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點,柯頓跟父母謊稱要和同學一起去看電影,早早地就溜了出來。爲了消磨多餘的時間,他走路來到圖書館門口。令他感到意外的是,肖恩和陸華居然比他還早地來到了集合地點。
柯頓看了看錶,瞪眼道:“才8點40,你們倆就提前來了?還真守時呀。”
“準確地說,是8點鐘就等在這裡了。”陸華有幾分惱火地說,“爲了能出來,我跟我媽說要去參加同學的生日聚會——沒吃晚飯就出來了。然後只有去找肖恩。”
“那你們也不必這麼早就等在這裡呀。”柯頓說。
“呵,呵——”肖恩苦笑兩聲,“我也不想這麼早就出來呀,可我正在跟我媽說晚上要去陸華家玩兒的時候,他就出現在了我家門口!我只有隨機應變地說陸華是來叫我的,便匆匆地拉着他走了——結果在外面閒逛了兩個多小時!”
“你們倆真沒有撒謊的經驗。”柯頓翻了個白眼,“下次遇到這種情況的時候要事先商量好。”說完坐在圖書館前面的石梯上。
肖恩雙手抱在胸前,望着柯頓身後黑漆漆的舊圖書館說:“我們在這裡站了幾十分鐘,發現晚上的這個地方還真有點兒陰森森的——四周一片漆黑,而且連過路的人都沒幾個。”
“這裡本來就接近郊外了嘛,很正常。”柯頓不以爲然地說。
“而且從我們八點鐘來到這裡,就發現圖書館的大門是從外面鎖着的——可見老羅早就出來了。”陸華若有所思地說。
這句話讓柯頓聽得有些糊塗,他問道:“什麼意思?圖書館不是六點鐘就關門了嗎?老羅當然早就出來了。”
“哦,不——柯頓。”陸華突然想了起來,“我以前忘了跟你說了——老羅是個單身的外地人,他在這個城市中沒有別的住所——自從十幾年前來圖書館工作後,他就一直住在這座圖書館中的一間小屋裡。”
“什麼?”柯頓驚訝地說,“他就住在圖書館裡?一個人?那他還要叫我們去什麼麗山公園後山見面——這不是多此一舉嗎?就在這裡不就行了?”
陸華聳着肩膀說:“我也覺得很納悶——唉,不過,這件事情奇怪和反常的地方纔只這一處嗎?所以我也沒覺得有什麼特別的了。”
肖恩說:“反正一會兒見了老羅,就什麼都可以問個清楚了。”
他們三人又繼續聊了會兒天,柯頓再次看錶:“都九點零十分了,蘭茜到底來不來呀?”
肖恩說:“打她的電話問一下吧。”
柯頓從口袋中摸出手機,正要撥通蘭茜的電話號碼,就看到遠處一個人氣喘吁吁地跑過來——正是蘭茜。
柯頓從石梯上站起來,三個人一起迎了上去,柯頓有些埋怨地問道:“你怎麼遲到這麼久?”
“你沒看見……我都是跑着趕過來的嗎!”蘭茜大氣不接一口地說,“你們不知道……我是偷偷溜出來的。不過,我猜我媽現在已經發現了。”
“老天啊。”陸華感嘆道,“你回去的時候你媽會殺了你的。”
“爲了地球未來的命運,我豁出去了。”蘭茜大義凜然地說。
“那就走吧,得快點兒才行了。”柯頓說。
四個人沒有再耽擱,行色匆匆地順着小路趕到了距離圖書館只有幾百米之遠的麗山公園後山。
這是一座位於郊區的人造森林公園。白天的時候,人們多數是來這裡跑山、散步或呼吸新鮮空氣的。到了晚上,這片黑暗幽靜的山林便成爲情侶們幽會的絕佳之地。柯頓等人走在後山的小徑中,不時看到幾對在樹林中親暱的戀人,或聽到幾聲黑暗中的嬉笑怒罵——置身於此,幾個少年都感到臉紅耳臊。
“真該死!”蘭茜低着頭尷尬地罵道,“這個老羅就不能把我們約在一個咖啡館或夜宵店見面嗎?非得要到這種鬼地方來!而且還是在半山腰那片橡樹林中!他是不是希望我們穿梭於各對情侶之間,像電燈泡一樣把每個人都照亮,他才滿意?”
“別發牢騷了,蘭茜——裝作沒看見就行,這不關我們的事。”陸華壓低聲音說。
他們沿着盤山小路向山上前行,越往上走,周圍樹林中的情侶則越來越少。等他們來到老羅指定的那片橡樹林時,詫異地發現這片林子中竟然一個人都沒有。
踏進這片黑暗的橡樹林,蘭茜不禁打了個冷噤,說道:“這裡……沒有人約會嗎?”
“如果是我,也不會選擇在這裡約會的。”柯頓環顧着四周說,“這裡安靜過頭了,而且一絲燈光都沒有,看上去顯得陰森恐怖。”
肖恩也朝四面探望着,說:“現在的問題是,老羅在哪裡?”
“也許他在樹林深處等着我們?”陸華皺起眉頭,忍不住也罵道,“這個老羅一定是瘋了!他到底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非要在這裡說?我希望他一會兒跟我們講的事情能對得起我們到這鬼地方來的一趟!”
柯頓說:“都走到這裡了,還有什麼辦法?進去找找他吧。”
“等等,”蘭茜的身子往後面縮了一下,“我們真要進去呀?”
“你害怕了,蘭茜?”柯頓說,“要不你先回去吧。”
蘭茜往後看了一眼那條漆黑的山路,嚥了口唾沫:“算了,我還是跟你們一起走吧。”
“走吧,看着點兒腳下。”陸華提醒道。
四個人朝橡樹林深處走去,他們的腳踩在一些枯樹林或小石子上,發出各種怪異的聲響。在這寂靜的夜裡聽起來,讓人毛骨悚然。蘭茜的手不自覺地挽住柯頓的臂膀。
走了一小段之後,陸華最先看到前方不遠處的一棵大樹下有一個人影。他快步走了過去,問道:“是老羅嗎?”
那個人背對着他們,並沒有回過頭來,陸華再走近一些,喊道:“老羅?”
這一次,那個人回過頭來。幾個人這纔看清楚——這根本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對在樹下親吻的年輕情侶,只不過男的那個把女的身體全擋完了,才讓他們誤以爲是一個人站在樹下。
“噢,噢——”陸華尷尬地擺着手說,“對不起,打擾你們了。”
那對戀人受到干擾後,彷彿氣氛被破壞了,兩人挽着肩膀掃興地離開了這裡。
蘭茜惱火地罵道:“真是見鬼了!我們該不會被老羅給耍了吧?”
“沒理由呀——”陸華皺着眉說,“柯頓,現在幾點了?”
柯頓看了下手機上的時間,說:“九點三十五,時間正合適呀——這個老羅到底怎麼回事?”
肖恩問:“我們還往前走嗎?”
柯頓說:“不能再繼續朝前走了,不然我們會忘記回去的路——在這片樹林中迷路可不是鬧着玩兒的。”
“那怎麼辦,我們就這樣放棄,回去了?”肖恩不甘心地問。
柯頓一時也沒了主意,就在幾個人猶豫不決的時候。蘭茜突然看見從林子的右側走過來一個人,她對大家說:“你們看,那個人是老羅嗎?”
陸華將眼鏡的邊框擡起來仔細觀察了一陣,從身形上判斷說:“應該是老羅。”
“我真想狠狠罵他一頓!”蘭茜惱怒地說,“他叫我們到這裡來分明就是體驗恐怖片拍攝現場的!”
說話的時候,那人已經走近了。陸華上前去問道:“老羅,你到底在搞什麼鬼?把我們叫到這裡來,你又……”
話說到一半,陸華停住了。他這次看清楚,這個人根本不是老羅,而是一個陌生男人,由於光線太暗,他看不清楚這個人的年齡和長相——而且這個人一副奇怪裝扮——黑衣黑褲,頭上還戴着一頂黑色鴨舌帽。更怪異的是,在這種漆黑的夜裡,他居然還戴着一副深色墨鏡。
陸華正打算跟那人說自己認錯人了。黑衣男人突然開口道:“你是陸華嗎?”
陸華顯然是被這句問話驚呆了,他張着嘴巴,呆滯地盯着那人,另外三個人也和他一樣。好半天之後,陸華才木訥地問道:“你是誰?你怎麼認識我?”
黑衣男人用低沉的嗓音說道:“我是老羅的朋友,他今天晚上有些事不能來了,所以委託我到這裡來見你們。”
幾個人目瞪口呆地愣了半晌。柯頓問道:“老羅出什麼事了,他爲什麼不能來?”
“他生病了。”黑衣男人沙啞地說,似乎他的嘴變得很乾,“是急病,所以來不了了。”
陸華突然懷疑地盯着他說:“是嗎?那他怎麼不打個電話跟我說?”
“他病得很重,不能打電話了。”那聲音幽幽地說。
柯頓的眼睛在眼眶中迅速地轉了兩圈,說:“那就算了吧,我們改天去探望他,等他病好了再說吧——陸華,我們走。”
“請等一下。”黑衣男人說,“老羅委託我到這裡來,是想請你們把那本書交給我。”
“書……那本詩集?”陸華感覺有些不對,“可是……我爲什麼要交給你呢?”
“況且你也沒帶來,對嗎,陸華?”柯頓上前一步,從後面扯了陸華一下,“你把那本書放在家裡呢,對吧?”
“你帶了,我知道你帶了。”黑衣男人陰冷地說。雖然黑暗中看不清,但柯頓卻能明顯地感覺到他剛纔冷笑了一下。“它現在就在你的身上。”
陸華不自覺地朝後退了一步:“不管我帶沒帶……這是我的東西。我爲什麼要把它交給你?就算是老羅本人來,他也不能強迫我把書給他。”
黑暗中的那個人沉寂了幾秒,然後把他的手伸到外套中去,一邊往外摸東西,一邊說:“既然這樣,我就用一樣東西和你交換吧。”
柯頓心中猛地一抖,潛意識令他警覺起來,他死死地盯着黑衣男人伸進外套的那隻手——在那東西掏出來的一霎那,柯頓的頭皮像炸開一般,他一把上前,抓起陸華的手就往回拖,大喊道:“快跑!”
陸華在看到那把尖刀的同時已經完全嚇傻了,如果不是柯頓反應迅速地拉起他就開跑,恐怕他會在那一瞬間忘記雙腿的作用。而蘭茜似乎也跟柯頓一樣,有些不祥的預感,在那男人把刀摸出來後,她立即厲聲尖叫了出來。但她剛剛叫出聲,便被肖恩和柯頓同時拖住,朝後面奪路而逃了。
四個人沒命地狂奔着,甚至不敢回過頭去看那黑衣男人有沒有追上來。他們迅速地跑出橡樹林,然後朝山下衝去。也許是緊張和驚恐激發了人體的潛能,來的時候走了近二十分鐘的山路,居然被他們不到十分鐘便衝了下去——直到他們跑進一條亮着燈光、並有行人過往的大路上時,才終於能停下來喘息片刻。
像才進行完1500米長跑一般,每個人都累得筋疲力盡,好長一段時間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柯頓和肖恩俯着身體,雙手撐在膝蓋上,大口喘着粗氣;而陸華和蘭茜已經癱倒在了路邊,一個用手捂着心臟,另一個雙手叉在腰間,狼狽得一塌糊塗,引得周圍路人紛紛側目。
好幾分鐘之後,他們的體力恢復了一些過來,陸華牽着蘭茜從地上站起來,驚魂未定地問道:“我們……應該甩掉那個人了吧?”
柯頓搖着頭說:“不知道,我跟本就沒有回頭去望過……不過,這裡是大街上了,想他也不敢追到這裡來行兇。”
“我這一輩子……從來沒有……經歷過……這麼驚險刺激的事。”蘭茜還沒有緩過勁兒,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你以爲我們就經歷過呀?”柯頓瞪着眼說。
“剛纔真是太危險了!”肖恩望着跑過來的方向說,“早知道會碰到殺人兇手,真應該叫上傑克一起來!”
“傑克是誰?”柯頓問道。
“我爸爸從美國僱的私人保鏢。普通人十個都不是他的對手。”
“啊!”蘭茜叫道,“你怎麼不早點想起叫上這個人一路呀!”
“我怎麼知道會遇到這種情況?”
“別管這些了,我們趕快報警吧!”陸華從褲包裡摸出手機。
“……報警的話,警察一定會通知我們家長的——到時候我們撒謊跑出來的事可就全穿幫了。”肖恩擔憂地說。
“天哪……”蘭茜嚇得面如土色,“如果我爸媽知道我晚上溜出來是和你們三個一起去那‘情人林’,不知道會誤解成什麼樣呢——他們真會要我命的!或者是暑假剩下的時間都把我鎖在家裡——那也等於殺了我!”
陸華瞪大眼睛說:“你們還在擔心這些?我們剛纔差點兒連命都沒了!如果不報警讓警察抓住那兇手,指不定他哪天又會來殺我們的!”
柯頓眉頭緊蹙地說:“可我們報了警也未必就有用。第一,這起事件過於古怪,警察不見得會相信我們的話;第二,這個兇手用墨鏡、帽子喬裝打扮,再加上當時又一片漆黑,我們根本不可能記住他的任何特徵——這樣的話我們該怎樣去向警察描述兇手?而警察在根本摸不着頭腦的情況下又怎麼去抓兇手呢?”
陸華緩緩放下拿着電話的手,問道:“那怎麼辦?我們就對這件事放任不管?這樣的話我們將每天生活在危險之中!我猜那兇手這次沒能得手,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其實仔細想起來……”柯頓嚴峻地說,“這個兇手的身份……或者說他的幕後操縱者的身份,根本就是明擺着的。”
陸華倒吸一口涼氣:“你是說……老羅?是他僱的人來殺我們?”
蘭茜和肖恩一怔,這才從驚慌中回過神來——剛纔他們都只顧着逃命了,還沒來得及去發現這個問題。肖恩說:“對了,那個人說,是老羅委託他來‘見’我們的——至於老羅生了急病什麼的,根本就是胡扯——他的目的從一開始就是想殺了我們,並拿走那本詩集!”
陸華下意識地摸了摸夾在衣服和身體之間的詩集,吐了口氣:“幸好我上山之前留了個心眼兒,沒直接拿在手上,不然可能已經被搶走了。”
蘭茜狠狠一跺腳:“看來我們之前猜的沒錯,這本詩集一定是屬於老羅的重要物品!否則他怎麼會爲了奪回這東西不惜僱人來殺我們?”
陸華皺着眉說:“先別說得這麼肯定,也許這兇手和老羅沒有關係呢……”
肖恩望着他:“這不可能。想想看,今天上午老羅在圖書館門口跟我們說那番話的時候,周圍根本就沒別人——如果不是他,誰會知道我們今天晚上會去公園後山的橡樹林?”
“沒錯!他故意把我們騙到那個陰森幽暗的橡樹林,爲的就是跟兇手製造最好的行兇地點和機會!不然——我之前就說了——他爲什麼不把我們約在某個咖啡館或夜宵店見面?”蘭茜激動而憤慨地說,“我們把這些告訴警察,讓他們直接去逮捕老羅吧!”
“別傻了,蘭茜。”柯頓搖着頭說,“我們根本就沒證據能證明是老羅把我們約到那地方去的,只要他矢口否認,我們就拿他一點兒辦法沒有。況且,就算他承認了這一點,我們也沒法證明兇手和他有什麼直接的聯繫——警察是不會根據我們的猜測或一面之辭來抓人的。”
“那我們現在到底該怎麼辦?”蘭茜問。
柯頓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說:“我們別站在這裡繼續說話了,天知道那兇手會不會還躲在附近!我們現在趕快回家,今天晚上絕對不要再出來。有什麼事明天白天再說。”
陸華說:“如果我們被兇手盯上了,那白天也不見得就安全。”
“我想他大概還不敢在衆目睽睽之下行兇——否則也不會在晚上把我們約到那橡樹林見面了。而我們明天一早,就要立即行動!”柯頓說。
“你打算怎麼做?”肖恩問。
“現在不說了。”柯頓看了下手錶上顯示的時間,已經快十點半了。“我們打車回家吧,明天早上電話聯繫。”
“柯頓……”蘭茜有幾分侷促地說,“你能……先送我回去嗎?”
柯頓點頭道:“好的。”此時正好從街道左側開來一輛空計程車,柯頓擡手招住它,對肖恩和陸華說,“乾脆我們四個都一齊坐這輛車走吧,讓它分別把我們送回家,這樣安全些。”
肖恩和陸華一起點了下頭,四個人迅速地鑽進計程車,車子朝街道另一邊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