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忠皺起眉頭。
孫尚香咬着牙，吃力地推開前面的士兵屍體，將自己身上的箭用力拔了出來。第二支箭離她的心臟只差幾寸，這下她整個左上身都沉浸在鮮血裡，臉色蒼白，眼看已是搖搖欲墜。
她望向城樓周圍，山越人已經有部分攀爬上了城牆，正和守軍展開近身肉搏，而負責守衛自己的士兵，已經沒有一個還能站着。
她就像被鮮血染紅的玫瑰，孤獨地站在這一截城牆上。
“如果不是那團火，現在什麼麻煩都已經解決了。”馬忠不無遺憾地承認，並再次抽出一支箭，“好吧，再麻煩一次，這次誰能救你呢？”
簡雍有點遲疑，在考慮自己要不要也英勇一把。
但馬忠的箭根本沒有給他思考時間，右手一鬆，帶着黑氣的箭已經飛了出去！這一箭比剛纔更快，連眼睛都跟不上它的飛行速度！
孫尚香閉上了眼睛，所以她沒看到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而簡雍卻是看得明明白白。
黑色箭矢飛到離孫尚香不足一尺的地方時，它前面出現了什麼東西。
“啪”的一聲，空氣中火光一閃，馬忠射出的這一箭生生地改變了方向，直接撞上城牆，頓時磚石飛濺，待塵土散去後，簡雍發現那支箭竟然完全射入了城牆，連尾巴都沒有留，只留下了幾寸寬的洞口。
“就不能讓我好好把她殺死嗎？”馬忠仰天長嘆，“這次是誰？”
回答他的是山越人連續不斷的慘叫聲，他吃驚地看過去，只見已經爬上城頭的山越兵正如被收割的麥子一般接連倒下，不少人直接摔下城牆，怎麼看都是救不回來了。
“什麼人？”馬忠驚訝地看向城牆邊上，那裡剛剛出現了一個人。
白髮蒼蒼，眼神犀利，身材高大的一員老將，正面無表情，以快得令人看不清的速度連續拉弓，每次拉弓都有不止一個人倒下。而他的弓弦上，從頭到尾沒有出現過一支箭。
馬忠終於收起了輕鬆的表情：“御氣成箭……？你難道是……”
簡雍已經很高興地認出了這個人：“黃老將軍！”
“南陽黃忠，特來助陣！”黃忠收起弓，拔出腰間佩刀，如猛虎一般衝入城牆上的山越兵中，只聽慘叫不斷，但見血泉飛噴，不消多時城牆上已經一個活着的山越兵都沒有了。
“黃忠……你怎麼在這兒？”馬忠忍不住問道，“你不是該在建業陪劉琮嗎？”
“日前接到陸績將軍的書信，說他堂兄判斷吳縣可能遇險，請老朽前來增援。”黃忠倒是不瞞他，顯然他覺得這件事根本沒什麼好瞞，“得到二公子許可後，老朽日夜兼程從建業趕路，幸好趕上了這局面，沒誤了大事！”
“陸績的堂兄……是陸遜那廢物？”馬忠聽到這名字之後滿臉的不可思議，“看那邊交戰的方向也是……該不會，天級秘法師就是他？”
若是劉備知道陸遜得到“廢物”的評價，估計更要不可思議，多半還要噴一口血在馬忠臉上。
“簡雍先生，孫大小姐。”城樓上兩個主要角色黃忠都是認得的，此刻過來一個個行禮，“可有何處用得着老朽？”
簡雍毫不猶豫指着馬忠：“老將軍，這貨就交給你了。”
孫尚香也是一臉殺氣，配合着身上的鮮血尤其顯得苦大仇深：“這廝害死我三弟，又做內應放曹軍進城，罪大惡極，黃老將軍可千萬不要放走了他！”
黃忠轉過身，看向城牆下冷笑不止的馬忠：“背主之徒，人人誅之！”
“黃老將軍的主公劉景升現在在哪兒呢？”馬忠反問。
“老朽未能及時趕回主公身邊，至今深悔不已，怎容得你這小人污衊！”黃忠鬚髮皆張，厲聲喝斥，顯然是真的動了怒氣，“今日老朽必取你狗頭！”
馬忠大笑：“好，早就聽說南陽黃忠乃當世少有的神箭手，我倒要看看，是你的神箭厲害……”
話音未落，他已經連發三支黑氣纏繞的快箭，每一箭都直撲黃忠身上要害，黃忠若是躲其中一支，必定會命中另外兩支！
而他的話在箭矢發出後纔剛剛說完：“還是我的魔箭厲害！”
“雕蟲小技！”黃忠做出了簡短的評語，在這四個字的時間裡，他只發了一箭。
沒有箭矢的一箭，只是空拉弓弦。
但這一箭就將三支黑箭全數擊碎！
“哎呦？”馬忠瞪大雙眼，“老人家很剛健啊……那麼這樣呢？”
他的右手在背後一撈，赫然又摸出一大把箭矢，然後一發就把這十幾支箭全部射了出來，這一次箭矢目標各有不同，除了黃忠，竟還有奔着孫尚香和簡雍去的，而且有幾支還攔在了黃忠救援的必經之路上。
黃忠也不答話，手中弓弦連響，人影也是一閃，已經出現在孫尚香和簡雍面前，長弓在空中一轉，大半箭矢都被打向半空，但還有兩支軌跡特別詭異的，竟然繞過黃忠手上的弓，繼續飛射孫尚香！
寒光一閃，黃忠大刀再次出鞘，將這兩支箭劈碎。
這輪攻防速度奇快，從馬忠發箭到黃忠出刀，中間也就一兩個眨眼的功夫，直到最後兩支箭被攔截，孫尚香和簡雍纔剛剛反應過來，馬忠剛纔好像射箭了……
“我說，大小姐，我們找個安全的地方吧？”簡雍小聲提議，“我們兩個在這裡，根本就是妨礙老將軍戰鬥啊。”
孫尚香吃力地點點頭，在又騰出人手趕過來的幾個侍衛護送下後退到了旁邊的城樓之中，簡雍趕緊跟上。
“老將軍真是名不虛傳啊。”馬忠的表情很是欣賞，“我還以爲至少能射中一箭呢。”
“雖然你行事過於卑劣，但這箭術倒還確實值得一讚。”黃忠答道，“正因爲如此，老朽更不會放過你……像你這樣的小人，老朽恥於和你並列爲箭手！”
“老將軍言之有理。”馬忠眼中露出寒光，“那麼在下有個法子解決此事……老將軍你從箭手中除名如何？”
黃忠冷冷地看了馬忠一眼：“憑你？”
“正是。”
“那就看看你夠不夠格！”黃忠右手開弓，頓時便是無數氣箭直奔馬忠而去，馬忠也不慌亂，全身纏繞黑氣，同樣是拉弓射出一箭，這支冒出黑氣的箭在空中與不可見的氣勁碰撞，頓時粉身碎骨。
但馬忠已經在這時跳了起來，他連開三箭，人竟然在空中踩着那三支箭節節攀升，一口氣跳到了城樓上，與黃忠距離不超過一丈。
“送死！”見馬忠居然直接衝到這麼近的地方，黃忠低叱一聲，右手又摸到弓弦，準備下一瞬就發個狠的，一擊把眼前這奸猾小鬼解決掉——雖然馬忠也三十出頭了，但在黃忠這把白鬍子面前，夠資格脫離“小鬼”行列的還真不是太多。
在黃忠看來，這一箭十拿十穩，馬忠還沒把手伸向背後的箭壺，他的這一箭已是馬上就能發出。
但就在這時，馬忠依然沒有抽箭，而是雙手突然全都往前一指！他背後頓時伸出生出一雙漆黑的巨大翅膀！這一幕過於詭異，連黃忠也忍不住呆了一呆，就是這小小的耽誤，馬忠背後的黑翼已經鋪天蓋地席捲而來——這是無數的黑箭，多得就像捅了馬蜂窩一般，一下子便把黃忠整個吞沒，每一支箭都分別攻向黃忠身上的不同部位，還有上百支箭在空中拐彎，繞過黃忠的正面直刺他的背後！
就在這漫天黑箭中，猛地又有寒光一閃！一閃之後，這數不清的黑箭頓時便一掃而空，不管是哪個角度飛來的，一支都沒剩下。
黑雲散去，只見老將保持半蹲姿勢，一手持弓，一手握刀——這是黃忠又出了一刀。但是距離太近，黑箭來勢太快，數量太多，他的肩部還是中了一箭。
“這麼近都殺不死你？”馬忠依然站在空中，腳下踏着一支懸空漂浮的箭，“難怪據說你在和張遼曹仁交手後還能全身而退。”
黃忠若無其事地將肩上的箭拔出來，一股血泉噴涌而出，而他連眼都不眨，只是盯着馬忠。
“你有這樣的身手，爲何在江東只是個小小的牙門將？”黃忠緩緩開口，“老朽看你可不是甘爲人下的性子。”
馬忠深有同感地點頭嘆氣：“沒辦法，因爲之前我周圍沒有死那麼多人啊……孫策雖然殺了不少人，但都注意不在幾個大城市直接開殺，而我一直駐守在這倒黴的城裡，根本找不到機會哪。”
黃忠眯起眼睛：“你的力量，是來自死去的人？”
“剛死去不久的人。”馬忠訂正道，他雙手攤開，閉上雙眼露出陶醉的表情，“但是今日不同，今日的吳縣，真是好風景啊……”
“你已墮入魔道。”
馬忠睜開雙眼：“那又如何？如今是強者爲尊的時代了，董卓夠強，可以鎮服十八路諸侯，曹操夠強，可以橫掃中原，我想方設法讓自己變強又有什麼錯？看看這座城，不夠強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
“我剛纔說的話果然沒錯。”黃忠站了起來，肩頭上的傷口從頭到尾都沒能讓他皺一下眉頭，“和你這樣的箭手爲伍，是我的恥辱。”
他第一次沒有用“老朽”的自稱。他的表情也從未這樣認真：“我活了七十多歲，你是我遇到的對手中最不把人命當回事的……就爲了這件事，我今日也必須要除掉你！”
“哦？”馬忠好奇地道，“你如今身上有傷，難道還有自信打得過我？”
“我”字剛剛出口，馬忠背後已經又是密密麻麻如飛蝗般的黑箭衝出，再次將黃忠捲入，但這一次黃忠動作也不慢，他右手大刀劈下，鬥氣勃發中面前的黑箭紛紛粉碎，生生在箭雨中開出一條通道，接着他棄刀，直衝而上！
“拼命？”馬忠足下用力，已是往後退出三四丈，更多的黑箭飛了出來，“我會跟你近身的機會？”
黃忠也不追趕，只是彎弓搭箭。
馬忠大笑：“老將軍，我的魔箭無窮無盡，耗也把你的鬥氣耗空了，省點力氣吧——”
他的聲音突然頓住，眼睛瞪得老大地看向前方。
黃忠手上真的有箭！
不再是鬥氣所化的箭矢，而是確確實實存在的箭矢——從黃忠背上箭壺裡僅有的三支箭裡抽出的一支！更要命的是，這支箭的箭頭正在發出光芒，而且光芒越來越盛，迎面衝來的黑箭有如沸水潑雪，瞬間消去大半！
馬忠再不遲疑，大喝一聲，滿天黑箭一起掉轉方向飛回自己身邊，竟然是把他包圍得嚴嚴實實，就像黑色的鎧甲一般，加上不斷溢出的黑氣，還真有了幾分魔頭氣象。
黃忠哼了一聲，手指鬆開，那支箭發出尖利的嘯聲，狂奔而出！
沒有任何聲音，這支閃爍光芒的箭幾乎是在脫手的一瞬間就把那套黑色鎧甲打得屍骨無存，連一點殘渣都沒有剩下，接着這支箭餘勢不衰又直奔地面，這次終於傳來一聲巨響，箭矢落地處整個大地都跟着跳了一跳，方圓幾十丈內的民居一起粉碎，就像地下引爆了一顆超級炸彈，地面出現了一個寬也有幾十丈，深也有幾十丈的大坑，碎石殘渣幾乎是飛到了全城每一個角落。
這一刻，站在城牆上的黃忠，就如天神下凡一般，威風凜凜，不可戰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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