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3 當年少年今薄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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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歾決收起一地心殤，繼而起身，聲音裡卻帶着難以抑制的顫抖。
歾決不着痕跡的看了一眼苡宣，這時間的所有東西，果真是經不起一點考驗的，她所篤定的前世今生，早已是過往雲煙，少初璃不是羽歾決，她和止兒一樣傻，爲了那些早已不復存在的東西而執着。
“本尊一言九鼎，你隨時都可以帶她離開。”皋牟看着歾決，淡淡開口。
子俔看着平靜如水歾決，他的選擇誰也沒有資格評判，這世上，沒有任何一個人能比他做的更好，然而他的心裡，卻比白畫央以及苡宣更爲蒼涼。
“將瀧悅一併帶走。”一直沒有說話的苡宣突然開口，不知何時早已起身，方纔還是波濤洶涌的眸子，如今已是平靜如水，看着歾決的眸子，似乎還帶着一絲風輕雲淡的笑意。
歾決看着她眸子深處半晌，不禁釋然，繼而輕輕點頭，因爲他看懂了她的目光。
白畫央看着兩人心有靈犀，不經意的劃過一絲苦笑，原來，他們竟是情深到如此地步！
聽聞苡宣的話，折夕看向歾決，自白止去後，尊主對瀧悅更是視若無存，倒也不會輕易放他離去，苡宣此時之言，想來是同尊主有何約定。
思及此處，不禁輕蹙眉頭，當日在木靈村，初次見着苡宣，甚至利用三妖阻止他們踏入妖域，就是因爲她那雙眼睛和白止太像，當時，白止長眠不醒，若是苡宣在尊主面前出現，難保尊主不會有其他心思，如今白止已去，苡宣仍在，當初自己的擔憂也並非是杞人憂天。
折夕看着皋牟，他一直沒有開口，想來此事是應允了，然而，讓尊主放瀧悅離開和條件，到底是什麼？
白畫央，歾決以及子俔三人來到了那日的梨花林子裡，遠遠的便看見了瀧悅蜷縮在樹下，一動不動，恍若石臘。
那麼年幼的孩子，本該依偎父母懷中，享受着最快樂的時光，如今卻是孤苦一人，蜷縮在樹下瑟瑟發抖，喪母之痛，別說是他一個孩子，即便是發生在任何人身上，都是難以承受。
三人望而卻步，目光落在那個彷彿被世界遺棄的孩子身上，即便是他們在紅塵裡走過多年，見到過許多人與事，然而，對着眼前的少年，卻是相顧無言。
“你們先走吧！”聞着聲源轉身，不禁如負重釋，綰梅仍舊白衣如故，只是看着瀧悅的目光裡多了幾分悲憐，她一陣唏噓，繼而看着他們三人，清冷開口，“交給我。”
歾決看了一眼遠處的歾決，繼而看着綰梅，輕輕點頭，“勞煩。”隨即提步離去，白畫央異樣的目光看了一樣綰梅，隨即跟上歾決離去。
子俔垂眸憐惜，本欲開口，卻又無話可說，最終化作一句，“我等你。”
綰梅側目看着子俔清冽的背影，一千五百多年，從未如今日一般，覺得自己如此幸運，還能遇着子俔，這一生最美好的風景。
目送子俔身影逝去，綰梅這才轉頭看着孤寂的千年，無聲輕嘆，緩緩走近，蹲他身邊，千年將頭低垂，看不到神色。
綰梅自欺欺人一笑，伸手去拂少年凌亂的頭髮，卻是忍不住顫抖，顫抖的指尖觸到她髮絲那一刻，倔強的少年固執扭頭，不讓任何人觸及他的悲傷。
綰梅緊握懸在半空的手，聲音裡帶着抑制不住的顫抖，“瀧悅~”
半晌之後，才見瀧悅深吸一口，轉頭看着綰梅，用枯骨手指拂下綰梅停滯在半空的手，“我沒事――”苦澀的聲音強忍着淚流滿面。
綰梅憐惜的拂上他枯瘦的臉頰，這孩子，眼睛那麼紅，不知道自個兒躲在暗地裡苦了多久，才短短几日，便將自己折騰成這副模樣，目光裡帶着同稚氣爲脫的臉不符的淒涼，綰梅的淚水侵溼眼眶，又生生的忍了回去，她知道，她不能悲傷，瀧悅還需要她。
“瀧悅，我們回上古城？”綰梅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生怕一不小心便觸及到他的悲傷。
瀧悅不言，只是看着遍地梨花，任憑他們在風中飄飄撒撒，久久纔開口，“好――”生硬的苦澀強忍着。
綰梅看着倔強着不願哭出來的瀧悅，伸手將他攬入懷中，輕輕拂着他凌亂的髮絲。
埋在綰梅懷中的瀧悅，緊緊篡着綰梅的衣袖，要將它粉碎才肯罷休似的，綰梅不動聲色，任憑着他發泄，她清楚的感受到一股暖流侵透衣衫。
“這是最後一次。”懷中傳來深沉的聲音，擲地有聲。綰梅點頭，淚水快要奪眶而出的那一刻，當即擡頭閉上眼睛，剛要溢出的淚水又沒入眼眶，唯有睫毛上沾了幾滴淚花。
瀧悅埋在綰梅懷中很久，卻一直沒有哭出聲，直到最後，許是累了，便一直靠在她懷中，也不開口說過。這般神色，本不該出現在他這樣的少年臉上。
綰梅從他臉上移開目光，看着上古城的方向，幽幽開口，“瀧悅，待回到了上古城，一切都過去了。”
瀧悅聞聲，目光着落在上古城的方向，離開綰梅的懷抱，踉蹌起身，向着上古城和方向不自覺的跨了幾步，繼而停步，“會麼？”
綰梅垂眸，無以作答。
“綰梅姐姐，若是――我只是上古城朱家的孩子，那該有多好――”少年語氣裡，蒼涼的不着邊際，白止是他所有美好的希翼，而她這一去，在瀧悅的世界裡種下不可磨滅的傷害。
綰梅吸了吸鼻子，看着少年弱小的背影，在這一刻，他的肩上彷彿扛下了更多東西，不負年少，“瀧悅，回到上古城，還有朱員外和朱小姐，他們都是你最親的人，回去之後，這些事――都不要再想了，好麼？”
瀧悅半晌才點頭，隨即轉身看着綰梅，“綰梅姐姐，何爲天道？”
綰梅微愣，未曾料想，他會問這個問題。
不待綰梅回神，瀧悅繼續開口，“爲何孃親和父親歷經磨難，還是不得善終，爲何苡宣姑姑和歾決哥哥，你和子俔哥哥，從來沒有得到過你們想要的東西，苡宣姐姐，這就是所謂的天道？”
雙眸望着綰梅，不復往事清澈，透着一股羈傲不訓。
綰梅起身，走到他身上，認真的對上他的目光，“瀧悅，天地緣法，自有天道，是非對錯，本無絕對，縱然三道六界，衆生緲渺，也無人能真正窺的天道。”
瀧悅不解，並未追問，繼而開口，“那麼，綰梅姐姐，你恨過麼？”
綰梅蹙眉，今日瀧悅的話太不同尋常，躬身對着瀧悅，將手放在他肩上，鄭重開口，“瀧悅，你要記着，人也好，事也罷，恨是一件很累的事，如果可以，不要輕易選擇恨，因爲這世上，沒有什麼真正的東西值得你去恨一生。”
瀧悅似懂非懂點頭，綰梅劃過一抹欣慰，有些道理她知道，卻不一定能做的到，但她希望，瀧悅可以獨守其心，不爲紅塵紛擾，而在愛恨情仇裡煎熬。
“綰梅姐姐，我們走吧。”瀧悅看着上古城淡淡開口，對着那一方的思念，從未停止，只是從未提及。
綰梅點頭，跟在他身後，微微回頭，看着遍地梨花，輕啓朱脣，“你該是安心了吧。”仰頭看着晦暗的天空，只怕經此一事，瀧悅的人生還能回到原來的軌道嗎？
看着臉上消瘦凌亂的瀧悅，滿心慰語，皆做無言。
瀧悅停在三人臉上，揚起枯瘦的小臉，更是平靜，“我們什麼時候回上古城？”
歾決微嘆，拂上他凌亂的髮絲，鼓勵一笑，“不急。”
茫茫妖域，不見邊際，着眼皆是荒涼，或許在這樣一個地方生活的妖，也是需要莫大的勇氣，世間萬物，無一不渴望陽光普照，勃勃生機的欣榮景象。
苡宣一襲藍色衣袂揚，站在魔宮城樓之上，看着遠去的人影，不見喜怒哀樂。
“你就不恨他？”苡宣垂眸，並未回頭，自有皋牟的聲音，向來都是這般居高臨下。
皋牟站在她身旁，負手而立，目光落在遠處一行人身上。
“今時今日，若是換做止兒和折夕，尊主又會做的兩全其美嗎？”
皋牟冷笑，“只要有本尊在，便不會有如果。”
“因爲你是妖尊，而他只是羽歾決。”苡宣脫口而出。
歾決長袖一會，睥睨天下，一身傲氣，幾人能敵，“你說的再冠冕堂皇，也掩飾不了你心中的畏懼，你若當真如此放的開，方纔又何必力不從心，敗下陣來，不如，讓本尊來告訴你，在你心中，也在等待羽歾決的選擇，也因爲你知道他的選擇，纔會在他沒有說出來和那一刻，答應本尊，你說，是也不是？”
皋牟挑眉，微微垂首看着苡宣，看着她此刻驚慌失措，無言以對，不自覺的揚起脣角，原來，這世間的感情――還真是經不起一點考驗呢！
苡宣仰天輕笑，“是，你說的一點也不錯，那麼皋牟，我知道我所追求的是什麼，那麼你呢，身爲妖尊，你做這一切，又是爲了什麼，還是――連你自己也不清楚？”
苡宣挑眉譏諷的看着皋牟，他喜歡將別人的傷痕一點一點揭開，然後盡情嘲諷，以此來證明他的強大，嘲笑別人痛苦的時候，他纔會覺得在那至高無上的地位上，還能清清楚楚的感受到喜怒哀樂，活的清晰。
然而，她並不覺得他可憐，那樣至上無上的地位，是他自己應該承受的，他的悲憐，並不只是嘲諷別人的藉口，而能得到諒解。
皋牟嘴角笑容微微凝固，滿目嘲諷，“本尊的事，還輪不到你插手過問，不過，你的親人好友即將離開妖域，對你不聞不問，況且，還有你視若如命的姐妹和戀人就連本尊，也忍不住替你悲哀。”
苡宣看着那些共歷生死的人，快要到達妖域結界，移目不看，轉身離開城樓，只留下一道清冽的背影映歪在皋牟眸子裡，“可我不恨，你呢？”
苡宣離開後，皋牟泯着嘴脣看着遠去的一行人，沉默半晌，負手一人孤影，獨立城樓，身後是孤城獨立，身前是面目荒涼，身在妖域萬年，對着遍地晦暗荒涼，竟也陌生的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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