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不斷濃郁,這座茶樓最後的幾點燈火也熄滅了,一箇中年人悄無聲息的從小門離開了這裡,過了一陣,一個身形瘦削的青年人也離開了。
兩個人的懷裡都揣着東西,神色警惕而防備,很快的就轉入了更隱秘的小巷子。
茶樓的茶室裡,江凌揉了揉眉心,疲憊的靠在南風身上。
南風盡力的撐着江凌,臉色照比剛來的時候好了不少。
適應了中年人的節奏之後,南風也能勉強跟得上他的話了,在敏銳的捕捉到了“杜和並沒有被逮捕,只是被列爲了十二個懷疑對象之一”這句話之後,南風鬆了一口氣。
她覺得前面那些話都不重要,只要阿和哥哥沒被抓走就可以了,反倒是南風因爲警局這種懸而未決的態度而陷入了焦慮之中。
“走吧,回家。”
歇過氣之後,江凌打起了精神,再一次牽住了南風的手。
南風先一步站了起來,將席子上的江凌拉了起來。
南風手掌心都是汗水,江凌的小腿在打顫,兩個人誰也沒有笑話誰,相互扶持着,從原路出了茶樓。
司機依舊等在原地,江凌看到了何團長的車子後,稍稍定了心下來。
上海灘最大的手腕子和槍桿子都在部隊裡,她想,如果真到了緊急的時候,應當不會有人不給部隊的人面子吧。
害怕,在這個時候如同深淵一般包裹住了江凌。
作爲杜和的同犯,江凌此時才知道,盜竊如此鉅額的財產需要付出多大的代價,會給連魁班,給她和她的父親帶來多少的痛苦。
一腔孤勇過後,認識到了自己不捨的牽絆和身上的責任的江凌,滿心都是愧疚和對未知的將來的恐懼,在低着頭開車門的時候,她沒有注意到,不遠處的小門一動,又走出來一位青年來。
“哎!兩位女士,不知道你們去什麼地方,能否搭個車?我可以付車資。”
江凌一隻腳踩在車子上,南風正在小心的支撐着車門,兩人的動作同時頓住了。
“我不是壞人,不過是喝茶的時候不小心睡過了時間,真的,我是個魔術師,我可以證明的……咦,南風?”
杜和還在努力的推銷自己,說着說着,就見到那位小個子的女孩子扭過了頭,白淨的小臉上滿是不可置信。
“杜和!”
比南風更快的,是江凌的一聲委屈的呼喊。
在見到了杜和之後,這個忍了一天的姑娘終於哭了出來,不顧一切的跑到杜和麪前,江凌一頭撞在了杜和的肩膀上,淚水滾燙。
杜和先是詫異,接着似乎是明白了什麼,窩心的喟嘆一聲,拍了拍江凌的後背。
其實江凌也只是一個二十剛出頭的大姑娘,她也會害怕也會退縮,遇見了棘手的事情,也會不知所措,但是在外人面前,江凌必須扮演好一個師姐、一個姐姐和一個好女兒,表面的剛毅堅強之下,江凌不知道偷偷地將眼淚忍回去多少次,本來江凌以爲她已經足夠堅強了,可是在看到杜和的一瞬間,她就哭了出來。
杜和是唯一一個叫江凌卸下心防,毫無防備的與他敞開心扉的人,從很久以前,江凌就會將絕不會告訴別人的心裡話告訴杜和,即使是用吵的吼的方式,杜和也是唯一知道南風的小秘密的人。
在江中葉面前,江凌有許多話不能說,在何興民面前,江凌則是不想說,想要扮演好一個懂事乖巧的女兒和女朋友,生性跳脫張揚的江凌所有的憋悶和鬱氣,都收在心底,平時都好好地,可是一見到杜和,江凌的情緒就會失控,變成她本來的樣子。
杜和以爲這是兩小無猜的緣故,殊不知事情遠非如此。
在安慰了哭的不好意思的江凌之後,杜和同樣抱住了在一旁眼巴巴了半天的南風,三人都提心吊膽了一天,索性不再回連魁班,去了一家街邊攤子吃雲吞。
沉默的司機師傅將三人送到了距離連魁班最近的攤位上,吃了一碗雲吞就又回到了車上,杜和三人則邊吃邊聊,將分開這段時間的經歷互相分享了出來。
杜和略過了林亭之的部分,只說自己在茶樓裡頭喝了點酒,醉了過去,洛豪笙則早就走了,江凌則把那位中年人的推測挑着重點都告訴了杜和。
杜和點了點頭,將一些合得上的部分匹配了一下,說道:“這就對的上了,洛豪笙今天只是詐了我一下,並沒有篤定我就是那人,我原本以爲他是找到了什麼蛛絲馬跡,現在看來,洛豪笙是遍地撒網,將所有靠得上邊的人都圈了進來。”
“那他之後還會再來捉你麼?”南風心急的吞下一隻小云吞,顧不得燙,急急的問。
杜和看的忍俊不禁,拿碟子給南風晾了幾隻,邊吹邊說:“會,但是隻要我們咬的死,站得住,就不會有問題。”
江凌用勺子攪着湯碗,猶豫着說:“要不……”
“不用,這樣反而此地無銀,惹人懷疑。”杜和打斷了江凌的話,果決的阻止了江凌向何團長求助的想法。
江凌不說話了。
兩個人都知道,在與何團長還是男女朋友的時候,江凌開口求人是多麼的不妥當,何團長幫忙與否不說,這件事牽扯的人越多,就越有可能出亂子,而且還有可能會叫何團長爲難,影響與江凌之間的感情。
像今天這樣的打聽消息無所謂,何團長的屬下本來就有情報分析的專員,與江凌共享點不涉密的消息,幫助女朋友關心一下世交的弟弟,順手爲之即可,但是如果要下水撈人,那就是天大的人情,杜和不想讓江凌來揹負這些。
杜和將自己碗裡的雲吞吞到了肚子裡,舉手又要了一碗,輕聲對江凌與南風說:“明日連魁班有表演,咱們就各歸其位,該做什麼做什麼吧,不要怕,萬事有我。”
江凌只覺得心一下子就定了下來,如同找到了主心骨,與南風一同用力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