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分鐘後,警察和柯頓的父母先後趕到了家裡。柯頓打開房間門,從裡面走出來。滿頭大汗的媽媽一把上前將柯頓抱住:“兒子!你沒事吧?”
“沒事。”柯頓搖搖頭,然後望向屋內的三個警察。
其中一個身穿便服的警察大約三四十歲,腰桿筆直,神情嚴峻,給人一種不怒自威的壓迫感,一看就是三個警察中的頭兒。他掃視了柯頓一眼,問道:“你說有歹徒闖進了你家裡來,殺死了狗?在哪裡?”
柯頓指了一下廚房:“在那裡面。”
便服警察帶着另兩個穿制服的警察走進廚房去。柯頓的父母緊跟其後,當他們看見被開膛破肚殘忍殺死的京巴狗時,媽媽失聲尖叫了出來,爸爸也被震驚得目瞪口呆。
一個警察用相機拍了幾張照片,便服警察戴上手套,蹲上前去檢查京巴狗的屍體,隨後站起來,將刀架上插着的刀具抽出來檢查了一番,又仔細觀察現場的一些細節。接着走出廚房,挨着把客廳和幾間屋都搜查了一遍。最後,他特別檢查了一下房屋大門的門鎖,然後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了下來,思索着什麼。
柯頓的爸爸也挨着將每間屋看了一遍,然後坐過來焦急地問道:“警官,你們看這是怎麼回事?”
便服警察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眉頭緊蹙地思索着,手指輕輕擊打在蹺起的那條腿上,半晌之後,他望着柯頓問道:“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狗被殺死的?”
“就是跟你們打電話的前一分鐘。”柯頓答道。
“你有沒有注意那個時候房子的防盜門是否關好?”
柯頓一怔:“這個……我當時十分驚慌,怕兇手還躲在家裡的某個地方,便趕緊跑回自己的房間鎖上了門——沒注意防盜門有沒有關好。”
“那我告訴你吧。”便服警察說,“你家的大門是虛掩着的,根本沒有關緊或鎖好——否則我們三個警察怎麼可能一來進得了你的家門?你當時把自己鎖在房間裡,可沒有出來跟我們開門呀。”
柯頓張了張嘴:“這麼說……是那個兇手溜出去的時候,沒有將門帶攏?”
“是他沒有帶攏,還是你一開始就沒把門鎖好,所以才讓歹徒趁虛而入?”
柯頓想起是媽媽最後出去時關的門,他問道:“媽,你走的時候沒把門鎖好嗎?”
“不可能。我肯定是鎖好了門的,因爲我把門帶攏的時候清楚地聽到了‘啪’一聲響——那表示門被鎖好了。我每次出門都十分注意。”媽媽焦急不安地望着兒子,“除非是……柯頓,你之後打開門出去過,回來時沒有鎖好——你沒有聽我的勸告,是嗎?”
“不!”柯頓篤定地說,“我沒有出去過!我甚至連門都沒有打開過一次。”
“那門怎麼會沒鎖好呢?”媽媽問。
“也許不是沒鎖好,是歹徒將門撬開的呢?”爸爸說。
便服警察說:“但我剛纔仔細檢查了你們家的門鎖,沒有被撬過的痕跡。”
爸爸和媽媽都一齊望向柯頓,柯頓一句一頓地說:“我發誓,我絕對沒打開過門!”
“算了,先別糾纏這個門的問題了。”便服警察問道,“事發之前,你一個人在家裡做什麼?”
“我洗了澡,就躺在自己房間的牀上看書……”
警察打斷柯頓的話:“那個時候狗在什麼地方?”
“我……不知道。我當時怕狗兒來打擾我,就關上了房間門,讓它自己在客廳和廚房之間玩。我沒有出去看,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
“那你是怎麼發現狗被殺死的?”
柯頓回憶着:“我躺在牀上看書,過了一會兒感覺疲倦,就放下書睡覺了。大概過了幾十分鐘,也或者是……十多分鐘後,我聽到狗發出一陣慘叫聲,就……”
說到這裡,柯頓驟然停了下來,面色蒼白、張口結舌。他想起一個重要的細節,卻因此引發出心中的一個可怕想法,致使他不敢接着說下去。
便服警察注意到了柯頓神色的變化,他逼視着柯頓,問道:“接着怎麼了?說下去。”
“我……”柯頓感受到了警察凌厲的目光,只得強迫自己將恐懼吞嚥下去,如實地說道:“我聽到狗兒的慘叫聲後,醒了過來。但是……我卻發現自己沒在牀上,而是站在房間門口,像是……在夢遊。”
“啊——”媽媽驚懼地捂住嘴,“柯頓……你說,你當時在……夢遊?”
爸爸也感到自背脊骨起,泛起一股涼意,直冒了起來,額頭上迅速地沁出一層冷汗。他瞥了一眼三個警察,發現他們此刻也緊緊地盯視着自己的兒子——顯然,每個人的神情都印證出他們的心中正產生出一個同樣的可怕念頭。
柯頓左右四顧,發現所有人都盯着自己,他打了個冷噤,不自然地扭動了一下身體,說道:“你們……全盯着我看幹什麼?難道懷疑……是我在夢遊中殺了京巴?”
“我們並沒有這樣說呀。”便服警察道,“但你自己都這樣覺得了,不是嗎?”
“不!這絕對不可能!”柯頓大聲咆哮道,“我是在聽到狗叫後醒來的,那時我站在自家房間的門口!如果是我夢遊殺了京巴,那我醒來的時候應該站在廚房裡纔對呀!”
“據我所知,夢遊中的人未必能清楚地記得自己做過些什麼,醒來後也可能在短時間內處於迷糊狀態——所以說,別太相信自己當時的判斷。”便服警察說。
“警官,別再說下去了!”媽媽激動地說,“不可能的,我兒子他……不可能做出這樣可怕的事!”
“冷靜些,女士。”便服警察說,“我並沒有認定這件事就是你兒子做的,實際上這只是一種可能性而已——我們一會兒還會接着在小區內進行調查,會搞清楚到底是不是有歹徒曾進過你們的家。不過——”
他的話說到一半,從沙發上站起來,在屋內來回踱了幾步。房間裡的人都望着他。
“這件案子有些奇怪。”他定住腳,望向衆人,“如果說兇手是從外面進來的,準備入室盜竊的歹徒的話,那他的行爲和目的也太讓人摸不着頭腦了——從現在房子裡的跡象來看,沒有發現被盜的痕跡,你們也好像並沒有丟失什麼貴重的東西;還有非常關鍵的一點:狗是在廚房裡被殺死的。這說明歹徒在進屋之後,直接就走進廚房裡去,然後將狗殺死——這樣的話,便引出了兩個問題——第一,這個兇手好像根本就不是來偷盜的,他從一開始就是衝着要殺死這條狗而來;第二,如果是怕狗礙事而將它殺死的話,只需用刀把它捅死就行了,但這個兇手卻是將狗開膛破肚,還殘忍地摳出了它的內臟腸腹——這又說明了什麼呢?以我看,兇手的目的,只存在三種可能性。”
便服警察停頓片刻,接着說:“一種可能性是,兇手是個精神異常,心理變態的人;第二種可能——這是一種有意恐嚇你們的行爲。你們仔細想想,最近有沒有得罪什麼人,或者是冒犯到某人的利益。”
柯頓一家人大眼對小眼地互相望着彼此,然後一齊搖了搖頭。爸爸說:“我們每天都過着平凡的生活,不可能和什麼人結怨啊。”
媽媽問兒子:“柯頓,你沒在外面惹什麼人吧?”
柯頓肯定地晃着腦袋。
爸爸問道:“警官,你剛纔不是說有三種可能性嗎?還有一種是什麼?”
“起先不就說了嗎。”便服警察瞥了柯頓一眼。爸爸愣了一下,難以接受地皺起眉頭。
沉默了幾秒鐘,便服警察說:“這樣吧,雖然這起案件並沒有人員傷亡,也沒有財產損失,但畢竟是起惡性事件——我們會立案調查的。你們這幾天也要注意,鎖好門窗,而且家裡面最好多留幾個人。”
“好的,謝謝你,警官。”柯頓的父母從沙發上站起來。
“另外,我想跟你們倆單獨談談——借一步說話吧。”
柯頓的父母怔了怔,爸爸說:“到我們這間屋來談吧。”
“你們等我一下。”便服警察對那兩個穿着制服的警察說,然後跟着柯頓的父母走進房間裡,把門關上。
“警官,你要跟我們說什麼?”媽媽問。
警察問道:“你們的兒子以前有沒有夢遊過?”
“沒有。”兩人異口同聲地說。
“是沒有還是你們沒發現?我的意思是,也許他是最近纔開始夢遊的呢?”
“這……”爸爸遲疑道,“這我們就不知道了。不過……應該不會吧……”
“我理解你們不願意相信自己兒子會做這種事——但是,諱疾忌醫更不是辦法。起碼,你們應該帶他去看一下心理醫生或者是精神科的醫生,也好確定他是不是患有夢遊症。”
“警官,你真的……認爲是我兒子在夢遊的時候做了這麼恐怖的事?”媽媽擔憂地問。
“我剛纔說了,不能確定,但可能性很大。事實上,這種事情並不是沒發生過——以前我曾聽說過這樣的案例——一個迷戀網絡暴力遊戲的高中生,同時也患有夢遊症,結果一天晚上在夢遊之中抄起菜刀砍死了自己的父母。所以說,你們必須引起重視,不能大意!”
“啊……太可怕了。”一番話說得柯頓的父母不寒而慄,全身冷汗直冒。但媽媽仍不願相信,捂住嘴說道,“可是,我是瞭解我自己的兒子的。就算他有夢遊症,也絕不該在睡夢中表現出這種暴力傾向啊!”
便服警察嘆了口氣:“如今有幾個家長是真正瞭解自己孩子的?實話跟你們說吧,憑我的經驗判斷,這件事十有八九是你們的兒子自己做的。想想看,如果是個精神異常的兇手闖進你們家,怎麼可能一點兒犯案的痕跡都不留下?如果有人只是想要恐嚇你們的話,那他的這個行爲也未免太大膽、太冒險了。所以說,我剛纔所說的這兩種可能性都非常低。而你們的兒子自己說,案發的時候他正好在夢遊——你們自己冷靜地想想看,如果不是他做的,會有這麼湊巧的事嗎?”
柯頓的爸爸緊皺着眉頭,想到一個問題:“可是,如果是我兒子夢遊殺死了狗,那麼,工具呢?我們在現場沒看到沾血的刀啊。”
“這正是我馬上要說的。”警察說,“我剛纔認真檢查了你們的廚房,發現刀架上的幾把刀都被清洗得十分乾淨,而且刀上的水珠都還沒幹,看起來就像是才沖洗不久的——這說明,有可能是你兒子將狗殺死之後,又在夢遊中將沾滿鮮血的刀清洗乾淨了。否則的話,想想看——如果是外面來的兇手,在作案之後會有時間去慢慢將兇器清洗乾淨嗎?況且他也不會用你們的刀,對不對?兇手肯定會自己準備兇器而來的。”
“啊——!”爸爸低呼一聲,神情駭然地望着妻子,“如果是這樣的話,那說明……真有可能是柯頓乾的!因爲我知道你的習慣,每次清洗完刀具後肯定會用乾布將刀身擦乾,不會將滴着水的刀插進刀架裡!”
“但是……今天晚上恰好是柯頓洗的碗,廚具也是他收拾的。”媽媽迷茫地說,“他是肯定不會將刀具擦乾的。這樣一來……”她嘆息道,“豈不是又無法判斷了。”
便服警察盯視了柯頓的父母一陣,說:“總之,你們儘快帶他去醫院那裡檢查一下吧,晚上順便多留意一下他睡覺之後的情況。”說完,他轉過身,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走吧。”便服警察對等候在客廳中的兩個部下揮了揮手,眼睛斜睨了坐在沙發上的柯頓一眼,然後對柯頓的父母點了點頭,“告辭了。”
三個警察走後,爸爸將京巴狗的屍體裝進塑料袋裡,丟進小區裡的垃圾箱。媽媽把廚房裡的血跡擦洗乾淨。之後,他們反覆地檢查大門門鎖,確定是將門鎖好後,才走過來坐到柯頓的旁邊。
柯頓神情惘然地坐在客廳沙發上,竭力思索着今天晚上發生這一起不可思議的案件。
爸爸試探着問道:“柯頓,你以前發現過自己夢遊嗎?”
柯頓神色低靡地搖頭。
“兒子,明天……我們帶你去醫生那裡檢查一下吧。”媽媽說。
柯頓將頭轉過來望着媽媽:“什麼醫生?精神科醫生?是那警察建議的吧?”
媽媽張了張嘴,沒有說話,臉上寫滿憂慮和不安。
柯頓垂頭嘆一口氣,說:“媽、爸,我很清楚自己做過些什麼事——我承認今天晚上夢遊的事,但我也能確信,京巴肯定不會是我殺的!因爲讓我從夢遊狀態中醒過來的,正是京巴的叫聲,當時我站在自己房間的門口,過了幾十秒後纔到廚房去發現京巴被殺的——況且,如果是我殺的京巴,手上總該殘留血跡吧?但我醒過來的時候,渾身上下沒有絲毫血跡呀!”
“柯頓,人在夢遊的時候是不會知道自己做了些什麼的。你怎麼能保證自己不是在把京巴殺死之後,又洗掉了手上的血跡呢?而你說將你驚醒的狗叫聲,那根本就可能是夢境中的幻聽啊。”爸爸憂心忡忡地說。
柯頓緩緩地深呼吸一口氣,無言以對。他靠在沙發上回想着起先做的那個怪夢——那夢境分明就和自己聽的故事有關。那麼,夢遊也是因爲這個原因嗎……
想到這裡,柯頓陡然記起魚缸中的四色魚,他從沙發上站起來,朝電視櫃旁邊的魚缸走去,一邊問道:“爸,這幾條魚……”
他停下腳步,眼睛直愣愣地盯着魚缸,整個人完全呆住了。
魚缸中的四條魚不見了!
呆了幾秒,柯頓迅速地衝到魚缸面前,臉幾乎貼到了玻璃上——但魚缸中卻只有一缸水,四色魚不翼而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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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頓的父母也走上前去,爸爸問道:“柯頓,你怎麼了?咦——魚缸裡的魚呢?”
“四色魚……不見了。”柯頓驚惶地自語道,“它們……肯定是被人偷走了!”
媽媽這時也發現了異常,說道:“怪了,這幾條魚呢?下午還在水缸裡呢,怎麼不見了!”
柯頓慢慢站起來,眼珠在瞪大的眼眶中打着轉:“難道……那個殺死京巴的兇手,是衝着四色魚來的?”
“柯頓,你到底在說什麼?什麼四色魚?”爸爸有幾分戰慄地問,他開始懷疑兒子的精神是不是出了問題。
“爸!”柯頓轉過頭來,急切地問道,“你還記得嗎?魚缸中那四條魚是不是白、紅、藍、黃四種顏色?”
“這個……我記不清了。”爸爸轉向問媽媽,“你記得嗎?魚缸中的魚是些什麼顏色?”
“我也沒去刻意注意呀。”媽媽說,“反正是幾條五顏六色的魚——柯頓,你問這個幹什麼?這些魚到哪裡去了?”
“你們還不明白嗎?”柯頓大聲嚷道,“有個歹徒闖進了我們家來,爲的是偷走這幾條魚,他被京巴發現了,於是殺了它!”
事到如今,父母兩人已經無法判斷和理解目前發生地這些事了,他們現在最在乎的一個問題是,兒子是不是受了什麼刺激,導致出現精神問題。爸爸小心地問道:“柯頓,你說……那個殺死京巴的兇手就是爲了偷幾條魚而來?可是,這只是幾條普通的觀賞魚呀,在市面上大概只值十多元,這有什麼值得偷的?”
“我不知道……”柯頓喃喃自語道,“但是,肯定有什麼原因!”
“我覺得,會不會是……”
柯頓望向媽媽,看到她盯着自己,欲言又止的模樣,氣憤得雙手一攤:“噢,老天!你們該不會以爲又是我乾的吧?我在夢遊中既殺死了狗,又把魚撈出來丟掉——我瘋了嗎?我爲什麼要跟這些小動物過不去?”
這正是我們所擔心的問題——父母的臉上分明就寫着這句話,但卻表現出另一種態度。爸爸拍了拍兒子的肩膀,說道:“算了,柯頓,別再去管這些事了。今天發生了這種……詭異的事,大家都身心疲憊,你也早點兒休息了吧。”
柯頓嘆了口氣,他確實相當疲倦了,而且他也需要躺下來,冷靜地將今晚所發生的所有事情梳理一遍,看能不能分析出可以解釋這一切的原因來。他低聲嘆道,“好吧。”然後走進了自己的房間,關上門。
爸爸和媽媽久久地站在兒子房門前,面部表情和內心的感受一樣,複雜得難以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