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血。
劉備擡頭望去，戰場上已經是一片血紅，也分不出哪些是鮮血，哪些是太陽最後的餘暉。
廝殺聲依然不絕於耳，越來越近。
他茫然地環顧左右，每個人都是一身血污，受創甚多，連他自己握着斬蛇劍的手都在顫抖。
戰爭已經進行了多久？我殺了多少人？現在戰局如何？
劉備發現自己全無概念。
遠處全是黑壓壓一片，劉備認出他們陣中高舉的“曹”字大旗。而離得最近的黑甲士兵已經衝到不足十丈之外，身着火紅戰袍的大漢士兵結成防禦陣型，努力阻止敵人突破最後一道防線，有人不停倒下，又有人大喊着撲上去……
“主公！”一個人抓住劉備的手，劉備扭頭看去，看到趙雲焦急的面容，他英俊的臉上多了好幾條傷口，戰甲也破碎不堪，“主公，走吧！這一仗沒有希望了！”
“已經輸了？”劉備喃喃自語，“怎麼就輸了？”
怎麼就到了這一步？
“雲長在哪裡？漢升在哪裡？憲和在哪裡？”
趙雲還沒來得及回答，只聽不遠處發出震天的喊聲——那是最後一面寫着“漢”字的中軍大旗，終於轟然倒下！
“殺劉備！”曹軍齊聲大呼，“丞相有令，殺劉備，賞萬戶侯！”
“要殺我沒那麼容易！”面對潮水般撲上來的曹軍，劉備大吼一聲，斬蛇劍一揮，好幾名士兵當場被分做兩段，但是更多人已經衝了過來。
“主公，快走！”趙雲搶身而上，擋在劉備面前，“只要主公你還在，我們就還有希望！”
劉備一愣。
這句話我在哪裡聽到過？
我在的話，真的就有希望嗎？那爲什麼我的軍隊，我的戰友會變成這樣？
幾員曹軍大將策馬衝來，瞬間將趙雲淹沒，剩下的人則繼續向劉備這邊殺來，幾丈距離，瞬息可到！
一條黑影便在這時從天而降，將衝在最前面的兩個士兵踏做肉泥。
“狗賊，敢傷我兄長？”劉備認出這正是關羽，他大刀一揮，便清出了數丈寬的空間，留在這個範圍裡的只有屍體，“大哥，這裡有我斷後，你走！”
“我……”劉備突然發現關羽是左手持刀——他的右肩鮮血淋漓，整條右臂都已經沒了蹤影，“雲長，你的手！”
關羽回頭，一向自信的臉上卻是苦澀的笑容：“大哥，我失敗了……始終還是救不回翼德。”
“翼德……”這是張飛做的嗎？劉備腦子裡似乎浮現出一個身影，狀若瘋魔，毫無理智，只從外表上能勉強辨認出那是曾經名爲“張飛”的猛將，而現在已經是隻會殺人的傀儡。
關羽退後幾步，站到劉備身邊：“大哥，這一仗已經輸得夠慘了，你先走吧……至少我們還可以保住希望。”
“希望？”劉備失聲道，“還有什麼希望？”
關羽遲疑一下，苦笑道：“總會有的。”
“現在已經全軍覆沒，我還要什麼希望？”劉備咬着牙道，“難道就不能讓我和你們一起死嗎？”
關羽搖搖頭：“唯獨這件事不行，大哥，你沒有戰死在這裡的資格。”
“什麼？”
“大哥，你的使命，是拯救天下而不是在這裡送死……我們的使命，則是爲了大哥你而死。”關羽單手持刀，對面的曹軍竟然一時不敢靠近，“我們各自有各自的事情要做。”
劉備呆呆地看着手裡的劍：“可是，沒了你們，我拿什麼拯救天下？”
“那就是大哥你的事情啦。”關羽笑道，“我們只管爲大哥你而死，而大哥你要好好想一想，怎麼爲天下而死——反正死在這裡絕對不行。”
“劉備，關羽，大勢已去，便在這裡授首吧！”張遼已從對面軍陣中站了出來，他身邊還有徐晃、夏侯惇等人，“丞相有令，若是你們自盡，可給你們保留全屍。”
“大哥，好好想想要怎麼做。”關羽將青龍偃月刀高高舉起，“我們因爲有希望，所以甘願在此戰死，而大哥你，因爲有希望，就絕對不能死在這裡……快走吧！不要讓這麼多人的犧牲白費！”
青龍偃月刀突然猛地斬在地上，劉備覺得有什麼力量從地面彈出，竟然將自己高高地彈了起來——也不知道彈了有多高。
劉備在空中勉力下望。
他看到關羽單手持刀衝向張遼等人。
他看到十幾個曹將的長槍一起刺入趙雲身體。
他看到黃忠依然保持射箭的姿勢，卻早就停止了動作，幾十支箭插在他的盔甲上。
他看到依然嚴整如林的曹軍大隊軍陣前，魏延和許攸的首級正懸掛在大旗一側，而黑甲曹軍的隊伍還一眼看不到盡頭。
“到底爲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劉備無法相信自己看到的這一切，“到了這一步，我還能拿什麼去改變？”
“說得對，你改變不了。”
身後一個聲音傳來，劉備在空中吃力地轉身，卻覺得胸口一涼，他低頭一看，一柄長劍已經沒入自己胸膛。
“無論怎麼掙扎，你都改變不了這個命運。”持劍的主人微笑道。
劉備難以置信地看着他：“司馬懿……？！”
“仗着一點小手段，取得一點微不足道的勝利，就妄想着要逆天？”司馬懿看着他，就像看被監考老師抓住的學生，“你根本不知道何謂天意，何謂逆天者亡！逆天者，天時地利皆不如意，天下爲敵，天下人皆可殺！”
“天意……這一切都是因爲天意？”
司馬懿想了想：“還因爲你的愚蠢。”
“我……？”
“有時候你的運氣真的很好。”司馬懿緩緩將長劍抽出，劉備覺得力量正在一點點流失，但卻奇怪地感覺不到痛，“但是一個打算逆天的人，還要把希望寄託在運氣上，你未免……太看不起天意了。你以爲一切都在你的計劃之中？你以爲劉邦和張良做不成的事情你能做成？不自量力！”
說完最後四個字，他已完全從劉備胸口抽出了長劍，然後一腳踢在劉備身上：“憑小聰明也想逆天？”
“所以說……逆天需要的是絕對的實力嗎？”劉備感覺自己在急速下墜，心中充滿了不甘，“我到底要如何做……”
依舊在空中的司馬懿變得越來越小了，身邊的聲音也越來越小。
眼前猛然陷入黑暗。
劉備慢慢睜開眼睛，眼前又逐漸亮起來。
光芒是從不遠處點亮的。
他吃力地坐起來，發現自己正睡在一張大牀上，光亮的源頭乃是放在牀頭的一盞燈，它照亮了放着這張牀的整個房間。
身上沒有任何傷痕，只是衣服已經被冷汗溼透。
“我這是在……對了，我在翔空船上，正要前往永安。”劉備終於反應過來自己的處境，“剛纔只是一個夢？真是幸好……”
他下牀穿好衣服，抓起斬蛇劍，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走廊上有濃郁的霧氣不停從窗口涌入，將走廊上的幾盞小燈映得忽明忽暗，整條走廊寂靜無聲，窗外漆黑一片，就像是一條鬼船。
劉備走過這條走廊，前方略微寬敞了一些，這是翔空船的操縱室，幾個船員正在打盹，只有兩個值班的船員還保持着清醒，看到劉備出現都嚇了一跳：“使君……”
“沒事，我睡醒了出來看看。”劉備看了看船頭，秘法陣投射出的光柱穿透黑夜的濃霧照向前方，但最多也就是照到十幾丈之外。自從三天前進入益州地界後，這濃霧便極少有消散的時候，經常是一整天都在霧中穿行，兩條翔空船不得不減慢速度，以免失去聯絡或互相撞上。
“本質上，這些霧和赤壁那邊的長江迷霧是同一性質的，只不過這邊的霧自古就有，倒不需要龍魂使者專門維持。”船員曾經向劉備解釋，“這種迷霧也是益州抵禦外部入侵的有力武器。”
“這種環境下，益州是怎麼開發出來的？”劉備大惑不解。
“當初開發益州是走的北邊漢中一線，東線開拓是光武帝之後的事情，現在也只是勉強把益州東部和荊州連起來而已……事實上現在至少還有三分之一的地方沒有開發。”
聽上去也就比江東好一點點。
“現在什麼時候了？”劉備忍不住發問，別告訴我現在是中午。
“還有一個時辰才天亮，現在正是最黑的時候。”船員恭敬地回答，突然他好像想起什麼，“使君莫不是做夢了？”
劉備一愣，這也能看出來？忍不住問道：“做夢有什麼講究？”
“我們方纔通過的是巫山一帶，若是晚上通過那裡，最容易做夢。”
劉備無語，巫山是吧，人家做夢都是巫山神女來個雲雨什麼的，爲什麼我夢到的就是這麼晦氣的事情？
偏偏那船員還有意無意地追了一句：“另外，若是機緣巧合，說不定還能夢到未來，不少人就是爲了這個未來夢，反覆地來往於巫山……使君你做了什麼夢？”
如果剛纔那個夢是未來夢，那真糟糕之極。
見劉備臉色難看，船員很知趣地住口不說了，反正看錶情也不會是什麼好夢。
劉備嘆了口氣：“要到永安還需多久？”
“一切順利的話，今天日落前可到。”
“那就好。”劉備鬆了口氣，“在船上什麼都看不到，真是有點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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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這一章的開頭是不是以爲我傳錯章節了嗯？放心吧……我哪兒存得下字！
晚上要和朋友出去吃飯，偷偷的在公司裡先傳上來……還好昨天是週末能攢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