田砍柴度日,粗茶淡飯的生活雖然清貧,但老兩口子非常恩愛,爲人厚道本份,日子倒也過得適宜。
夫妻二人膝下只有一子,這孩子天生耳大,耳垂又肥又厚,老兩口子十分喜歡,總說:“咱家這孩子生就佛相,將來必福壽無窮。”於是給小孩起了個乳名叫“福耳”。
可後來有位看相的先生瞧見,卻說:“這孩子耳大無福,雙耳要厚而有輪方爲貴人,耳厚福厚,耳薄福薄,耳要大,又要圓,又圓又大是英賢,兩耳削平,奔勞一世,兩耳貼腦,富貴到老,對面不見耳,則是鉅富巨貴之相。”
按那江湖上流傳的相法,這意思就是人的耳廓不能向前探着招風,須是平貼後腦纔能有福。正所謂“兩耳招風,買地祖宗”,因此以前迷信的人家,剛生下小孩,都要緊盯着孩子睡覺時不能把耳廓壓向臉頰,免得睡成賣盡祖宗田產的招風耳,等孩子逐漸養成後壓耳的習慣,也就不用再管他了。
那先生看“福耳”的面相,是雙耳上薄下厚,兩邊都往前支着,就說這是逆子之相,再想改業來不及了。
闕氏夫妻哪裡肯信。一頓掃帚將看相的先生趕走了,此後對“福耳”更加溺愛,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什麼活都不讓幹,這小子長大成人之後,整天遊手好閒不務正業,還學會了耍錢嫖娼,把他爹氣的吐血而亡。
“福耳”不但不思悔改,反倒變本加厲,把家裡的田產變賣揮霍了,又去偷雞摸狗,一次被人告上了衙門,他逃到山裡躲避。途中撞見一夥養蠱的黑苗,就此跟去湘黔交界混飯吃,幾年後迴歸故里,到家不說孝順老孃,卻肆無忌憚的殺人越貨,他若瞧上哪家的姑娘媳婦,光天化日裡就敢進去施暴,誰攔着就拿刀捅,比那山賊草寇還要兇狠猖狂。
想來王法當前,哪容他如此作惡,果然驚動了官府,派差役將“福耳”抓起來過了熱堂。他對自己所犯之事供認不諱,被訊明正法,押到街心砍掉了腦袋,民衆無不拍手稱快,沒想到行刑後的第二天,此人又大搖大擺地在街上走,依然四處作惡。
官府自然不會坐視不理。再次將其擒獲正法,可不管“福耳”的腦袋被砍掉了多少回,這個人都能再次出現,活蹦亂跳地好像根本沒死過,百姓無不大駭,不知此人是什麼怪物,任其爲非作歹,誰都拿他沒有辦法。
最後“福耳”的老孃是在看不下去了,只好大義滅親,到衙門裡稟告官府,說此子從黔湘深山裡學會了妖術,在家裡牀底下埋了個“藏魂壇”,肉身雖然在刑場上被斬首示衆,但他過不了多久就能從罈子裡再長出來。
官府聞之將信將疑。立刻命人到其家中挖掘,果真刨出一個黑漆漆的罈子,形狀就像骨灰罈似地,當場敲碎砸毀,再把“福耳”押赴刑場碎剮凌遲,挫骨揚灰。自此就再也沒有發生過妖人死而復生的事了。
這件事沒有明確記載,僅是口耳相傳,司馬灰也不知道那“藏魂壇”裡有什麼名堂,這趙老憋每次死後都能再次現身,倒確實與這個離奇古怪的傳說有些相似。
司馬灰不太相信世上有什麼“藏魂壇”,那與“聚寶鼎”一樣都是荒誕不經的事,相傳元末明初有鉅富沈萬三,家中財帛通天,富可敵國,哪來的那麼多錢呢?是他還沒發跡之時,路過湖邊見到鄉人捕蛙,就地剖蛙取腸,血腥滿地。沈萬三見狀不忍,出錢把剩下的幾百只蛙都買了下來,扔回湖中放聲。某天晚上他再次路過湖邊,聽羣蛙鳴動鼓譟,從湖底擁一古鼎而出,往那鼎中扔進一塊金子,就立即變成兩塊,沈萬三因一時善念得此古鼎,日後盈千萬之資,皆爲其中所生,後來沈家被明太祖朱元璋抄了,從地窖搜出此鼎,問以劉基劉伯溫,劉基曰:“此爲聚寶鼎。”後世俗傳爲“聚寶盆”,如果掉進一個活人進去,再拽出來可能就是兩個相同的人了。
司馬灰也暗自揣測,莫非那趙老憋無意中掉進了“聚寶鼎”,所以世上纔有好幾個一模一樣的人?可是“聚寶鼎、藏魂壇、不老不死”三種猜想,都不能完全解釋趙老憋的來歷,此人身上的秘密,恐怕只有他自己心裡才清楚。
司馬灰尋思敵我難辨,沒法說趙老憋是正是邪,只能說這是個“奇人”,從頭到腳都是謎團,其位置處在“考古隊”和“綠色墳墓”之間。此時明知道趙老憋爲人油滑,從對方嘴裡說出來的話並不完全可信,但又不能不問個究竟。於是示意衆人誰也不要多說,避免言多有失,先讓趙老憋把其來歷作爲,原原本本的交代一遍,等摸清了底細再做計較。
趙老憋見推脫不開,兀自在舌口上逞能:“諸位英雄聽了,俺這憋寶的行當,那也是憑真本事吃飯,眼作觀寶珠,嘴爲試金石,五湖四海生涯,萬丈波濤不怕……”
羅大舌頭惱怒地說:“你再敢多說一個用不着的字,老子就生掰你一顆大牙下來,不信咱倆試試。”
趙老憋嚇得一縮脖子,說道:“俺不識眉眼高低,還望好漢寬恕則個,可……可是諸位到底想讓俺說啥呀?”
羅大舌頭嘬着牙花子道:“你成心的是不是?讓你說什麼你自己不清楚嗎?還非得等我問你?先說你鬼鬼祟祟跑到這地方幹什麼來了?”
趙老憋苦着臉說了經過,他聲稱自己也被困在這個深淵裡了,瞧見大霧中有東西墜落,便特意過來察看,發現竟是個生鐵坨子陷在此處,使地底涌出萬丈黑煙,他鑽進殘骸裡面看了一回,也沒找到什麼東西,不料剛一出來,就撞到了司馬灰等人,他還記得在樓蘭沙海中,被這些人從後追擊。不想冤家路窄,竟又在此相遇,趙老憋已成驚弓之鳥,看勢頭不妙立即轉身逃開,再往後就是現在的事了。
羅大舌頭越聽越氣:“老不死的你這話說了等於沒說,真拿我羅某人當傻子糊弄啊?今天非把你滿嘴的牙都掰下來不可……”
司馬灰看羅大舌頭問得糊塗,就將他攔下,然後告訴趙老憋:“你我雙方沒有什麼解不開的仇疙瘩,但你的事對我們非常重要。所以今天必須把話說明白了。別指望還能矇混過關,你要仔細交代,比如遇過什麼人、學過什麼藝、憋過什麼寶、經過什麼事、到過什麼地,把你的老底兒全給我抖落出來。”
趙老憋爲難的說:“這位團頭也是場面上的人物,咋不明白掏人老底兒,和挖人祖墳沒啥兩樣?看諸位這架勢,莫不是到此地裡來找……禹王碑?俺趙老憋雖然不才,但願助一臂之力。”
衆人聞言都是一怔。司馬灰和勝香鄰齊聲問道:“你知道深淵裡的禹王碑?”
趙老憋見自己說着了“海底”,故弄玄虛地道:“說句那啥的話,俺是略知那麼一二。”
羅大舌頭迫不及待地追問:“那你知不知道禹王碑是什麼東西?”
趙老憋點頭道:“自然知道……”
羅大舌頭奇道:“禹王碑到底是個什麼?”
司馬灰等人也都屏氣凝神,全部注視着趙老憋,要聽此人究竟說出哪些話來。
趙老憋卻說:“那座石碑不過是塊極大極厚的石板,和山裡那些普通的石頭沒啥兩樣。否則咋說它是塊石碑呢,石碑嘛,原本就是石頭,不是金也不是玉。”
羅大舌頭氣得暴跳如雷,揪住趙老憋已進罵道:“老不死的,我看你真是活膩了!”
司馬灰看趙老憋東扯西繞,實在可恨,就對其餘幾人使了個顏色,暗示不必阻攔,且讓對方吃些苦頭再說。
趙老憋被羅大舌頭一折騰,果然服了軟,再也不敢賣弄見識,他說“禹王碑”確實是塊普通不過的石頭,這話全然不假,石頭雖然和石頭一樣,但命卻不相同,因爲石頭也有石頭的命,好比同樣生而爲人,你把那沿街要飯的乞丐和身登大寶的皇帝,都剝光洗淨了看看,豈不同是一團皮囊裹着的血肉之軀,所以說人和人沒啥兩樣。死了埋到土裡同樣腐臭生蛆。可爲啥皇帝能在萬萬人之上,想玩哪個娘們兒就玩哪個娘們兒?(霸唱嬌憨了…)乞丐卻爲何生在萬萬人之下,終日在世上忍飢挨餓?這就是命不一樣,同人不同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