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灰一時想不明白那“老蛇”怎麼能夠死而復生,~睽睽之下被當成屍體埋到墳裡,此刻竟又出現在深山通訊所中,並且躲藏在地洞泥土中完全沒有呼吸,這可都不是活人應有的跡象。
司馬灰也看出“老蛇”只是個在深山裡的土賊,雖然同他師傅一樣殘忍陰狠,平日不知壞過多少人的性命,卻是器量狹窄,也沒什麼心機謀略,完全可以先把對方穩住再動手。
但司馬灰沒考慮到附近還有別的不確定因素,那民兵虎子便是性情嚴急,卻像一團烈火,半句話說得不合心意,略觸着他的性子,便會暴跳如雷,恨不得撲上去咬個幾口才肯罷休,此時再也忍耐不住,突然端起土鐃轟擊,老蛇被當場撂倒在地,摔碎的煤油燈立刻引燃了彈藥箱,那裡面裝的全是66式152毫米加榴炮彈,煤油燈裡的燃料雖然不多,迸濺開來也搞得四處是火,那土**同時掉落在地,紙捻子引信碰到火星就開始急速燃燒,“哧哧”冒出白煙。
司馬灰眼見情況危急,搶身躥過去抱住那捆土製**,就地一滾避開火勢,隨即掐滅了捻線,再看那捻信只剩半寸就炸了,不禁出了一層冷汗,這地方如果發生了爆炸,幾百發炮彈就得在山腹裡來個天女散花。
羅大舌頭等人分別上前撲火,而那民兵虎子卻紅了眼直奔老蛇,一看死屍胸前都被土鐃打爛了,便狠狠踢了一腳:“我真是信了你的邪……”但他忽覺腳脖子一緊,似被鐵鉗牢牢箍住,疼得直入骨髓,竟是被上的死屍伸手抓住了。
民兵虎子以前就知道“老蛇”手上都是又粗又硬的老繭,這層繭足有一指多厚,都是在深山老林裡磨出來的,平時爬樹上山有助攀援,指甲也是奇長無比,更有一股怪力,往常能夠徒手剝掉鹿皮,眼下見對方被土鐃放倒纔敢上前,沒想到“老蛇”突起發難,不禁駭得面無人色,當時就被捏碎了踝骨,疼得他一聲慘叫向前栽倒。
對方不容民兵虎子倒地,又將五指攥成蛇首之形,對準他心窩子猛戳過去,來如風,去如霧,動作快得難以想象,民兵虎子頓覺胸口像被鐵擊中,眼前一陣發黑,因踝骨碎裂發出的慘叫戛然而止,他嘴裡再也發不出半點聲音。“老蛇”又趁勢一口咬在他的臉頰上,連着皮活生生扯下手掌般大的一塊肉來,嚼在嘴裡“吧唧吧唧”地咂着血水。
這些情況與司馬灰撲滅土製**,以及其餘幾人上前撲火,全部發生在一瞬之間,等到衆人發覺,那“老蛇”已拖着全身血淋淋的民兵虎子,快速向“雙膽式軍炮庫”地面的裂縫中退去。
衆人見“老蛇”身上沒有半分生人氣息,被土鐃擊中後仍然行動自如,實不知是什麼精怪,都着實吃了一驚,可事到如今,也只得壯着膽子上前搶人。
誰知民兵虎子本已昏死過去,臉上撕裂的劇痛又使他醒轉過來,感覺自己臉上粘粘糊糊眼前一片漆黑,並且身體後仰,被人不斷拖動,他心中恐懼無比,但完全喪失了抵抗能力,只能伸着兩隻手四處亂抓,揪住了身邊一門66式加榴炮的拉火索。
上的事往往是越怕什麼越有什麼,這門“66式152毫的膛子裡,居然安裝了引火管,還頂着實彈,這座地下雙膽式軍炮庫,是六十年代末期所建,當時部隊裡完全按照戰備值班任務要求,每天都要反覆裝填拆卸實彈訓練,也許是在掩體內部發生了崩塌,人員撤離的時候由於疏忽,竟沒打開炮閂檢查,導致“66式加榴炮”處於隨時都能發射的戰鬥狀態。
司馬灰等人置身在黑暗當中,並沒有看見民兵虎子拽動了“拉火索”,驀然間一聲巨響,“66式152毫米加榴炮”從後邊炸了膛,原來彈藥在陰冷的空間內長期暴露,難免有些發潮,使爆炸並不充分,但威力同樣不小,在近乎封閉的“雙膽式軍炮庫”中聽來格外沉悶,無異於震地雷鳴,衆人猝不及防,都被氣浪貫倒在地,眼前金圈飛舞,牙花子麻酥酥的腦子裡嗡嗡轟響。
等衆人搖搖晃晃地爬起身來,用礦燈和手電筒向前照視,就見那門戰鬥全重數千斤的“66式152毫米加榴炮”,已被膛子裡的爆炸掀動,斜刺裡躺倒在了牆上,後邊整個給炸豁了嘴,而四周並沒有老蛇和民兵虎子的蹤影,估計是在爆炸的時候,都滾落到裂縫深處去了。
這座“雙膽式軍炮庫”雖是鋼筋混凝土結構,但位置設計很不合理,岩脈交界處的天然張力不斷施壓,使它內部產生了很多崩裂,此時被五千多公斤的重炮一撞,破碎的牆體紛紛塌落,司馬灰兩耳嗡鳴,也能聽到頭頂鋼筋發出斷裂般的異常聲響,心道:“糟糕,再不撤離就得被活埋在山裡了。”
司馬灰這個念頭也就剛在腦中出現,忽聞亂剌剌一片響亮,那動靜非同小可,是整片牆體向下沉陷,急忙打手勢讓其餘四人躲進“66式加榴炮”旁的地縫裡避難,大量的鋼筋混凝土隨即傾砸下來,霎時間塵埃四起,把地裂堵了個嚴絲合縫。
從民兵虎子用土鐃擊倒“老蛇”,引燃了土製**,再到無意間拽開拉火索、66式加榴炮炸膛,“雙膽式軍炮庫”發生崩塌,只不過短短的一分多鐘,衆人卻已由生到死走了幾個來回,那濃密的煙塵中不能見物,也無法停下來喘氣,不得不摸索着兩側的巖壁繼續向下移動。
衆人發現“雙膽式軍炮庫”下面是個岩層間的大豁子,也就是山腹裡的一道深澗,越向下越是寬闊,其中淤積着泥土,生滿了潮溼深厚的蒼,形成了多重懸空的土臺,把兩側的洞穴都掩蓋住了,司馬灰聽到不遠處有些響動,將礦燈光束照過去的時候,恰好看到“老蛇”正要拖着生死不明的虎子要爬進一個洞口,距離衆人還不到十幾米遠。
高思揚救人心切,端起土銃朝往空放了一槍,“老蛇”似乎沒料到司馬灰等人這麼快就跟了過來,聽得槍響也是心慌,急忙往旁一躲,不料踩塌了巖縫間的土殼,連同民兵虎子一同墜向了山腹深處。
人心頭也都跟着一沉,往下俯視山腹裡的裂縫,淵然,黑茫茫的幽深莫測,這大神農架主峰海拔兩千多米,如果山體內的縫隙直通到底,那就是銅皮鐵骨掉下去也得摔成一堆爛泥了,塔寧夫探險隊當年選擇從這裡出發,此處很可能通着原始森林下面的地底洞穴。
高思揚心急如焚,當時就想覓路下去,但四周黑得好像抹了鍋底灰,連東西南北都辨認不出。
司馬灰見地勢險要,忙攔住高思揚說:“我可不是給你潑冷水,你覺得從這摔下去還能活嗎?”
羅大舌頭也道:“我看就是不摔下去,那人也沒救了……”
勝香鄰說:“總不能視而不見,得想法子下去仔細搜尋,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她說完又向高思揚和“二學生”詢問情況,如今上面的洞口已被徹底填死了,林場子幾時才能派人來實施救援嗎?
高思揚和“二學生”兩個人冷靜下來想想,眼下還要面對一個極其殘酷卻又不能迴避的事實,深山裡的無線電聯絡至今未能恢復,等林場子發現通訊組失蹤,再派人過來察看,那一來一回至少需要五天時間,就算能動員部隊前來救援,等挖到這地方起碼也需要一兩個月,這還是儘量往好處想,文革時期各個行政部門名存實亡,最大的可能就是直接認爲通訊組在山裡遇難了,而不會採取任何措施,留在這等待救援和死亡沒什麼區別,自己找辦法脫困的可能性也幾乎爲零。
勝香鄰不想看通訊組的兩個倖存者在此送命,便詢問司馬灰是否能帶這兩個人一同行動?
司馬灰尋思高思揚是軍醫學院的學員,擔任衛生員綽綽有餘,她本身也是膽大心細,行事果決,值得信任;別看那個“二學生”體格單薄,卻懂得無線電通訊技術,啃得書本多了,紙上談兵的理論也非常豐富,說準什麼時候還用得着他。帶上這兩個成員倒也不算累贅,只是自己這三人攜帶的食物和裝備不多,僅能維持最低限度的生存所需,可以說是利弊均衡,於是司馬灰直接告訴高思揚:你和二學生除了留下來等候“救援”,還有一個選擇,那就是跟着考古隊一起走,但我們除了會設法搜尋“老蛇”和民兵虎子的屍體,還有一個更爲的重要任務—要設法穿過山腹,深入陰海原始森林下的地底世界,不過具體情況不便透露,生還的希望也很渺茫,所以咱得把話說在頭裡,選擇走這條路你們就必須把“恐懼、慮”這些東西,統統拋在腦後,凡事聽我指揮,儘量別給我添麻煩,我這什麼都缺,就是不缺麻煩。
高思揚十分清楚現在的處境,救援是指望不上了,民兵虎子也是有死無生了,可那個“老蛇”卻很難用生死兩字揣摩,只憑自己和“二學生”未必對付得了,與其活活困死在山腹中,倒不如冒險跟着考古隊一同行動,還可順便搜捕“老蛇”,當即點頭應允,但她不滿司馬灰言語冷酷,顯得不近人情:“還不知道誰拖累誰。”
“二學生”更是個蔫大膽,早就對自己的前途不抱希望了,又覺得這事可比在林場子裡幹活刺激多了,何況組長都已作出決定,他還能有什麼意見?
衆人說話的時候,羅大舌頭已爬進被那個“老蛇”扒開的洞穴探察,不久便爬回來報告情況:“沒想到除了塔寧夫探險隊的十幾具枯骨,還有一件大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