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這場復仇計劃,我唯一算漏了的是……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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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景轉過身,漆黑的瞳仁平靜如水,稚嫩的童音透出淡然,“姐姐,她是主子,你是奴婢,不論你們誰先動手,會被責罰的人終歸是你。你應忍一時之氣,讓地位比她高的人處置她,如此既不髒了你的手,又可借刀殺人。”
我目瞪口呆地望着小景,“……小景,小孩子怎麼可以心機這麼深?”
我仿若能想象到幼時的景玉如何冷靜理智地處理各種問題,爲復仇復國的大計做謀劃,小景……骨子裡其實是和景玉相似的吧?
慕容楓道:“芊芊,你怎麼可以這樣說小景?他要表達的正是我想告訴你的意思,你以後不可以再如此衝動行事,明白嗎?”
我道:“我懂。”
慕容楓留下了藥膏,叮囑我每天晚上擦一次,略坐了會兒便有人來請慕容楓帶着小景離宮。
景玉可真是錙銖必較,一點多餘的時間都不肯留給我與慕容楓。我手裡握着藥膏出神,方纔小景的模樣讓我有些擔憂,再怎樣也不能讓他養成景玉那種偏執狠毒的性子,必然是慕容楓對他管教過於嚴厲,導致他什麼事都悶在心中,內心都如此陰暗了。
如今我的身份只是他的姐姐,根本沒立場去管束他。我略微思索片刻,下決心要儘快完成一年之約,之後盡心照顧小景,定要讓他變回正常的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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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點,小景說錯了。雖說我與蓉美人打了一架,且蓉美人受傷更重,但受罰的人卻並不是我。第二日,歡歡便一臉得意似的道:“姑娘,昨天打了你的蓉美人被皇上懲罰禁足三月,據說她現下還在宮內摔東西發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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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玉並未過來,我也不知他到底怎麼處理的,聽到歡歡打探來的消息,亦並無多少意外,他曾爲我殺過一個瑤姬,如今禁足蓉美人也不算稀奇。
用過早飯,剛喝了口茶,小秦子便過來了。
他道:“姑娘,皇上在御書房批奏摺,讓你把昨天採的茶泡了送過去。”
我怔住,“那茶葉不是都掉地上了麼?”
小秦子悄悄一笑,眼睛又成了一條縫,瞧着我道:“姑娘,您親手採的茶葉便是掉地上了,那也是寶啊,奴才早讓人收拾乾淨擱在了御茶坊,您只管過去泡就是。”
我有些無語,“……你就不怕被皇上知道後怪罪?畢竟那可是地上撿的啊!”
小秦子笑道:“姑娘,若無皇上的吩咐,奴才也不敢擅自做主。”
我徹底沒話說了。
小秦子嘆息着道:“姑娘花容月貌的一張臉怎麼被蓉美人毀成這樣了,別說皇上會心疼,奴才也替你可惜呢!據聞慕容御醫的醫術絕佳,只盼他早日治好姑娘臉上的傷口,這蓉美人下口可真狠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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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秦子領着我去了御茶坊,裡面的宮女紛紛停下手中動作,侍立在一旁,活像我纔是她們主子。
我忍不住道:“你們做自己的事兒就好,不用管我,我泡杯茶就走。”
宮女齊聲道:“是,姑娘。”
我,“……”
揉了揉眉心,我敷衍地端起水壺倒了杯開水,抓了幾片茶葉丟進去,蓋上茶蓋,便要端走。
小秦子看得傻眼,“這、這就完事兒了?”
我一面往外走,一面頭也不回道:“泡杯茶罷了,要費多少功夫?便是這茶味道不好,想必能把地上的茶葉當寶的皇上亦是不會發怒的。”
小秦子跟上來,仍是有些忐忑。他大概是沒見過這般粗糙簡單的泡法,而景玉大概亦未喝過這種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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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書房的路線我甚是熟悉,以往雖然有景玉替我處理奏摺,但那時我已對他心生愛慕,便經常陪伴於他身側,紅袖添香。
小秦子還在感嘆道:“原以爲姑娘要奴才帶路呢,誰知姑娘竟是認得路的,也奇了,姑娘初初入宮便如此清楚宮中的路線,想必在宮外皇上告訴了姑娘許多宮中事宜。”
他並未跟進御書房,只在門外垂手侍立。
我端着茶盅擱在書案上,景玉手拿着一隻毛筆,時而勾畫幾下,並未擡頭看我。
我放輕了腳步,往門外走。
兩個輕飄飄的字砸過來,“磨墨!”
我只好走過去。我咬着牙握着墨條,心不在焉地攪拌,小秦子還說他心疼我的傷,真是沒看出來!分明是在壓榨我的勞動力啊!
景玉擡頭看我,“你很不情願呆在這裡?”
我咬牙微笑,“你知道就好!”我丟下墨條,做了個行禮的姿勢,“皇上,奴婢告退了,您慢慢兒處理政務,別送!”
景玉一手將我撈入懷中,我猝不及防地跌坐在他腿上,手搭在了他的肩上,髮釵微微滑出了髮髻。
他伸手將髮釵扶正,對我溫柔一笑,“芊芊,你可有回憶起什麼?”
他的手如清風拂過我臉色的傷口,瞳仁是不見底的深沉,如溫柔的夜色。
以前在御書房,我們曾相擁着一起看奏摺,一起聊天喝茶,那是一段靜靜的溫馨的時光。
他難道重溫舊夢?
我緩緩推開他的手,靜靜地凝視他深幽的眸,“如果你想利用曾經的回憶來打動我,那麼,你只是白費心機。曾經再美好,那也不過是鏡中月,霧中花,只能在虛幻的回憶裡重現。”我冷冷一笑,“在現實裡,我與你已成了陌路人。你有你的沈如煙,我亦有我的慕容楓。”
我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盯着他無表情的臉,“本來是多好的結局,但你不願放手!若你想要我痛苦,那麼我也不會讓你快樂!”
景玉道:“如煙與我並不是你所想的那樣子。”
我有些譏諷地盯着他,“你又想編什麼謊言來騙我?你不愛她?”我笑了一聲,“你若不愛她,當初不會用半壁江山交換她。你若不愛她,當初不會狠心看我掉落懸崖。你若不愛她,如今便不會忽略她沈家人的身份而娶她爲妃,並且視若珍寶!”
不知怎麼,眼眶發酸發熱,我仰頭看向屋頂。
眼淚這種東西,我不會爲他而流!
景玉神情染上一絲痛苦,眼神深幽地盯着我,半晌,方沉聲道:“你說的那些是事實,只有一點錯了。”
我冷笑,“哪一點?”
景玉定定地望着我,緩慢道:“我不愛她。從小到大,從來沒有愛過。”
我不信,嘲諷道:“若不愛,爲何要關心,爲何要守護,爲何要……娶她?”
景玉靜默半晌,聲音輕輕飄入風中。
“她……是我的未婚妻。那時,沈家勢力逐漸壯大,爲免功臣欺主,父皇便爲我與沈家最小的女兒指腹爲婚。我們青梅竹馬,感情甚好,在八歲以前,我亦一直以爲我們會如此走到最後。”
景玉的聲音逐漸變得低沉而悲慼,“宮變還是發生了,讓人猝不及防。我逃出皇宮,還能望見宮中一片火光沖天,如同地獄火焰將我所有的幸福與光明燒成了灰燼。”他眼神痛苦而幽暗地凝視我,“正是你的父親帶來了這一切毀滅!從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成爲街頭乞討的孤兒,你知道那是怎樣的滋味嗎?你知道眼看着親人全部被送上斷頭臺卻無能爲力時,是怎樣的滋味嗎?你知道爲了達到今天的地位,我付出了多少嗎?”
我張了張脣,脣瓣乾澀,眼眶卻更加酸澀,明明不是我的父親犯下的罪孽,我卻深刻地感受了內疚與景玉心中所傳遞的苦痛。
景玉站起身,一步步走向我,我卻忍不住後退了,他便頓住腳步,譏諷似的一笑,“爲了復仇,我拋棄了所有的尊嚴,如一條狗一樣活着。爲了藉助別人的力量一步步往上爬,我努力地將自己僞裝成對方會喜歡的樣子。”
我忍不住道:“你即便復仇成功,那些人也回不來了。不如放下仇恨,你可以活得很好,也不必……討好任何人。”
“放棄?”景玉低笑,他盯着我,“你知道你在我心中的地位嗎?”
我以爲他又要說什麼愛我之類的話,便不回答了。
景玉道:“你——是我復仇計劃中最重要的一顆棋子,從十歲開始,我便討好太后取得她的信任,獲得了接近你的機會。一個女扮男裝的帝王,怎樣都成不了氣候。”他伸手扶住額頭,似有些自嘲地一笑,“我以爲只要剷除其餘爭奪皇位的勢力,我便可以輕易地殺掉你取而代之。”
他上前一步,站定在我面前,低頭凝視我,目光幽微淒涼,“只是……我唯一算漏了的是……自己的心。”
我只覺得渾身都不自在,十分不願面對這樣子讓人心生憐惜同情的他,看着他,彷彿連自己的心都爲之牽動了。
這完全………超脫了我的控制。
我道:“你的愛是自私的,我寧願你不曾對我有心,還有……我不愛你!”
如此決絕坦白地說這樣的話,我不知自己是在提醒他,還是警告自己,不能再次對他有心。
景玉低聲笑道:“你有什麼資格說我自私?我所失去的遠比你所想象的還要多,包括我的……”他忽然頓住了聲音,眼底閃過一絲痛苦之色。
靜默片刻,他嘆了口氣,“你不能說我自私,因爲我所想要的並不多,唯一想要的人也只有你罷了。我從小便知道,想要的不論是什麼,只有自己去把握纔會得到。”他伸手抱住我,“永遠不會有人主動把你所想要的送過來,只有謀劃得之。可是,我要怎樣謀篡你的心?”
我沉默下來。
他的聲音輕輕地在耳畔迴響,似是低喃,有絲嘆息,“你告訴我,怎樣謀篡?”
我的心情被他這一番自白影響了,變得沉默抑鬱。只是……無論他有多可悲可憐,都與我無關了。
我不愛他……
同情過去之後,該說清楚的亦不能免。他若是想以此要挾我,那就錯了。我又不是真正的沈寶兒,憑什麼爲她父親犯下的錯誤買單?
我靜靜道:“景玉……你難道不知道,有些東西或者人是怎樣費盡心機也得不到的麼?”
景玉的聲音彷彿含了絲涼意,“得不到便放下,那般灑脫的心情,我不是沒有。”他抱緊了我,“但是……對你,我從來做不到灑脫二字。我不能放開你,你是唯一能讓我看見光芒的人。”
題外話:
晚上還有一更,親們繼續收看哦,麼麼噠,話說寫這章時,覺得景玉好可憐啊,都不想虐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