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0 護卿無恙，此無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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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洛來晚了。”
殿外再次突然傳來的聲音，又一次成功聚集了衆人的目光。本就壓抑的大殿，此刻，更是暗流洶涌。
踏着清風而來的翩翩公子，眉目掃過衆人，腳步停在歾決身旁。
“竹洛來本尊這魔宮不下數次，莫非，迷路了不成？”凌厲目光直逼竹洛，他們二人雖有私交，卻是建立在對手的基礎上，何況如今的妖域看似太平，實則暗流洶涌。
且不說竹族日漸繁盛，就連素來安隱於世的兔族如今也是鋒芒畢露，各族之人忌憚妖域的力量，這纔不敢有過激舉動，然而如此局面，長久之下，只會爲妖域釀下禍根。
“竹洛實屬無心之舉，還望尊主恕罪。”
大殿之上，竹洛波瀾不驚，躬身向高堂之上的皋牟行以歉意之禮。
各族目光紛紛聚集於皋牟，這一次，他們也在爲自己盤算，若是皋牟今日因着這事，而借題發揮，容不下竹族，那麼日後，他們的下場，又會如何？
容沽捏着杯子，不錯過皋牟的一舉一動，若是竹族沒落，那麼下一個必定是兔族，所以，竹族不能有事，他也篤定，竹洛不會有事，坐上這等高位之人，若無疇略，何談長久？
“坐罷。”
正如容沽所想，皋牟確實沒動竹洛，只是此心一旦生起，竹族禍福難料。
竹洛起身，側身對着歾決，和善一笑，“羽兄，請入座。”
歾決微微點頭，轉身堂而皇之的看向苡宣，直直開口，“竹兄先請，在下有幾句話要問苡宣姑娘。”
竹洛故作巧合，一笑而道，“額――正巧，竹某也有幾句話要問苡宣姑娘。”
皋牟挑眉，壓住眼中慍怒，眯眼戲虐的看着苡宣。
衆人看着不說話，紛紛冷眼旁觀，他們那一句“苡宣姑娘”，不知尊主做何感想。
容沽看着竹洛不禁蹙眉，終究還是沒有開口，看着幾人神色，不僅小綰同他們熟識，就連堂上那位夫人，也是“剪不斷，理還亂。”
對上歾決的眸子，苡宣沒有說話，她知道，這次，他是真的惱了。
“姑娘欠在下的杜康何時還？”他儘量壓住怒火，聲音卻顯得有些顫抖。
苡宣避開目光，他從未見過這般的歾決，她以爲，自己可以用另一種方式去守護，她以爲，他也可以和她一般，卻原來都是以爲罷了，所有的堅強抵禦，在對着他那一刻，都隨之土崩瓦解。
苡宣笑得有些恍神，起身緩緩向她走去，皋牟雖有蹙眉，卻並未開口。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這位新夫人身上，不必多說，也看得出來這個道士同她的關係非同一般，這關於妖尊顏面之事，皆是一旁看着。
行至歾決面前，苡宣看着他怒火漸褪的眸子，輕輕開口，“歾決，我們用另一種方式守護着，好麼？”
歾決看着她清明的眸子半晌，今日的她，綾紗如火，輕施胭脂，是這天地間最美的女子，然而，她卻爲了她人而裝。
從小在天門之巔長大，她所說的，甚至是她所作的決定，他都清楚，然而，他做不到，她只知他清冷，殊不知，他只是不想說出來，他只想爲她守護一片她想要的天地。
他以爲，她都明白，她都知道，殊不知，親手將她推開了，另一種方式麼？可她不知道，他從未奢求過什麼，只是想在他還活着的時候，守護她安好無虞罷了。
“好~”連他自己都聽出來顫抖的聲音，他想守護她，她想要什麼，他就會給她什麼，他知道皋牟心有所屬，不會對她如何，然而，親眼看着她嫁於他人爲妻，竟連一句話都帶着顫抖。
苡宣別開目光，掩住淚光，“好――”，他終究還是沒說什麼，羽歾決，你若是說一句“不好”，或許我的抵禦就會土崩瓦解，可你，從來都是如此，如此――
綰梅輕嘆，收回目光，這兩性子都那麼倔強，對着“情”之一字，他們都選擇退讓成全，總想着給對方一片完好天地，到頭來，終究是傷的支離破碎。
生生將苦澀的眼睛滋潤，轉頭看向竹洛，笑着開口，“族長還有什麼要問苡宣？”
竹洛心中暗歎，羽歾決尚且不在說什麼，何況，自己一個外人，終究還是自作多情罷了。
“小希讓我待他問姑娘一句，可有念他？”
“自然。”苡宣溫和笑着，看着竹洛的無奈，前世也好，今生也罷，他的情，終歸是負了，對着他，終是愧疚的。
皋牟倚在高坐上，戲虐的看着低下這場鬧劇，他的新婚夫人在大婚之上，同他人情深款款，他這做夫君倒是毫不在意。
折夕看着戲虐而笑的尊主，面具下的藍色眸子越發深幽。
竹洛看着面前熟悉精緻的容顏半晌，突然輕笑，“如此，竹某祝願夫人和尊主兩心不離。”
皋牟眸子裡閃過一絲危險的光芒，兩心不離？好個兩心不離，思及此處，更覺好笑，前世今生，他眼裡只有苡宣，而苡宣眼裡卻從未有過他，縱然高居族長，公子出塵，那又當如何？
他也算是睿智之人，卻也看不開一個“情”字，妖域三大公子，清孟回樂荒唐至此，竹洛執着至此，那麼容沽呢？擡眼看向坐在子俔身旁的綰梅，嘴角劃過一絲譏諷，揚起琉璃佳釀一飲而盡。
這天下之大，皆是癡傻之人！
看着皋牟一杯還一杯，藍色眸子瞬間黯淡，他素來是不喜飲酒，自從白止去後，殊不知，也養成這個嗜酒的習慣，他明知道，飲酒傷身誤事……
藍色目光看着殿上三人，目光最終落在紅衣女子身上，大婚之上，尊主如此放縱她，而她，卻全然不顧及尊主的面子，這樣的女子，若是留在尊主身邊，又會給他帶來怎樣不可磨滅的傷痛。
幾經思量，幽深目光裡的瞬間清明，變得更加堅定。
送上祝福，竹洛便折身入席，如此――也好，今後，我爲竹族之長，她爲妖尊夫人，此後，再不會又任何牽連。
對着他的祝福，苡宣沒有說話，看着他入席的背影，如今才發覺，原是如此單薄，若說她心裡當然容不下他的半分位置，那是假的，即便註定無緣，他也將他當作朋友，然而，她卻從不會說出口，一直疏離，她清楚，施捨的溫情，他也不需要，他也有他的高傲。
回頭看着歾決，半晌之後，終是沒有開口，然她不知道，在她轉身折回高堂之時，歾決正欲伸手，卻是生生僵硬在衣袖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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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在衆人還未反映過來之際，猩紅的鮮血瞬間落在在臺階上，猶如一朵詭異的蔓珠沙華，同這滿殿喜色格格不入。
“吱――”，開門的聲音在寂靜的院子裡顯得格外刺耳，綰梅掃了一眼站在院子裡的歾決和子俔，這才走出屋外將門帶上。
新婚夫人當場吐血昏倒，做夫君的從頭到尾，卻是眼皮都未曾擡一下，此時，她也不禁有些懷疑，苡宣這個選擇，真的好麼？
“如何？”
“無礙，休息會兒便好。”
歾決鐵青的臉色這纔好些，深深的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眉頭又是一陣輕蹙，她這模樣，讓他如何放心。
綰梅看着他二人，挑眉看向外面，三人這才向外走去。
她這院子裡的風光倒也不錯，卻還是不如寒石谷。
行到一亭子處，三人這才停步坐下細談。
剛坐下，便聽到前來竹洛繾來探訪病情的小丫頭，“見過綰梅姑娘。”
綰梅點頭，目光詢問來意。
“竹族族長繾奴婢來看看，夫人的情況可好些？”
“無礙。”斜眼看了一眼歾決。
小丫頭行禮之後，便離去了，看着她遠去的背影，難免感嘆，竹洛對苡宣確實難得，只可惜無緣。
“我過去看看。”綰梅看向子俔，輕輕點頭贊同，目光追隨至他身影消逝。
如今皋牟對竹族的態度衆所周知，他這一趟，但願沒有白去。
回頭看着歾決，只見他目光飄渺，神遊在外。感受到綰梅投來的目光，這纔回神。
“歾決大哥，大殿之上，你爲何――”本欲問他爲何沒有攔住苡宣，卻似責問，便沒有說出口。
“因爲那是她的決定，事情走到這一步，我若帶她走，又將皋牟至於何地，今後怕是沒個安身之處。”
“是我不好，若是當日攔着，便不會到如今這一步。”擡頭看着天際，目光裡滿是悔意。
歾決輕笑，寬慰道，“她的性子，若是決定好了，即便是你攔着，也無濟於事，我知道，你尊重他的決定，若是你這個妹妹都不支持她，便也無人了。”
綰梅看着他不語，他總是爲苡宣想好一切，本以爲，在天門之巔和苡宣之間，他總是難以抉擇，可她卻忘了，前世的他，看着苡宣死在他懷中，他又如何能捨棄苡宣，原來，竟是自己錯了。
他的情，只藏在自己心中，劇痛也好，歡樂也罷，總是自己受着，總想着，給苡宣一片美好天地。
待她反映過來之際，只看到歾決負手遠去的背影，在綠若翠色裡，恍若遺世仙人，走入畫中，獨襯淒涼。
滴滴答答的雨聲開始不絕於耳，就這樣淅淅瀝瀝，恰好溼潤小徑，洗滌碧綠。
站在雨幕前，不禁倍覺感傷，寒石谷那般悠閒自在、無拘無束，只怕再也回不去了，一入紅塵，如何能全身而退，俗世紛擾，世事猶如雲煙，衆生沉迷深陷，心自明，而難捨棄。
苡宣同歾決這份情，日後又當置於何地，自己和子俔呢？見着他們這一路坎坷，如今也是怕了。
秋風陣陣蹲在地上，將自己蜷縮在亭子裡，秋風撩動青絲，夾雜這雨絲飄進眸子裡，砸的生疼，索性閉眼，感受秋風的涼意，就這麼放縱自己一會兒，肆略感傷無限。
涼意漸漸浸透全身，就連這副軀體，也有着不似自己的。
“綰梅，子俔一直都在。”睡着這一聲滿是心疼的話，從未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熟悉的氣息瞬間溫暖那顆冰冷的心。
她沒有睜眼，只是在他懷中輕輕點頭，是啊，還有子俔，她這一生的美好。
孤亭雨幕下，兩人擇地而蹲，相依相畏，縱使秋風薄涼，也化不開情深暖意，自此，便是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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