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這是四個少年看完這些文字後共同的反應。
他們之所以說不出話來,是因爲此刻他們心中交織着太多種複雜的情緒:傷感、淒涼、擔憂,和恐懼。
毫無疑問,拉裴特夫人這本類似回憶錄的書已經解答了他們之前所有的困惑,並將他們心中那本來就呼之欲出的恐懼感加劇到無以復加的地步,彷彿這本書就像是一張醫生開給病人的病危通知書,它的內容令人膽戰心寒。
沉默了好幾分鐘後,肖恩合上書,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說:“現在一切都清楚了。看來拉裴特夫人果真嚴格地執行了好友臨死前的囑託——從那本詩集沒有任何出版信息這一點來看——她顯然是利用了自己在出版界的關係,將好友馬爾斯的預言詩集秘密地印刷了出來,並限制了它的發行。”
陸華問:“既然限制了發行,那這本詩集怎麼會出現在中國一個普通城市的圖書館裡?我們又爲何這麼輕易地便在舊書處理架上找到了它?”
柯頓說:“如果拉裴特夫人真是嚴格按照馬爾斯的遺囑那樣做的話,那她完全可能是先將詩集印刷出來保存好,再吩咐她的後人在幾百年之後將詩集流傳出來。假設她的後人有着顯赫的地位,並將這件事辦得十分成功的話,那我們會在圖書館發現這本書就一點兒都不奇怪了。”
“你的意思是這本在五百多年前就印出來的書有可能在世界各地都能找到?”陸華說,“如果是這樣的話,沒道理只有我們幾個人發現它呀。”
“誰知道呢?”柯頓聳了聳肩膀,“也許拉裴特夫人當初就沒有印多少套出來,再加上時間又過了五百多年,可能大多數的書都已經遺失、破損、或者被不知情的人當作垃圾處理掉了——我們能找到這些古董書中的一本,完全就是機緣巧合下的奇蹟。”
“而且,”柯頓又說,“馬爾斯·巴特用了一種‘讓人很難看懂’的方式來寫這些詩——所以就算有人手裡有這些書,也未必就像我們一樣破解出了其中的意思。”
蘭茜翻了下眼睛:“這種低概率的事情爲什麼不發生在我買六合彩的時候?”
肖恩仔細想了想,說:“我覺得不對呀。有一件事情在邏輯上說不通——想想看,韋伯斯特在他編寫的《人名辭典》中介紹了馬爾斯·巴特這個人,並在註釋中明確地提到——‘關於馬爾斯·巴特的更多詳情請參見法國史學家安德烈·英魯瓦的名著《法國史》,以及著名作家拉裴特夫人所著的《乞求的後面》一書。’——這說明韋伯斯特是和我們一樣,完整地看完了這兩本書中關於馬爾斯·巴特的介紹的。那他也應該和我們一樣——知道馬爾斯·巴特的真實情況呀!可他爲什麼不在《人名辭典》的介紹中將實情說出來?”
柯頓說:“其實這並不難理解。韋伯斯特在自己的書中稱馬爾斯·巴特是個‘在歷史上頗具爭議的人物’,並對他作了一種十分保守的介紹,原因就是——他雖然看了拉裴特夫人所著的《乞求的後面》一書,但他卻並不是完全相信拉裴特在書中所寫就一定都是真的。他有可能認爲拉裴特夫人只是出於感情因素而有意想幫馬爾斯·巴特‘伸冤’而已。韋伯斯特之所以對拉裴特夫人半信半疑,就是因爲他在編這本《人名辭典》的時候,並沒有找到那關鍵的證據——”
柯頓停頓片刻,神情嚴肅地凝視着他的三個朋友說:“這個東西現在就在我們手裡。”
“那本預言詩集!”陸華低呼了出來。
肖恩也完全明白了:“你是說,如果有人和我們一樣,同時看了《法國史》和《乞求的後面》這兩本書,並且他手裡又恰好有馬爾斯·巴特所寫的預言詩集(而且弄懂了其中的意思)的話,就一定會對馬爾斯·巴特的離奇身世確信無疑!”
“也對那些書上的恐怖預言確信無疑。”陸華補充道,“照他(馬爾斯)所說,他在災難方面的預言能力可是在諾查丹瑪斯之上!”
柯頓猛然想起了什麼:“啊……是的!馬爾斯·巴特對拉裴特夫人說,他在跟諾查丹瑪斯的談話中,發現諾查丹瑪斯對於未來某些重大災難作出了錯誤的預言——‘起碼是時間上的錯誤’——當然,拉裴特夫人是不可能明白這是什麼意思的……而我們,卻應該能大致猜到他所指的……”
陸華感覺後背泛起一陣寒氣:“他……指的該不會就是‘世界末日’的到來日期吧?諾查丹瑪斯預言的世界末日是1999年,現在已經證實出是錯誤的了……”
“而馬爾斯·巴特預言的世界末日是2012年,和諾查丹瑪斯說的相差13年,剛好是一個‘時間上的錯誤’。”肖恩接着說下去。
“對了……諾查丹瑪斯……”柯頓緊皺着眉毛說,“陸華,你把那本《法國史》拿給我一下。”
陸華把書遞給他:“你又發現什麼了?”
柯頓將書翻到剛纔看過的某一頁,然後指着上面的一句話說:“啊!果然是這個意思!”
肖恩和蘭茜一起圍過來問道:“什麼呀?”
柯頓指着書說:“你們看,‘亨利二世之死’的第一段便介紹了諾查丹瑪斯的全名——他叫做‘米希爾·諾查丹瑪斯’——‘米希爾’!你們想起來了嗎?”
“啊!”陸華驚呼道,“你是說,馬爾斯·巴特在2012年那首預言詩中的最後一句話——‘米希爾的信徒將深知錯在何方’——這裡的‘米希爾’就是指的諾查丹瑪斯!”
“那麼這句話的意思……其實就是暗示諾查丹瑪斯預言錯了世界末日的時間?天哪,這正好證明了我們的推論是對的!”肖恩幾乎是叫了出來,同時感到後背泛起一陣寒意。
蘭茜忽然感到一陣眩暈:“這麼說……已經確信無疑了,對嗎?世界末日……真的會在2012年到來?”
幾個人都一齊沉默下來。沒有人願意親口承認這個在他們心中早已肯定了答案的事。
肖恩從鼻腔中吭了兩聲,打破令人窒息的沉悶空氣,說道:“我在想一個問題——是不是全世界現在只有我們四個人知道這個秘密?”
“沒準兒是。”柯頓說,“我覺得要同時符合我們剛纔分析的那好幾個條件,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況且仔細想想,當初要不是我們四個人一起發現了這本書,後來又一起研究這本書的話,恐怕也是不可能發現其中的秘密的。”
蘭茜悵惘地嘆息道:“你說我們這算是運氣好還是背運背到了極點?”
“我看什麼都不是——或許根本就不關運氣的事。”陸華若有所思地說,“也許這一切都是上天註定的,我們幾個人在冥冥之中被賦予瞭解開這個秘密的使命——這是天意。”
肖恩難以接受地說:“陸華,你現在說的這番話和我們在學校裡所學的哲學觀點不符呀。”
陸華望着他說:“那我們現在所經歷的這件事——一個幾百年前的人能在夢境中看到未來即將發生的大災難——這種事你又能用教科書的知識來解釋嗎?如果未來的事情全都是早已註定的,那我們幾個人被‘安排’好發現這本書又有什麼奇怪?”
“好了,現在不是爭論哲學觀點的時候。”蘭茜說,“我們還是想想接下來該怎麼辦吧!”
“接下來?這不是明擺着的嗎?我們既然發現了這個驚天大秘密,當然就應該想辦法告知國家和**,乃至全世界——讓大家在大災難來臨前做好準備呀!”柯頓說。
陸華像是被柯頓的話嚇了一大跳,他張大着嘴:“你說得容易,告知全世界?這是我們幾個人能辦到的事嗎?況且,我們去跟誰說?人家又怎麼會相信我們幾個高中生的話?”
“那也總得試試呀!”柯頓有些急了,“要是他們不相信,我們就把詩集連同這兩本書一起拿給他們看——那總該知道我們不是瞎編的了吧!”
“問題是我們跟誰說這件事?”陸華再次強調,“去找報社、電視臺嗎?就算我們把這幾本能證明我們是說實話的書全都帶去,可是要耐心地看完這些書,起碼需要一個小時以上的時間——我猜報社的人在聽完我們的敘述之後,就會以爲我們幾個小孩是在搞惡作劇——他們纔不會花一個多小時的時間來驗證我們說的這些話呢!”
“我覺得陸華說的有道理。”蘭茜無奈地說,“主要是我們幾個都是十多歲的學生,說的話不會引起別人重視——如果我們能找一些在社會上有聲望和地位的人,先設法讓他們相信我們,然後再由他們去告知媒體這件事,那就好辦多了。”
柯頓有幾分驚訝地望着蘭茜,驚歎道:“這個主意太好了!蘭茜,你真聰明!我以前怎麼沒發現呢?”
“謝謝。”蘭茜微微一笑,然後皺起眉頭,“你這是什麼意思?”
“好的!就照蘭茜說的這樣,我們先設法找一個有社會影響力的人,嗯,這個人的身份必須能使媒體對他的話十分重視……”說到這裡,柯頓驟然停了下來,擡起頭來望着肖恩。
與此同時,陸華和蘭茜的目光也一齊聚集在肖恩身上。
“喂,等等。”肖恩面對他們三人,不自覺地朝後退了一步,“你們想把這個任務給我?讓我去跟我爸說這件事?”
“隨便你。你也可以跟你媽媽說——反正你的父母都是絕對能說得起話的人。”柯頓凝視着他。
“是的,肖恩,我想不出來除了你父母之外更合適的人了。”蘭茜也說,“尤其是你媽媽,她是美國駐華領事!如果讓她相信這件事的話,說不定還能讓她告知美國方面,那樣就等於告知全世界了!”
沒想到的是,肖恩接連擺着頭說:“不行,我也想過的,可這樣做不妥!”
“有什麼不妥?”柯頓問。
肖恩露出十分爲難的神色:“其實……正因爲我父母都是有影響力的人,他們才更不能隨意散佈這種話——試想一下,如果他們真的令媒體或很多人都相信了關於2012年是世界末日的話,那會在全世界引起多大的恐慌!”
陸華說:“可是很多人在這之前也聽說過瑪雅預言關於2012世界末日的猜想,他們也沒表現出有多恐慌呀。”
“那是因爲多數人都抱着一種樂觀態度,認爲瑪雅預言未必就一定準——但現在我們發現的這本預言詩集等於從另一個角度論證了瑪雅預言的正確性——人們知道後會不恐慌嗎!”
“那我們怎麼辦?爲了不引起恐慌而坐以待斃嗎?”柯頓語氣激動起來。
“柯頓,你有沒有想過——如果真如馬爾斯·巴特所預言的那樣,在2012年的最後一天,全球範圍的火山爆發、地震,連同小行星襲擊地球——這些一齊發生的話,以人類現有的科技狀況,根本就無法提前做出任何防範措施!無論你是不是在此之前就知道有此一劫,也無法改變世界被毀滅的厄運!既然如此,爲什麼還要告知所有人,讓大家過着提心吊膽的日子呢?”肖恩嚴肅地說。
“不,我不像你想得這麼悲觀。”柯頓堅定的說,“就算有再大的災難來臨,人類也不應該放棄希望,而應該盡最大的努力來與之相抗衡——哪怕最後只得取得微小的成果,也總比什麼都不做等死強!”
柯頓的這番話說的擲地有聲,使得三個朋友都被其堅定而不屈的態度所折服。肖恩最先表態說:“好吧,我今天晚上會試着跟我爸媽談談的。”
陸華說:“我覺得我們也別把所有希望全寄託在肖恩一個人身上,如果他的父母不相信或者是不願意將此事散播開來怎麼辦?我們不如今天回家後都分別跟自己的父母說說這件事,也許還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呢。”
“好,就這麼辦!”柯頓拍板道,“我們都回去嘗試一下說服父母——多一條路就多一份希望嘛!”
“可是有個問題。”肖恩說,“如果父母們半信半疑,提出想看看這本詩集和與其相關的兩本書怎麼辦?”
“對了,說起那本詩集,現在還放在你的房間裡呢。”陸華對肖恩說,“要不,我就不拿回去了,你今晚跟你爸媽他們看看吧。”
“那這兩本書呢?”肖恩指着《法國史》和《乞求的後面》,“沒有這兩本的話,說明力是不夠的。”
陸華想了想,說:“這兩本書是圖書館閱覽室的,不允許外借,不如就讓它們放在這裡,如果我們的父母不相信的話就帶他們到這裡來看。”
“就這麼定了。”柯頓再次向三個人強調道,“記住,一定要盡最大的努力讓我們的父母相信這件事——這關係到整個世界的命運。”
說完這句話,柯頓渾身打了個激靈,彷彿有種高處不勝寒的崇高使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