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野人山裂谷底部發生了強烈的大爆炸之後,沼澤裡的鋸齒草叢,都受到化學落葉劑所破壞,而在整片沼澤之下,更有一層特殊的孢子類植物,它構成了一道蠶繭般的屏障,沼澤裡的所有植物和兩棲類爬蟲,全部寄生在這層“繭”上。高效的化學落葉劑,使“繭”迅速枯萎壞死,速度之快,出人意料,同時將野人山裂谷下的無底深淵,徹底暴露了出來。隨着植被的死亡,深淵裡涌動的茫茫迷霧,也漸漸消散在黑暗之中。
衆人望下看了一陣,發現野人山地底的植物,似乎正是濃霧的根源,但附近的沼澤不斷塌陷,容不得再多觀察,只好儘快向遠處撤退。
經歷了這一系列突如其來的變故,司馬灰心中已經對整件事情有了些輪廓:“想必是這野人山裂谷最深處,埋藏着某些驚人的秘密,但千年籠罩不散的迷霧,將此地與世隔絕,形成了一道無法突破的阻礙。只有使用特製的化學落葉劑,才能毀壞製造霧氣的地下植物。早在二十幾年前,便已有人制造出了裝有化學落葉劑的地震炸彈,並冒死駕駛着蚊式運輸機深入谷底,可是這次行動功敗垂成,倖存下來的機組成員,全部甄滅在了霧中。”
但這些產生濃霧的巨大植被,到底是些什麼物種?司馬灰等人毫不知情,緬北深山叢林裡的各種植物和生物,種類多達千萬以上,目前已經被分門歸類加以識別的物種,還不到其中的十之一二,其餘絕大多數,都還屬於世人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範疇。
此外出現在迷霧裡的種種異象,消失在其中的那些探險者,以及孢子植物覆蓋的地下深淵裡,又究竟埋藏着什麼秘密?這許多疑問,仍是理不可曉,更是完全出乎衆人意料之外。
司馬灰尋思着:“也許進入這地下洞窟的最深處,就能解開這些謎團。”倘若依着司馬灰平時的性子,肯定會尋個由頭,到下面探個究竟,可他現在卻沒有這種心情,在緬甸這幾年所留下的殘酷記憶,幾乎全是揮之不去的夢魘,如今只想離得這鬼地方越遠越好。
四人不顧滿身疲憊和傷痛,互相拖拽着,一路跋泥涉水,向着裂谷底部的邊緣區域逃去。這處深陷於野人山裡的巨型裂谷,是個上窄下闊的垂直洞窟,底部極其寬廣深邃。熱帶風團浮屠帶來的狂風暴雨,使得地下漲滿了積水,雨水順着裂谷裡面的岩層縫隙不斷滲落,山體內以前被泥沙鬱積擁堵的區域,此刻也都貫通了。所以他們推測這洞窟四周肯定不是鐵壁合圍,既然有大量雨水落下,山根裡必有許多地縫巖隙,如今迷霧盡散,只要等到暴雨停止,就可以設法摸着地脈,覓路逃出野人山。
奈何天不隨人願,四人落荒而逃,緊趕慢趕,走不出多遠,忽覺腳下一沉,全都撲倒在地,原來沼澤下的繭狀植物枯萎得太快,迅速坍塌的深淵已經吞沒了衆人落腳之處。
司馬灰等人摔在地上,所及之處都是淤泥,任憑他們手腳並用,也絕難從中掙扎起身,都隨着爛泥滑向了沼澤下面的洞窟深處。
這好似無底深淵般的洞窟底部,遍佈盤根錯節的參天古樹,雖然已完全枯朽了,只是剩餘的殘骸尚未徹底腐壞,但形貌尚存,枝幹甚至都有樑柱粗細,密密層層的彷彿是片地下森林,可能是無數年前水脈下陷,使之從地表沉入此處。
司馬灰等人身不由己,順勢滑到一處平緩的所在,幸好到處都是淤泥朽木,所以沒受重創。衆人重新聚攏,舉燈一照,見是落在了一大片形如蘑菇巖般的樹冠上,身下是一株十來圍粗細的古樹,當中都是空的,可以避人。於是閃身鑽進去,就聽身邊泥石流淌滾動之聲兀自不絕,垂入地底的孢子植物根脈也都相繼傾倒下來,此刻縱有潑天的本事也爬不上去,不由得連聲叫苦。
羅大舌頭氣得一腳踢在樹窟上,罵道:“這回可真他孃的踏實了,變成鳥也飛不出去了。”
司馬灰心中思量:“沼澤塌陷的面積很大,出口未必都被泥石流所封堵,那些被化學落葉劑所毀壞的孢子植物,有無數根鬚深入地底,說不定可以攀着那些還沒斷掉的根莖迂迴上去。”不過他見衆人都已疲憊不堪,而且阿脆頭上傷得不輕,如果勉強行動,恐有不測發生,就說:“想不到野人山裂谷的最深處會是如此,我看這地方也算是處小小桃源,不如就地休整一兩個小時,然後再想別的辦法。”
玉飛燕輕嘆道:“億萬年不見太陽光,千百載沒有活人來,果然是處孤魂野鬼避世的‘桃源’。”說完她取出些壓縮乾糧,分給衆人吃了,又集中清點了剩下的裝備,發現照明器材和彈藥丟失嚴重,剩餘的食物也僅夠這四個人再維持半天,不免隱隱擔憂起來。
阿脆頭上的傷口雖然癒合了,但失血不少,她身體本就瘦弱,此時再也支持不住,很快就枕在揹包上睡着了。
司馬灰見阿脆眼角掛着淚水,知道她是傷心Karaweik意外慘死,在睡夢中也還念念不忘,就用手指輕輕替她撫去了淚痕,可輪到自己想要睡一陣的時候,卻遲遲合不上眼。
羅大舌頭和玉飛燕也是同樣,他們三人的神經,長時間處於高度緊張狀態,況且此刻仍然身處險境,脫困逃生的希望還屬渺茫,所以很難突然鬆弛下來,只好守着一盞昏暗的宿營燈枯坐,所以也沒有刻意留人值宿。
司馬灰心想:“要是當初教我那位數學老師也在這就好了。我那位老師不僅會教數學,而且她還有個特異功能,只要她在課堂上一說話,學生們上眼皮子就和下眼皮子打架,簡直跟中了催眠術似的,說睡着就睡着,天上打雷都醒不了。”
他腦中胡思亂想了一陣,畢竟疲憊欲死,終於睏乏起來,意識逐漸模糊,正在半夢半醒之間,就發覺身邊似乎有些異常,探險隊總共三十多號人員,活着進入野人山巨型裂谷的僅有六人,蚊式機艙中的地震炸彈被引爆之後,化學落葉劑迅速擴散,使得整片沼澤塌陷,被困於此的倖存者,包括自己在內,只有四個人而已,可不知從何時開始,在宿營燈發光二級管微弱的燈影下,隱約多出一人。
司馬灰見那人抱着雙膝,一動不動的蹲坐在自己身旁,不知在看些什麼,他心中詫異:“真他媽見鬼了,這人是誰?”他想竭力看清那人的身形面目,奈何燈光暗得幾乎讓人睜不開眼,距離雖近,卻只是影影綽綽,根本看不真切。
司馬灰滿心疑惑,他記起在蚊式運輸機的艙內,衆人發現“綠色墳墓”混入了探險隊中,但只聞其聲,不見其形,就彷彿是尾隨在身後的一個“幽靈”,難不成在此現身出來了?司馬灰一聲不發,擡手便揪住了那人肩膀,想要看清楚對方的臉部,誰知那人也忽然起身,幾乎是與司馬灰臉對着臉,由於離得太近,那張模糊的臉上五官難辨,恍惚間只看到一對黑洞般的眼睛。
司馬灰與那目光所觸,就像是被一塊寒冰戳中了心肺,頓覺一陣惡寒襲來,汗毛孔裡都是冷的,他正要拽出獵刀,可樹洞中那盞宿營燈卻熄滅了,眼前立刻陷入一片漆黑,周圍也隨即沒了動靜。
等司馬灰把掛在身上的手電筒打開時,只見其餘三個同伴睡得正沉,附近再也沒有別的人影,他全身上下都被冷汗浸透了,心中不免懷疑剛剛那是南柯一夢。據說夢是心念感應,凡是異常之夢,必有異常之兆,這夢來得蹊蹺,不知主何吉凶。雖然司馬灰是從軍的人,並不太相信幽冥之說,但也不免猶如芒刺在背,總感到後腦勺冷嗖嗖的。
此時玉飛燕和阿脆等人,也都被驚動了起來,司馬灰向他們說了剛纔之事,最後又說:“如果不是因爲我精神壓力太大,疑心生暗鬼。那麼這片地下森林裡,一定有些古怪,總之此地絕對不宜久留。”
衆人猜測這片地下森林,多半就是野人山裂谷的最底層了,肯定藏有許多不爲人知的秘密,其中兇險自不必說,如今聽了司馬灰所言,都有慄慄自危之感,誰也不想過多停留,稍事休整之後,就爲宿營燈換了電池,強打着精神,動身出發。
司馬灰舉了探照燈在前開路,玉飛燕拎着烏茲衝鋒槍同阿脆走在中間,羅大舌頭則端着大口徑獵象槍殿後,四人緊緊相隨,以指北針辨別方位,穿過一片片樹叢,摸索着向地勢高燥處前進。
這片深埋地底的森林廢墟中到處寂靜異常,薄霧縹緲,衆人慌慌而行,走到一處,去路恰被一截倒塌的古樹遮住,司馬灰湊到近前,舉起探照燈一掃,正想找個地方繞行過去,忽見那片嶙峋的枯木叢中,竟藏着一對腥紅似血的眼睛,目光裡邪氣逼人。
司馬灰心念一閃:“原來這裡有埋伏!”他自知“先下手未必爲強,但後下手肯定遭殃”,此刻更沒半分猶豫,早把手中獵刀狠狠劈去,手起刀落處,耳聽“噹”的一聲,似是砍在了什麼硬物上,震得虎口發麻。
此時走在司馬灰身後的三個人也都跟了上來,衆人各持武器定睛觀瞧,卻見探照燈下金光奪目,原來是一條黃金鑄成的蟒蛇。那金蟒雙眼嵌着紅寶石,被光束一晃,顯得詭波流轉,神態逼真,與活的幾乎沒有什麼兩樣。再剝去蟒蛇附近的枯枝,才發現它是一塊金磚上的浮雕,磚體巨大,異於常制。
衆人無不驚歎,更奇怪這金磚怎會在此,又隨手撣落附近的樹枝和泥土,發現這塊金磚的上下左右全都是金磚,那竟然是整整一座用黃金砌成的牆壁。
高聳的黃金牆壁上,鋪鑄着一層接一層的浮雕,並且嵌滿了異色寶石,把天地的生靈、神佛的威嚴、史詩的傳說、光榮的聖戰,都化做輝煌燦爛的痕跡,永遠凝固在了其中,它超然的壯觀與瑰麗,足以帶給人類蒼白而又單薄的想象力重重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