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不勝嬌羞,默默無言。
火堆噼啪不斷,焚燒着置放其中的木材。
這些木材都是莫聰從附近撿的,因爲菜市場本來就有很多桌桌凳凳,即使許多都變成了碎塊甚至碎屑,可是裡面蘊含的木材依舊在。除了正在燒着的一堆木材外,旁邊還放了半人來高的木材,看着這些木材,古玉心中頗爲寬慰。
不過,古玉並不是爲了烤火來的。
他是爲了母親和妹妹來的。
一開始便是這個目的。
此時,那些燒焦的喪屍包括喪屍豹和一隻一次進階的喪屍都被莫聰搬到了一起,還排成了七列,除了最後一列是喪屍豹和那隻一次進階的喪屍外,其他的都是一列十隻。
整整六十二隻。
怪不得莫聰笑起來那般蒼白無力。
一定是累壞了。
其實可以的話,古玉倒是想自己完成這個任務。可古玉無法對可能是自己母親或者妹妹的喪屍動手,他下不了手,多年的悉心照顧、無微不至,多年的調皮搗蛋、古靈精怪,多年的點點滴滴、朝朝暮暮。
古玉記得小時候,有一次自己妹妹爲了偷吃正在曬乾的花生,冒着炎炎烈日、踩着冒煙水泥地,硬是度過層層難關,抓了一把花生。當時,那小手頂多也就抓得五六顆,可卻爲此被燙到腳底起了幾個泡。古玉還記得當時妹妹眼裡閃着淚花分自己一半花生的情形。
試問,這樣的人兒,古玉怎麼下得了手?
回憶的同時,古玉的手卻沒有停,拿着一條長細的木腿將每隻喪屍的雙手都仔細檢查一遍。
古玉的妹妹右手曾被燒紅的鐵條燙傷過,留下了一個疤。這個疤其實還沒指甲蓋那麼大,但是古玉知道妹妹一直很在意。哪個女孩不愛美。當時,小的時候光顧着痛,大了便成了心裡的一塊疤。古玉小時候很大條的,妹妹在意那塊疤,他也不知道。直到有一次,無意中看到妹妹對着那塊疤痕偷偷擦眼淚,古玉才知道了罪過。
這塊疤是古玉的罪過。
兒時,家裡用的是煤炭爐,燒的是煤炭,可是煤炭孔是很容易被炭灰堵死的,這就需要一條長細的鐵條來通孔,這樣才能保證煤炭充分燃燒。可通完煤炭孔的鐵條是很燙的,甚至剛拿出來的時候會是紅色的,那是被燒紅的。
即使是恢復了黑色的鐵條,其實也是非常燙的。
可古玉當時不懂。
看到鐵條變成了黑色,便以爲已經不燙了,還拿來當教鞭用,指着妹妹的手,學老師的模樣,要妹妹做好。但,就是那麼一指,妹妹哭了,古玉見多了妹妹假哭,當時也沒在意,還吆喝她在課堂上大吵大鬧要受懲罰,直到雪白的一點焦黑出現眼簾。
古玉甚至還記得當時小手上的肉都皺成了一團。
即使是小小的一團,但是卻徹底震撼了古玉的心。
後來,母親詢問的時候,妹妹並沒將古玉供出來,只是說沒什麼。母親自然不信,便問旁邊的古玉,可古玉當時很害怕,卻也不敢將事情說出來,僅僅閉着嘴,一句話都不說,記得當時還被母親罵啞巴了。那種感覺真的很難受,但是妹妹的傷疤卻讓古玉更難受。
明明是自己的無知,爲什麼卻要罪過加諸於妹妹身上。
不知不覺,已經有十六具喪屍檢查過。
那些都可以肯定不是古玉的母親或者妹妹,所以,直接被古玉化爲了暖流,吸收進了體內,古玉也因此成了三次進階的強化者。只是古玉居然一點都沒感到開心。
或許,這個時候,古玉真的沒有開心的心情,即使有開心的理由。
古玉只希望這六十二具喪屍屍身中不要出現讓自己落淚的原因。畢竟從小到大,古家的教育都會讓古家男兒覺得落淚是一種莫大的恥辱,因爲自己竟像一個娘們一樣哭哭啼啼。男人有淚只能往心裡流。
這就是古家男兒。
可在看到那兩隻刻着“古”字戒指的時候,古玉還是忍不住淚眼模糊了。
他真的不想哭。
但,剎那間,心中的難受根本壓制不住,猶如火山噴火一樣,直接帶着淚水就噴出了淚腺。古玉甚至連擦掉都忘了,僅僅望着那一具屍體發愣。
從今以後,天涼時分,叫自己注意添衣的人又少了一個。
古玉感覺自己的心仿似忽地少了一塊,而且是永遠無法替代的一塊,是獨一無二的一塊。
爲什麼?
已經五十八具,就差四具,還有一具是喪屍豹,爲什麼還要來出現這兩隻戒指。
也許世上並不乏戴着兩隻戒指的女人,可戴着兩隻刻着“古”字的女人,只有母親一人。古玉曾聽母親說過,自己父親年輕的時候其實並不富裕,或者說相當窮困潦倒,因爲古玉的爺爺實在是剛直到有些迂腐。可當時窮人家的娃子偏偏又看上了村花,也就是自家母親,所以,想方設法,竟是被父親弄了只鍍金戒指,還瞞着母親家人求婚。
當時,母親家可謂是頗爲身份地位的人,因爲外公是在國家單位打工的,有固定工資還有大把補貼,在當時吃都吃不飽的社會,可是眼紅了多少人。故而,第一次求婚,父親宣告失敗。照母親的話,自己父親並沒有因此學乖,還憑藉着自己厚人一等的臉皮死不放棄,最後連家裡人都勸她從了吧,不然,實在受不了一個人高馬大的小夥子整天堵在大門口,都沒法生活了。
於是,就因爲這樣,母親嫁給了自己的父親。
由於吃了沒錢的苦,古父後來走了商業道路,並乘着改革開放的風一路高歌,竟成了大款。於是,便重新爲母親訂做了一隻純金戒指,還刻上了“古”字。後來,因爲母親死不肯從父親,將那隻鍍金戒指扔掉,無奈之下,父親只能順着母親的意,連另外一隻戒指也刻上了“古”字。
當然,對於村花和求婚部分,古玉和妹妹都表示懷疑。
但是每次求證於父親,父親又僅僅尷尬地咳嗽,並沒做答覆。所以,一直也就照着母親說的版本傳了。可不管怎麼傳,能夠戴着這兩隻戒指的,只有可能是自己的母親,更何況即使變成了喪屍,但古玉還是依稀能看出母親的模樣,無論是身材還是模樣。
古玉多想摸一摸母親的臉,一如她以前常常摸自己的一樣。
可他不能。
古玉控制不了身體裡面那股奇怪的力量,一旦碰到母親,只會將母親化爲暖流吸收。這無疑讓古玉更加難過。他不明白爲什麼突然間世界全變了,連讓他適應的時間都沒有。可他沒得選擇,他只能一直走下去,不然,他還會失去更多。
望着母親,古玉想了很多很多,大多都是母親的唸叨關懷,還有一些刻骨銘心的事情。
記得九歲的時候,自己曾發過一次高燒,當時只有母親一人在家,硬是揹着自己跑了好幾家的醫館,才找到醫生幫自己醫治。據那位醫生說,幸好及時送過去治療,再晚些,可能就會有後遺症,甚至嚴重的話,還會將腦神經燒壞。不過,古玉記得最深還是母親累暈過去的那一瞬間。那慘白的臉色映襯放心的眼神,讓古玉實在難以忘懷。
十二歲那年,自己因爲某些原因,沒有完全練功任務,被父親滿條街追着打,最後迫於無奈躍上了老人院的高牆。看着自己站在三四米高的高牆上,追上來的母親當場便眼前一黑,暈了過去。可能是有父親兇巴巴的映襯,那一刻,古玉發覺整天煩人磨嘴皮的母親也挺不錯的。
除此之外,還有很多很多。
古玉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回過神的,旋即在母親附近選了一塊較爲平整的水泥地,將水泥面擊碎。因爲吸收了五十七隻喪屍,古玉目前已經是擁有四次進階的實力,而且隱隱已經趨近五次進階,打碎水泥地簡直就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將那些水泥碎塊全部掃到一邊去,古玉便開始用雙手將水泥面下壓實的地基挖開,有着金屬皮膚保護,古玉的雙手倒不會出現什麼傷痕。
只是古玉卻希望自己能受點傷,因爲那樣自己的心能夠好過點。
很快,一個一人來高的大坑便挖好了。
古玉將母親躺着的水泥面切開,藉助水泥面將母親慢慢移到了坑中,埋好;最後將那塊水泥面插上上面,還用指尖刻出母親的名字。
不過,當一切處理好之後,古玉望着這塊墓碑又覺得不妥,擔心母親會被人挖墳,於是,又將墓碑藏到土中,並去搞了一塊極大的水泥面將其掩蓋,讓人發現不出這裡其實埋了人。
處理完之後,古玉才稍稍有些滿意。
接下來,古玉又將剩下四具喪屍也仔細檢查了遍,好在並沒有發現妹妹,古玉微微放了心。
看來,自己那淘氣搗蛋的妹妹應該沒有變成喪屍,只是這小妮子去了哪裡,天大地大去哪裡找纔好呢?
一邊思索着,一邊將檢查過的屍身吸收,勉強達到了五次進階。畢竟喪屍豹和一次進階的喪屍提供的暖流可比一般喪屍要強上幾分。
“噼啪”
古玉給火堆加了一些柴,讓本來都只剩下紅塊的火堆又迅速燒了起來,看着火焰翩翩起舞,古玉坐在母親墳前又開始緬懷了起來。
“副團長,那名控火者已經完全睡熟了。”
“嗯,很好。李宏,立刻帶人悄悄包抄過去,千萬不能驚醒他們,以你的能力應該可以做到的。至於還沒睡的兩位,留待最後動手,務必一個不留。”
“喏——”
青年男子立刻帶着身後的人悄悄地朝着靜謐的菜市場前進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