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絲涼風襲來,一件披風溫柔適時的落在她身上,緊閉的雙眼微顫,一回頭便是四目相對,撞進心扉。
東荒神殿上,除了酌醉偶爾過來嬉戲兩句,還是那麼安靜,撐着頭的綰梅閉眼冥思,自從醒來距今,已有一月光陰,子俔一直都在閉關修煉,不知道,他是否安然無恙?
“蝶戀花呢!”忘川河畔,不知誰的呢喃在風中消散。
一場癡戀,落得如此結果,起於忘川,落幕於忘川,蝴蝶再美,也飛不過滄海!
魂附彼岸花的他,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而無法憐愛她的傷,他知道,卻無能爲力。
化爲藍蝶的她,註定永生無果的等待和尋找,她永遠都不知,他一直都在。
化作彼岸花的歾決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自己所愛之人苦等無果,看着她一遍又一遍的飛舞在忘川河上又折回,他的心在滴血,不過是半條河的距離,於他們來卻是永遠也無法抵達的彼岸,何其悲哀!
十八君苦笑,苡宣大概永遠也不知道,她要等的人,其實一直都在她身邊,再也不可能輪迴,一千年一萬年,即便是等到海枯石爛也不可能等到。
依稀撇到彼岸花叢裡有一株彼岸花葉片上垂着晶瑩剔透的水珠,折射出固執的藍蝶。
忘川河畔的的風素來溫婉,方纔的大風來的太過蹊蹺。這便是天意難違吧,他們異類相戀,這樣的天譴是殘忍還是幸運?
“天意!”十八君輕嘆看着一遍又一遍被逢吹回來的藍蝶,又一遍一遍的嘗試,渾身解數如同取之不竭,化爲藍蝶的苡宣沒有了人的思想,只剩下一份執念,那便是等待,所以纔回一遍又一遍的嘗試?
一次!兩次!三次!都是在忘川河流一半之處被風毫不留情的吹回來。
躲過大風的藍蝶繼續向彼岸花叢飛去,忘川河上透着一種說不出的詭異,果然,在飛到忘川河流一半寬的侍候,又毫無徵兆的迎來一陣大風,一陣對於別人來說無關痛癢的風,於她來說卻是寸步難行,不得不返回三生石旁。
平靜的眸子裡閃過一絲異樣,當即挪動腳步,還是沒有看到藍色的蝴蝶,失望之際,眼角突然撇到三生石旁的一抹藍色,仔細一看,正是苡宣,十八君的目光裡並無欣喜,反而被一種悲憫代替。
忘川河兩岸一如先前,沒有改變分毫,這一場突如其來的風如同做夢一般,除了!幻化成蝴蝶本正飛舞在忘川河上的苡宣不在!
唯一的一隻蝴蝶飛舞在忘川河上,顯得格格不入,突然,平地起風,含着沙粒的大風毫無預兆的吹來,就連十八君也沒想到,第一反映是錯愕,隨即才掩袖抵擋風沙,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當即長袖一揮,抑制住大風。
手掌般大的藍色蝴蝶像是精靈一般靈活,撲打着獨特的翅膀在十八君面前飛舞,似是感謝又似告別,飛舞一會兒以後便離開了十八君,飛向她選定的地方,那個方向正是彼岸花的方向。
散去一身修爲的她,在星光最深處,幻化成了一隻藍色蝴蝶,一隻翅膀上映着藍色梔子花的蝴蝶。她這一生,真的就如同煙火一般,稍縱即逝,就在那一剎那間,藍色的光芒照亮了整個忘川河,就如同她出世那一刻。
此時的她,真的就像綻放的藍色梔子花,即便是看一眼,也讓人移不開目光。十八君淡然處之,眸子裡有過一絲驚豔,因爲這樣的美,足以讓世間任何一個男子傾心,只是他不是“世間”的那些男子。
藍色的星光從她身體裡分離,如同絢爛的煙火,驚豔迷離,身上的光芒越發強盛,星光從她身子裡分散在四周,然後就真的如同煙火一般消逝。
歾決!歾決!一遍又一遍默唸着那個讓她牽掛於心的男子,他從未對她說過一個“愛”字,她亦如此,或許就是這樣一份藏在兩人心底的情,才註定以悲傷結局?
豈料相見晚,從此陰陽難。
溪寧村河畔,一紙斷情緣。
重返妖域時,已嫁他人婦。
幽冥知本身,妾心似君心。
妖域逢故人,與君豔陽天。
木靈村共患難,前世種塵緣。
上古城初相見,方識情字纏。
苡宣仰頭閉眼對着灰暗的天空,往事浮現,歷歷在目。
“多謝主上。”十八君點頭,眸子裡的失望一閃而過,他並不希望這個風華正茂的女子從此苦待一生無果,天意難違,如此也好,她守着一份執念,與他們兩人來說,何嘗不是一件幸事。
苡宣目光撲閃低頭不語,第一反映是想拒絕,因爲她從來不會平白無故的承受別人的好意,但是這次……她沒有拒絕!因爲他!因爲心心念念想的都是他,以至於沒有察覺出十八君話中的含義。
“既然姑娘喚我一聲”主上“,那我也不能白承了這個情。”苡宣不解的看着他,“這樣吧,不管你變幻成什麼,只要在幽冥之境,我許你長生之命,直至找到你要找的人。”
十八君釋然,擡頭看着天色,站在這裡上萬年,每一對從這裡有過的戀人都用不同德方法證明他們的愛,遺忘不過是其中一種,看的多了,也就明白了一些東西。
“即便是忘了他的模樣,我也相信,萬千生靈裡,我能一眼就看到他,除了這些,還能奢求什麼。”
十八君看着她變幻無常的臉色,心中似有所想,“忘記”這兩個字大概是所有戀人都害怕的吧!
苡宣半晌不語,她怕了,她怕歾決忘了自己,更怕自己忘了他,如果忘了,那麼這一切又有什麼意義?
十八君泯着嘴脣看向彼岸花叢裡,好一會纔開口,“姑娘可知,你若成爲幽冥的任何一草一物,即便是你等到了要等的人,他也不會認出你,而你也會隨着歲月變遷而忘記他,只知道自己在等一個人,至於他的模樣,恐怕早就忘記了。”
苡宣輕笑,“苡宣不過是一滴人皇淚而已,在紅塵裡走一遭歷經情事已是奢侈,再無所求。”
聽着她的話,十八君目光向彼岸花從裡望了望,繼續道,“姑娘想好了?”
“他既然已經不在了,我想在這裡等,即便是看着他轉世輪迴也就夠了。”
“姑娘是有什麼打算麼?”
“姑娘聰明。”十八君忍不住一笑,許是覺得有些尷尬,然後將拳頭放在嘴角乾咳兩聲,苡宣嗜着笑意並不點破,東荒上神也好,謝子俔也罷,一定同他關係交好,如若,豈會提到他便忍不住輕笑。
“主上口中的東荒上神,可是謝子俔?”那日幾人來到幽冥,爲了救止兒而動用伏羲琴,斷絃的伏羲琴需要天絲才能續絃,而當時續絃之人只有子俔和他,只覺告訴自己,真正擁有天絲的人是子俔而不是主上。
“此琴乃是雖是上古神器,然,留在我幽冥終歸是個禍害,改日我便將他將他交於東荒神殿,由東荒上神呈於天君。”雙手接過伏羲琴,只見微風晃動衣袖,伏羲琴便隨之不見。
“當年承蒙主上庇佑,苡宣才得以有今日,如今,便將伏羲琴物歸原主。”雙手奉上伏羲琴呈至他面前,伏羲琴乃是上古神奇,覬覦之人何其多,若非他暗中相助,自己也不會有今日,何談在人世走一遭。
“算是吧,每日站在奈何橋上看着忘川流水,除了一批批步入輪迴的人,還有目睹你依附在伏羲琴上一點一點的成長。”目光落在清涼幽藍的河水上,透過時光,如同看到了當年掩在河底的伏羲琴。
“主上當年是看着苡宣在忘川河中修煉成形?”突然想在自己臨走之前陪他說說話,至少讓他現在不要那麼孤獨,按理來說,她是忘川河中修煉,歸屬幽冥,喚他一聲“主上”也無不可。
忘川河水裡倒映着屬於他的孤寂,突然想起那種名喚“水仙”的花,生於水畔,深深的愛上了自己的倒影,最後抑鬱而終。
目光落在忘川河水裡,不知爲何,她突然覺得這條融貫生死的河流足以容納整個天際星河。
“或許有過,時過境遷之後,早就忘了那是什麼感受。”苡宣不語,心中一陣抽搐,只爲這個男子的孤獨,他就像是漂泊在江海里的一片孤葉,讓人永遠也觸不到。
“主上,你就沒有厭過?”同他並肩而立的苡宣看着平如明鏡的湖面,猶如一河死水,倒映着兩岸的風景,這一邊是彼岸花,那一邊是三生石,奈何橋一眼望不到盡頭,就像是人永遠也無法到達的彼岸。
彼岸花叢裡的苡宣,看着奈何橋上的十八君先是一愣,隨即一笑釋然,他一直都站在奈何橋上看忘川流水,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是自己詫異了。
幽冥奈何橋上的十八君,還是那樣一個萬年不變的姿勢負手而立,目光突然落在遠處彼岸花叢裡的那一抹漸行漸近藍色身影,嘴角嗜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真是宿世孽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