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你就那麼厭惡我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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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淋雨太久,我忽然發起燒來,渾身燙得厲害,身上的衣服卻仍是溼透了的。我不願在景玉面前示弱,仍是強撐着坐得筆直。
景玉卻忽然過來,坐在了我身旁,他摸了下我的額頭,道:“把衣服脫了。”
我雙手緊抓住衣襟,“你想做什麼?”
景玉冷淡地瞥我一眼。
從他眼神裡透露出一股鄙夷的意味,我明白過來,道:“我沒有衣服可以換。”
景玉卻伸手將火堆上烤着的紅衣取過來,扔到我頭上,道:“換上!”
我將衣服從頭上扯下,正想忿忿地說一句“不準偷看”,卻發覺自己真的……想太多。
景玉背對着我靠在石壁上,髮絲垂下,連他的側顏亦一併遮擋住了,安靜得毫無存在感。
我將溼掉的衣服脫下,套上了景玉的外衫,低頭一看,登時有些愕然。
這……這也太大了吧?
衣服長得拖到了地上不提,胸口的衣襟卻已經寬鬆地敞開,袖口亦是寬大得累贅。
我愣神間,景玉已經站在我面前,他面色淡然地打量我一番,伸手替我掩上胸口的衣襟,又用一根黑色鑲玉的腰帶緊緊纏繞在我腰上。
我低頭看衣服,雖然仍是寬大,卻不會顯得暴露了。
景玉道:“睡吧。”
他回到了方纔那個位置,閉目淺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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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沒有睡着,靠着石壁,後背硌得生疼,我的頭暈沉沉的,亦有些想吐。已經一整天未吃東西,腹內空空,想吐亦是什麼都吐不出來。
真的……好難受啊!
我神情懨懨地盯着面前的火堆,不知過了多久,意識逐漸模糊,身體無力地從石壁上滑下,卻倒在了一個溫熱的懷抱裡。
有一隻冰涼的手碰了下我的臉,輕輕的嘆息從頭頂傳來。
我不自覺地伸手抱住他,睡着了。
半夜時,我迷糊間睜開眼,發現自己的頭靠在景鈺腿上,震驚得睡意全無,擡頭一看,卻正對上景玉幽暗的眼眸。
“我怎麼跑這邊來了?”
我看了眼之前睡的地方,離這裡可是挺遠的。
景玉薄脣微抿,淡定道:“你自己爬過來的。”
我道:“……對不起啊。”
誰信你的話啊,那麼遠的距離,我就算夢遊也……爬不過來啊。
我正欲起身,卻被一雙手按住,景玉垂眸看我,“朕是你想睡便能睡的人麼?”
想睡便能睡……雖然明白景玉是指我在他腿上睡覺這件事,只是……我擡眼望他,“……我一點都不想睡你。”
景玉按住我肩膀的手並未鬆開,只是用一雙比夜色還要暗沉的瞳仁凝視我,看得人心底發慌。
我伸手要推開他,他卻忽然垂下了長睫,靜靜的聲音隱約有幾分疲倦,“你就那麼厭惡我麼?”
他的臉色透着幾分蒼白,容貌偏於陰柔的俊美,垂下長睫,說出這句話時的神情似一朵即將枯萎的曇花。
我舔了舔脣,有些不忍地道:“其實也不是……有時候,你還是挺招人喜歡的。”
這已經是我能用在他身上最好的讚美了,對景玉卻完全沒用。
他的長睫垂得更深,落下了一片暗影,聲音低低的,“你說得好勉強。”
面對一個三番四次傷害我的人,你要我怎麼真心誠意地說出誇讚的話啊?心塞……
只是他這副模樣爲什麼會那麼地柔弱,那麼地讓人心疼啊?
我揉了揉眉心,道:“……我一點都不厭惡你。”
這話好違心啊……
景玉緩緩擡起長睫,一雙淺色的瞳仁定定地凝視我,薄脣勾出一抹微笑,邪惡而陰暗,“朕方纔還在想,你若說出厭惡的話,朕該怎麼懲戒你呢!”
懲戒……你……呢!
我目瞪口呆地望着他。
柔弱可憐什麼的,他真的有麼?方纔我是又出現幻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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鑑於景玉“朕不是你想睡便能睡”的理論,我被迫一直躺在了景玉的腿上,有人肉枕頭也比又硬又冷的石頭好得多,我反抗不了便很是心安理得地……享受了。
我覺得景玉其實也不是那麼精明,他被我當成了枕頭,腿一定會很僵硬痠麻的。
翌日,我醒來時,洞中空無一人,外面透進來幾許明晃晃的陽光。
我怔怔地站在原地,不會吧?景玉已經走了?
慌亂、憤怒、恐懼的心理交織着亂成一團,我卻聽見門口傳來一道淡淡的聲音,“你傻站着做什麼?”
逆光處,景玉修長的身影透着淡淡的光暈,一條長長的影子倒映在石壁上。
他緩步走過來,手上提着一個鼓起的包袱,說是包袱也不準確,我認得那是我的裙子。
我道:“你拿我的裙子,經過我的允許了嗎?”
景玉彷彿根本未理解我的話,將包袱擱在地上後,才淡淡看我一眼,“朕爲什麼要經過你的允許?”
我道:“因爲那是屬於我的。”
景玉一臉理所當然,“可是,你是屬於朕的。”
我語噎。
景玉打開包袱後,裡面是一堆青綠色的野果,還有幾顆雜草。
“這些東西,你從哪裡找來的?”
景玉看了眼洞口,想了下,道:“外面。”
我,“……”
好簡潔的……答案。誰也知道這些東西是從外面找回來的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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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玉只吃了三個野果,其餘的全部分給了我,我有些詫異,他卻只淡淡道:“太酸。”
哦,他不愛吃酸的。我坐在洞口,一邊曬太陽,一邊啃野果,味道的確很酸,不過,很好吃。
我上看下看,也只看到峭壁上的一堆堆雜草,怎麼都想不到竟與是如何弄來這些東西的。
身後忽然傳來腳步聲,我咔嚓一口咬掉手中的野果,回頭看他。
景玉在我身旁坐下,手裡拿着一束草,我不在意地瞥了眼,繼續咬野果。
忽然,我被嗆住了。
我震驚地望着景玉,他正一臉淡然地嚼着手中的雜草。
我咳嗽幾聲,道:“你很餓……嗎?”
景玉卻已經將草吐出來,手上是一堆被嚼得很碎的……草。
我道:“想也知道草不好吃吧,你餓了就吃點果子啊,這裡還有……你……”
我的聲音止住了,有些呆滯地望着景玉。
他忽然湊近了我,然後雙手按住我的肩膀,我被迫倒在了地上,瞪大眼睛望着他。
我只是盯着他的臉,直到脖頸處傳來清涼的感覺,我方注意到他是在給我敷藥。
景玉的視線專注,神情有幾分認真,上完藥後,察覺到我的視線,他站直身體,居高臨下的姿態有幾分倨傲,“朕親自爲你上藥,你也不必要欣喜到傻掉吧?”
我撇撇嘴,坐起來,道:“我只是在想,不知是誰說的以後發生任何事都不會幫我。”
景玉道:“你是在含沙射影地暗指朕在幫你?”
我盯着他不言。
景玉冷笑,“你整天都在想些什麼,朕是在幫你麼?”他冷淡地凝視我,“朕只帶了你一個侍女,你若死了,誰來伺候朕?”
話音落下,景玉踢了下我的腿,神色不耐,“站起來,這破地方你還沒呆煩?”
我瞪了他一眼,“你有辦法出去?”
景玉鄙夷地盯着我,“你是白癡嗎?忘記昨天怎麼下來的了?”
被他罵得很火大,我眉心一跳,沒好氣道:“飛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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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玉抱着我用輕功飛上了昨天那條山道。走過這條山道,繞過一條雜草叢生的小徑,眼前便出現了一座古樸肅穆的莊園。
景玉伸手便推開了門,莊園內靜悄悄的,彷彿沒有任何人。
見到莊園的主人後,我方曉得,此處真的沒有其他人,這位國師大人一人在這獨居了整整二十年。
國師坐在一間廂房內,廂房牆壁上有一個極大的“禪”字,桌案上設着一尊金佛,前面擺着花果,香爐上生出寥寥青煙。
景玉對着國師微微俯下身,道:“國師大人,景玉前來拜訪。”
我站在景玉後面,偷偷打量這位國師。
他看起來大概有七八十歲了,白鬚白髮,額頭有着深深的皺紋,彷彿帶着某種歲月雕刻的深邃滄桑,面容平淡,透着幾分祥和安然。
他緩緩睜開眼,那是一雙仿若看透世間百態、紅塵滾滾的充滿智慧的眼眸,他道:“一別二十年,太子殿下已今非昔比,夙願已達成一半,臣恭喜殿下。”
景玉薄脣微勾,溫和而淡然,“國師大人,景玉此次前來是想求您一件事。”
國師淡淡道:“請說。”
我在旁邊看得詫異,怎麼連些客套話都沒有,直接就求人家辦事?這也太急迫了吧?
景玉道:“國師大人還記得景軒吧?國師大人略通岐黃之術,定然有法子讓景軒的腿恢復正常。”
國師道:“景軒殿下的腿,臣的確有法子可治,只是這一次幫了殿下,臣與殿下的緣分便盡了,日後再無相會之期。”
景玉神色並無意外,道:“景玉明白,請國師治好景軒的腿。”
國師輕輕頷首,目光忽然朝我看來,眸中似有異色,他這般看了我許久。
景玉亦側頭看我。
我道:“你們……看我做什麼?”
景玉看向國師。
國師微微笑了,“小姑娘,我可否與你單獨談一談?”
我有些驚訝,卻仍是點了頭。
景玉走出廂房。
國師只是微笑着打量我,並不說話。
我道:“國師大人,你想和我談什麼?”
國師一語驚人,“小姑娘,你佔了他人身體,會折壽的。”
我怔住,震驚不已,這國師其實是道士吧?他居然能一眼看穿我的身份,景玉雖懷疑我忘記了什麼,卻也未想過我已經不是沈寶兒。
我不自覺地腦補出所有人把我當成妖女處死的畫面,好……可怕!
我道:“國師大人,我並非有意佔了這具身體,只是一醒來便是如此了。”
國師掐指算了算,微微嘆息道:“姑娘是這個世界的異數,恐不能持久啊!”
我愣住,“什、什麼意思?”
國師道:“異數必會遭到天地正氣的排斥,你來此是機緣,離開是必然。”
我的心猛烈地跳起來,壓抑着激動道:“你是說我還可以回到我的世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