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又是勸慰秀萍阿姨的話,她可能不會想要回應,因爲她實在太痛苦太難受。
然而杜瑤只是一個孤苦無依,剛失去雙親的女孩。
當杜瑤的聲音出現在秀萍阿姨的耳中,秀萍阿姨才猛然想起自己已經好一段時間沒關注杜瑤的去向,她甚至把這孩子差不多忘了。
所以她的眼睛一下子睜開,那是一雙佈滿血絲和淚的眼睛,秀萍阿姨果然看見杜瑤還穿件厚厚的長袖衛衣,昨天白天那麼熱,爲了醫生的行李,他們忙來忙去。
竟然沒有注意到杜瑤一直穿得這麼厚重嗎?
秀萍阿姨的眼睛乾澀地一連眨了好多下,說:“你的衣服都在貨車裡,棕色布袋子,上面寫了你名字的。”
一出口,秀萍阿姨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是如此的沙啞,沙啞低沉到她自己都幾乎聽不清。
魏有祺看了他母親一看,又看了看小小年紀的杜瑤:“我去幫你拿吧,媽你在車裡休息。”
杜瑤搖搖頭:“不用,既然知道在哪裡,我自己去拿就可以了,謝謝阿姨。”
秀萍阿姨點了下頭,又想閉上眼睛。
杜瑤說:“阿姨,今天早上的麪條特別好吃,你不嚐嚐嗎,麪條是我下的哦。”
其實,她只是把麪條的包裝袋拆開,遞給樑阿姨,然後樑阿姨當時沒忙過來,她就幫忙把麪條丟到鍋裡去了而已。
因爲是杜瑤,秀萍阿姨對杜瑤一直有種同情和憐憫,每次看到杜瑤她都會聯想到這麼一個小小的孩子,失去雙親以後來到這完全陌生的家庭。
想到這孩子的不容易,所以秀萍阿姨對她有格外的關照。
秀萍阿姨只好再睜開眼睛:“嗯,杜瑤真乖。”
杜瑤笑了笑,到車尾上把那碗快要涼透的麪條端過來,“阿姨嘗一下吧。”
秀萍阿姨一下愣住了。
原來,衣服只是幌子,這孩子是想勸她吃飯。
秀萍阿姨的眼淚再也無法控制地垂落下來,魏有祺一見便有些恍神地幫她揩淚,秀萍阿姨搖搖頭,將魏有祺的手推開,接過杜瑤手裡的麪條。
眼淚一串串地滴落到碗中,秀萍阿姨卻將麪條和眼淚一起吃到肚中去。
麪條放得太久,已經幹掉坨了,加上苦鹹的淚水,這是秀萍阿姨吃過最難吃的一碗麪條。
然而真正的苦痛卻來自她的內心。
杜瑤才五歲,她親眼見證了自己父親的死亡,親手拋下自己還未徹底死亡的父親,來到她們這個陌生的家庭,梁書宇還不肯收留人家。
所以杜瑤像乞兒一般在門外瘋狂地磕頭,只求能留下她。
那時的她,心中又該怎樣一番滋味?
所以說,她這,又算得了什麼呢!
比一個六歲小孩還不如!
秀萍阿姨的心中苦痛、糾集、悲愴,好像在吞嚥痛苦一樣把麪條全都吞到了自己的肚子中,此時才留意到她的寶貝兒子,形容消瘦,滿臉蒼白的用關懷、後怕的眼神關注着她。
秀萍把碗放下,阿姨用力握住魏有祺的手,又握住杜瑤的手,“我沒事兒,你們好好去做自己的事,別太擔心我。”
杜瑤嗯道:“阿姨,車上很熱,到外面來透透氣吧,聽大哥哥說冷熱交替很容易中暑或感冒,所以一定要多喝點熱水多透新鮮空氣。”
秀萍阿姨忙不迭點頭,憐惜地摸了摸杜瑤的小臉,“好,我知道了。你快去換衣服吧,瞧你,頭髮都出汗了。”
杜瑤撓撓頭,確實呀,她很怕熱的。
“嗯嗯,那我去找衣服了,阿姨再見,哥哥再見。”
她帶着陳睿,把吃完的碗和筷子拿走了,朝秀萍阿姨和魏有祺揮揮手,兩個小傢伙離開。
秀萍阿姨轉頭也對魏有祺道:“我沒事,你去做你自己的事吧。”
魏有祺總算放鬆了一些地說:“現在我們人多,輪班的人很充裕,我暫時沒什麼事可做,就在這裡陪你。”
秀萍阿姨搖頭:“那我們也不能一直躲在車裡,這對我們的隊伍來說是一種困擾。”
魏有祺知道他媽媽是被杜瑤開解,準備重新振作起來了。
心中感念萬千,便和秀萍阿姨下了車。
那邊所有人都吃完了飯,樑英和丁老師正在清理吃下的鍋碗瓢盆。
以前下雨天氣,他們有數不盡的廢水可以拿來洗衣服洗碗。
如今的豔陽高照,水資源變得極其寶貴,所以他們得用最節約的辦法清理餐具。
雖然家裡有許多一次性餐具,但那些得留着在最需要最關鍵時期使用,所以在尚有條件的情況下,不會輕易使用消耗品。
樑英和丁老師二人忽然看見秀萍阿姨和魏有祺走過來,樑英忙站了起來,握住秀萍的手腕,“怎麼不在車上休息。”
秀萍阿姨看着她:“下來吹吹風,而且我可是廚房一把手。”
秀萍阿姨說完想蹲下幫忙洗碗。
丁老師連忙道:“使不得使不得,張姐你還是去休息吧,這裡我和樑姐能應付得來。”
樑英卻是拿過丁老師手上的帕子,對丁老師說:“沒事兒,讓她來吧,丁老師你去休息,這裡交給我們。”
丁老師本想堅持,但她想到樑英和秀萍阿姨很熟,想必這麼做有用意,應承下來,離開到一邊了。
樑英和秀萍阿姨一起蹲下清理碗筷。
並不像正常家庭那樣端着一盆水在這兒洗,而是直接用熱毛巾沾上非常少量洗潔精,先把碗擦一遍,再用乾淨的溼毛巾擦兩遍,這是耗水量最低且洗得最乾淨的辦法。
因爲這樣,她們每個人吃飯都儘可能不把碗弄得油膩。
秀萍阿姨動作很慢,像個被凍僵了的人似的。
但樑英也放慢了動作,陪着她,不說話,不聊天,只聽毛巾摩擦在碗上的聲音,讓時間在這裡靜靜地流逝。
而魏有祺也蹲在一旁,默默陪着二人。
把所有的餐具清理乾淨,再放到相應的盆子裡遮蓋好,魏有祺將它們搬回車上。
樑英到一邊,從一個蓋住的大碗中拿出一個裝了半碗湯,裡面漂浮着七八根麪條的小碗來。
“我留了小半碗。”樑英說。
秀萍阿姨一下知道了她的用意,剛釋懷了的情緒再次涌上來,卻被樑英握住她的手掐住,“走吧。”
樑英拉着秀萍阿姨到的士頭的車尾處,魏胖子還停在這兒。
樑英把半碗麪湯放到魏胖子的靈前,筷子擺好了,像是開玩笑地說:“還是給你留了半碗,可別說嫌少呀。”
秀萍阿姨一下笑了。
魏胖子可能吃了,就是不出去幹活在家裡都得吃兩碗乾飯,那時候梁書宇他們經常出去,回來最多也只吃一碗,不幹活的魏胖子卻要吃兩碗。
受了秀萍阿姨好一陣嘮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