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黃紙,我又拿出一隻碗,黃紙用火柴點着放進碗裡,等黃紙燒完以後,再接半碗涼水,攪成紙灰水,然後對着紙水唸咒文,咒文是默唸的,給別人聽見就不靈了,特別是給當事人聽見。嚴格來說,唸咒文是要避人的,不過我們住的房子太小沒地方避,我只能走到牆角,臉衝牆角,低頭默唸,咒文如下:“東來紫氣西來光,南去殤魂北去殃,黃紙守住神魂魄,淨水守住手腳心,驅鬼趕殃妖邪淨,九龍照水一身清。”連念三遍。
咒文唸完,我端起碗給自己嘴裡灌上一口,走到新建身前,和着嘴裡的唾沫在新建的後心噴一口,前心噴一口,噴完以後,水碗緊貼着新建兩個腳後跟放在地上,我走到新建右側面,用我的右手手心對着他的前心,左手對着他的後心,嘴裡念一句,敕!兩隻手同時朝新建前後心猛地一拍。
新建頓時一激靈,嘴裡輕輕“啊”地一聲,再看他腳下的水碗裡,就像掉進去了啥東西,微微起了一圈波紋,我趕忙一彎腰拿起水碗,走到門口把水潑到了門外,同時,嘴裡說了一句:“該上哪兒去上哪兒去吧。”
轉身回到屋裡,我對小慶說道:“小慶,該你了,你要是不讓給你弄,今天晚上十點一過,你就得發燒。”
小慶半信半疑看看我,又看看新建,低聲問新建,“疼不?”
新建搖了搖頭,小慶對我說道:“那你給我弄吧,拍我的時候你可得輕點兒啊。”
“放心吧!”
啪——!
給小慶噴完水以後,我用最大的勁兒給他拍了一下,小慶頓時疼的一呲牙,“你耍我!”扭過臉就要跟我幹仗。
我朝旁邊一躲,說道:“叫你說胡慧慧不好!”
“就是不好,哪兒都比不上李芳。”小慶叫着朝我撲了過來。
我又往後一退,身後是牆,再沒地方躲了,我一看,乾脆,一下子反撲過去抱住小慶,我們兩個小孩兒打架似的,架起膀子,撂蹶子摔上了。
強順跟新建這時候站在旁邊,歪着頭看着我們兩個,明知道我們兩個是打着玩兒的,都沒興趣上來勸架。
小慶跟我的身高身材都差不多,而且在我們小的時候,都給自己的父親教過一些摔跤技巧,小慶的父親跟我父親一樣,也練過幾年武,不過他父親總打不過我父親。小慶跟我一樣,也是小時候扎馬步、打沙袋,不過,我們都沒能堅持下來,太辛苦了,沒有坐電視跟前看動畫片舒服,其實我們這一代的孩子,已經開始玩物喪志了。記得小時候打沙袋,我爸跟我說過,一天每個拳頭打沙袋兩百下,也就是四百下,兩年後一拳能把人打翻在地,可惜,我連倆月都沒堅持下來。順便說一句,打沙袋二百下,每一拳用的都是丹田氣加全身的力量,丁字步,十個腳趾頭還要扣住地力,可不是輕描淡寫打的,輕描淡寫打,你一天打兩千下也打不出來效果。
這時候,我跟小慶摔來摔去,誰也沒能把誰摔翻在地,倒是累的氣喘如牛,我一邊喘着粗氣,一邊問小慶,“你還敢不敢了,還敢不敢說胡慧慧壞話了。”
小慶忿忿說道:“胡慧慧就是沒李芳好!”
我大聲說道:“李芳是全班最難看的,難看還有臭架子,一點兒都沒胡慧慧好……”
“你們在幹什麼呢?”
我話音還沒落,門口突然傳來一個女孩兒的聲音,我立馬兒打了個激靈,穩住身子朝門口一瞧,渾身冒寒氣兒,心說,我咋這麼倒黴呢?
就見李芳站在門口,眼神冷冷地看着我們兩個。
我們都呆了,我鬆開了小慶,小慶也鬆開了我,就見小慶看了李芳一眼,臉上一紅,趕忙跑牀邊去穿衣服了,我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門口的李芳,有點兒不知所措,長這麼大,第一次說別人壞話,還給別人聽見了。
李芳沒進屋,站在門口沒好氣地上下打量了我幾眼,冷冷說道:“劉黃河,你是誰呀,我爸媽都等了你三個小時了!”
我臉上也紅了,把頭一低,一臉歉意對李芳說道:“對不起啊,我這就去,這就去……”說着,回頭朝屋裡瞅了一眼,小慶的速度還挺快,這就把衣服穿上了,強順跟新建站在他旁邊,仨熊孩子一副蓄勢待發的樣子,強順還用手捂着嘴,裝出一臉嚴肅,眼睛卻在笑,我知道,他又在幸災樂禍了,這個熊孩子,越來越沒教養了。
還沒等我把頭轉回來,就聽李芳又說道:“最後一次喊你,你愛來不來!”說完,轉身走掉了。
我長長鬆了口氣,這女生有啥好的,真沒慧慧好,不過,我也在心裡暗暗慶幸,看來她沒聽見我剛纔喊的那些話。
扭頭朝地上看了看,所幸那隻水碗沒給我和小慶踢翻,一彎腰,我端起水碗又把水潑到了門外。
書說簡短。來到李芳家門口,小慶激動的敲了敲門,李芳給我們把門開開了,我偷眼朝她一瞅,還是一臉不高興,心裡邊兒頓時又沒底了,剛纔我喊的那麼大聲,說她是全班最難看的、還有臭架子,她當時應該剛好走到門口,說沒聽見纔怪呢。這時候,我還好意思進人家的家門嗎?還好意思到人家家裡吃飯嗎?
“請進吧。”李芳不冷不熱說了一句。
小慶趕忙應了一聲,領着強順跟新建,仨熊孩子像一羣羊似的轟隆轟隆走進了屋裡。
我站着沒動,在門外猶豫起來。
李芳瞥了我一眼,說道:“劉黃河,你怎麼不進來呢,我們全家都等了你三個小時了,到現在了你還擺臭架子呢。”
我一聽,心裡就是一跳,她指定聽見了、指定聽見了,“臭架子”這仨字兒原封不動還給我了,真想找個地縫鑽進去,就是腳下沒有。
“我、我沒擺臭架子……”我把頭一低,羞着臉走了進去。
屋裡,原本就不算寬裕的客廳里居然放了一張大桌子,也就是能坐七八個人的那種大桌子,這種桌子桌腿能摺疊,不用的時候把腿摺疊起來,桌子就能立着放到牆根,省空間。那時候很流行這種桌子,現在,現在應該還有吧,不過我是沒再見過了。
這時候,屋裡充滿了油煙味兒跟炒菜的香味兒,南牆根窗戶底下放着一個煤球爐,李芳的母親正圍着圍裙在爐子旁忙活着。
我心說,不是說等了我仨小時了嘛,咋這時候才炒菜呢?我又朝那大桌子上看了一眼,上面只放了四盤菜,這麼大的桌子上只放四盤菜,咋看咋寒磣。
桌子旁的凳子啥的都擺好了,只是整個屋裡沒見着李芳的父親。
這時候,就聽小慶低聲問李芳:“李芳,你爸呢?”
這問題我也想問,鼓起勇氣朝李芳看了一眼,誰知道,李芳剛好朝我瞪了過來,我趕忙把頭一低,翻着眼睛珠子一瞧,還瞪着我呢。李芳低聲說道:“出去買菜了,誰知道你們要來這麼多人,我爸說,換個大桌子再添幾個菜。”
一聽這話,我把頭擡了起來,跟小慶他們三個相互看了一眼。就在這時候,正在爐子旁忙活的李芳母親熱情地說道:“劉同學,別客氣,你們先坐,菜馬上就好。”
“阿姨好。”小慶連忙應聲,強順也跟着隨聲附和。
李芳母親扭頭朝我們看了一眼,可能因爲沒聽見我吱聲兒吧。李芳母親問我道:“劉同學,你們放學以後去哪兒了?我叫小芳到你們住的地方找了你好幾次。”
我一看,我不說話也不行了,吞吞吐吐說道:“也、也沒去哪兒,那個、那個我們嫌屋裡太熱,找涼快地方寫、寫作業了。”
李芳母親看着我笑了,嘴脣一動,可能要誇我們知道學習吧,不過還沒等她誇出來,李芳在一旁很不客氣地拆穿道:“劉黃河,你說謊咋都不眨眼睛呢?今天老師就沒佈置作業!”
我一咧嘴。
這時候,小慶附和道:“就是,就沒佈置作業……”
我立馬扭過臉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個死叛徒,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回去再收拾你!
“坐吧,你們都坐吧,小芳她爸一會兒就回來了。”說完,李芳的母親笑着把臉扭回去繼續炒菜了。
我們雖然都是農村的野孩子,不過最基本的禮數還是懂的,特別是我跟小慶,家裡的家教都特別嚴,遇上這種事兒,大人不上桌吃飯,我們小孩子是不會提前上桌的。
我們幾個就那麼在屋裡傻站着,李芳的母親炒好一盤菜端到桌子上以後,見我們沒坐下,又叫我們坐,我們紛紛搖頭,小慶說,等叔叔阿姨忙完了俺們一起坐。
李芳的母親又去炒菜了,李芳這時候看了看我,最後把目光落在了小慶身上,走到小慶身邊,輕輕拉了一下小慶的衣裳,然後擡腳出了門,我們三個同時朝小慶看去。
小慶可不傻,衝我們笑了笑,跟在李芳身後出去了。
我們三個一看,還真有點兒羨慕他,這個癡情種兒,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瞭。我跟強順他們兩個羨慕的不一樣,我說在羨慕,胡慧慧啥時候能對我這樣就好了。
李芳走到門口就停了下來,小慶跟着也停了下來,我們三個頓時把耳朵都豎了起來,停了一會兒,就聽李芳低聲問小慶:“胡慧慧是誰?”
一聽這話,我腦袋立馬兒“嗡”了一聲,剛纔說她的那些壞話真給她聽到了。
就在這時候,又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小芳,怎麼跟你同學在外面站着呢,快進屋吧。”李芳的父親回來了。
李芳的父親手裡拎着一個大兜子,他進屋以後我們趕忙跟他打了聲招呼,小慶和李芳也跟了進來。
我暗鬆了口氣,還好小慶沒說出“胡慧慧”是誰,要不然,“胡慧慧”這仨字明天很有可能會出現在我們班的黑板上,到那時候,可比我說李芳壞話還要叫我尷尬。
李芳父親買來幾個菜,李芳母親又炒了幾個菜,一張大桌子上立馬兒顯得不再寒磣了,落座以後,李芳的父親拿出兩瓶酒,又開始灌我們。
吃喝間,我們四個各自介紹了一下自己的家世,李芳的父母主要是問的我家世,等我給他們說了一些我奶奶、包括我高祖跟我太爺的事情以後,夫妻兩個顯得特別興奮,就好像給他們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似的。
吃過飯,臨出門的時候,李芳的父母讓小慶他們三個先回去,單獨把我留下,說要再問我一點事兒。
我一聽,我就知道,叫我來他們家裡吃飯,肯定不只是吃飯……
(感謝“尋找彩虹海”打賞的皇冠,隨便問一句,老鄉你是新鄉哪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