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時節,萬物復甦,連魁班在常駐的園子有一場演出。
園子原本是個戲園子,後來戲班子裡的角兒出走,戲班子一時沒能找到頂替的新人,園子每天一開張就是不少的銀元撒出去,消耗不起,很快就支撐不下去了,戲班子老闆因爲與江中葉的一點交情,求告到江中葉門上,江中葉便做了個順水人情,用很便宜的價錢入了股,連魁班也有了固定表演的場所。
平時連魁班在沒有預約的時候,就會在這座園子裡頭表演。
天下曲藝是一家,唱一折子戲,表演一個魔術,一點違和感都沒有,而且穿插着來,會給觀衆們不少新鮮感,園子磕磕絆絆的,居然也就一直堅持下來了。
從前連魁班是沒有表演場地的,要麼是露天表演,要麼是在哪個茶樓舞臺上,都不是自己的地界,江中葉入股了這家園子,內心也很重視,每逢節慶,都會親自帶着弟子們表演。
春分作爲二十四節氣之首,自然有着重要的象徵意義,這日一早,大家都着裝一新,早早的就在園子的後臺預備上了。
節目都是現成的,爲了討個吉利,大家都有份參加演出,就連杜和,都分到了一套衣服,在餘大春表演飛刀的時候,在旁邊吆喝討彩頭。
聽說何團長也回來看錶演,江凌特意換了一身嶄新的飄逸綵衣,準備表演她的拿手節目——縮骨功,邱師兄、大頭師兄雙喜乃至新來的十三和十五,都有節目上演,反倒是張阿發因爲頭上的疥瘡印痕還沒消,只得繼續做他的檔頭。
連魁班的魔術在附近有口皆碑,門票又不貴,比進洋公園還要便宜,街坊們很樂意捧場,開園掛牌之後,座位很快就被街坊們坐的七七八八,將近滿座,江中葉也不貪多,吩咐鳴鑼開演。
很快,戲曲風格濃郁的舞臺上,就演起了純正的東方魔術。
近來連魁班風雨頗多,江中葉困在各種善後的應酬之中,已經許久沒有帶着弟子們親自演出,如今看着弟子們都頗爲出息,沒有落下連魁班的名頭,江中葉老懷大慰,臉上的笑意明顯,對每一個上臺表演的弟子都不吝肯定,就連杜和,都被拍了拍肩膀。
最後的節目是餘大春的飛刀術,大轉盤上站着一名弟子,餘大春則蒙着眼睛,杜和將飛刀放在餘大春的手裡之後,就給餘大春討起了彩頭來,觀衆們願意看這樣簡單刺激的節目,很給面子的扔了些彩頭下來,杜和收了,給衆人鞠了個躬,餘大春將飛刀一夾,向着轉盤飛將過去。
臺下的觀衆們看的激動不已,大聲鼓譟起來,角落裡的張阿發卻忍不住的眼神晦暗,眼睛發漲,那些閃亮亮的飛刀,都是他拿自己的錢貼進去買來的,之前的那一批被張阿發拆東牆補西牆,都偷偷賤賣了不說,連帶着差點沒把杜和坑進去。
好在杜和機警,倒打一耙把張阿發拖入了水,張阿發用齊遷兒當了替死鬼,暗地裡變賣私產把窟窿堵了回去,鬧的元氣大傷,連帶着大病一場,如今才堪堪恢復。
現在看着連魁班裡三分之一以上的道具都是張阿發的銀元變回來的,張阿發這麼多年攢下來的好東西都打了水漂,還欠下了不少,一舉就落下了病根,是再也看不得道具箱子了,一看就要頭疼腦熱,聽到別人提起‘飛刀’都渾身都不舒坦。
張阿發磨了磨牙,將自己能想起來的惡毒詛咒再次送了一遍給杜和。
變故就是這個時候發生的。
在餘大春完成了表演,與杜和一起向着後臺去的時候,幾個身着黑色風衣的青年也站了起來,其中幾個去了前後門,餘下的,則跟在杜和身後,直奔了後臺。
大檔頭張阿發是管着後臺的入口的,見幾個陌生男人過來,張阿發還道是江凌的崇拜者來了,手一伸攔住了幾人,含蓄的說:“幾位,是要見哪位師傅啊?煩請外頭就坐喝杯茶,魔術師們還得謝幕,這會兒不大方便,幾位找誰啊,都可以告訴我,我叫個人兒給幾位傳話去。”
打頭的人聞言擡起頭來,禮帽下的臉龐略顯粗獷,還帶着一股子沉重的氣勢,張阿發搭眼一看,就麻了爪,結結巴巴的說:“洛……洛……”
“南城警局公務,閃開。”洛豪笙不耐煩的將張阿發推開,掀開簾子就走了進去。
簾子後邊通道不長,戲園子本來也不大,洛豪笙幾步路的腳程,就到了後臺,表演的魔術師們正忙而不亂的朝着上臺的方向走,要去給觀衆們謝幕,迎面就遇到了來者不善的洛豪笙一行。
“阿發師兄不在麼,怎麼把你們放進來了?快出去,魔術班子後臺不叫進,沒有戲班子那套亂七八糟的,別來討嫌!”
心直口快的餘大春還不曉得不能得罪觀衆的道理,反正門票也賺到了,這幾位‘客人’違反了規矩,他自以爲攆人就是理所應當的事。
餘大春缺心眼,別的弟子可不缺,見幾人清一色的風衣禮帽,心裡就直覺不好,三弟子邱河笑着上前,打了個稽首說:“列爲看官,如今我們要上臺了,後臺可見不着人,只有一起雞毛,不是待客的地方啊,不如咱們臺前一唔?”
洛豪笙心情煩悶,違背自己的本意捉人本就難捱,看到魔術班子的人一力阻撓更是加大了他心裡的那把火,再沒心情與邱河說第二遍,洛豪笙直接從內側口袋裡拿出一張逮捕令,抖開喝道:“南城警局辦案,杜和在哪兒?”
邱河皺了皺眉頭,直接扭頭叫道,“二師姐,幾位警探要找阿和師弟!”
背對着洛豪笙的一排梳妝鏡後邊猛然響起了江凌的聲音:“有完沒完!天天去警局陪你們聊天,生意不做了,大街上餓死啊!儂還是直接要了他的命算咯!”
說着江凌一拍桌子,豁然起身,潑辣的行爲叫身旁的何團長看的愕然不已。
明明前一秒還在柔情款款的說着情話,下一秒就罵人拍桌子,何團長眨了眨眼睛,纔有些迷茫的跟着站了起來。
緊接着,江凌就叫何團長刮目相看。
將一條腿橫在了洛豪笙必經之路的過道上,江凌撐在高高架起的膝蓋上,凶神惡煞的大聲說:“這次要捉我小師弟,下次是不是把我這個師姐也捉了去?警探了不起咯,青天白日的就敢胡亂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