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哪裡知道,李璲的話裡九分真一分假,在大唐、吐蕃、西羌交界的赤嶺開通邊貿沒錯,向野人高價售賣精美的彩瓷用來腐蝕墮落蠻族高層也對大唐有利,換取西域和高原的大量金銀使得那裡更貧窮是這場經濟戰的核心目的!唯一的小出入僅僅是李璲讓棣王等等人都去長途跋涉買西域的果蔬,而李璲自己準備引進的是那些果蔬的種子!反正只有李璲擁有一個學院、一羣研究農桑的學子嘛。
李璲帶着詭譎的笑容走進恢宏的拍賣場,無數的商賈和達官顯貴都在驚呼中離席跑過來諂媚,一邊套着話“殿下您真要停止生產彩瓷啊那可太可惜了”一邊心中竊喜,想到手中已有的彩瓷將迎來無限的升值空間,真要樂出聲兒來了。
李璲只是微笑着點頭,所答非所問的回以聖人的話“精巧奇珍使民衆滋養貪婪之心”予以錯誤的暗示,絕口沒提“從此不做”的話,以免以後被這些人罵死,同時爲今天拍賣會的拍品再添一把火。
長安城裡在熱鬧着,遙遠的赤嶺下新形成的大集鎮也不輸!隨同使節團來到的大批精美彩瓷淨是特殊造型,狀如慈眉善目的佛陀坐像,又或直接命名爲觀音瓶,其上更是彩繪勾勒着金燦燦的菩薩身,漢字鐫刻的佛經密密麻麻的在背面……使節團將用這些泥胎換取蠻族的金銀、礦石和戰馬!
儀王殿下在來之前特意囑咐了:高原上需要心靈的洗滌和寄託,有了這麼高尚的追求了還想着口腹之慾和打打殺殺多不好,高原上以後不需要糧食和鐵器!
大唐歌舞團所到之處受到了熱烈的歡迎,金光閃閃的華麗絲紗讓舞女渾身充滿了神聖感,吐蕃土司的高臺上綴滿了五顏六色的哈達,好像凡間的花團錦簇烘托着天降的仙女,光影迷霧中舞女們全身金葉飄帶,閃亮的釵環照亮了夜空,一曲飄渺的‘萬物生’用梵語和漢語分別響徹在曠野,神秘的土地上把虛無的神秘演繹到眼前!
從前冬天冷夏天雨呀水呀,秋天遠處傳來你聲音暖呀暖呀,你說那時屋後面有白茫茫茫雪呀,山谷裡有金黃旗子在大風裡飄揚,我看見山鷹在寂寞兩條魚上飛,兩條魚兒穿過海一樣鹹的河水,一片河水落下來遇見人們破碎,人們在行走身上落滿山鷹的灰……
吐蕃貴族在高度白酒的迷幻中流着口水驚呼這神奇的舞蹈,還不忘抱緊懷中的鬥彩瓷瓶感嘆自己已經登臨仙境!哪怕是一隻荷葉杯也可以令人忘記女人的曼妙腰肢,薄如紙、清如玉的精緻不該被凡人享用!唐人竟然用神物換我們粗陋的犛牛和野馬,哈哈哈,跟他們換!這樣輕易的得到,看來不用打仗了!
而圍觀的廣大普通農奴早就匍匐在地,高臺上閃耀的金蓮花瓣綻開離得是那麼近啊,幾輩子才修來親眼看到千手千眼菩薩顯靈了!據說她們是唐人,難道遙遠的盛唐就是傳說中的天國?愚昧的野人只有虔誠的致敬和嚮往。可憐的主人竟然經常奢望向神的國度開戰?褻瀆神靈的事兒以後一定要規勸啊……
裴慕然遊走在吐蕃貴族中間,金絲墜玉片的拖地長紗裙足足一丈長,五鳳朝陽冠上含着耀眼的夜明珠,雲堆翠髻垂下四串翡翠珠花,按照崔灝的安排沒有畫唐宮的標準點黛式妝容,而是參照菩薩的溫婉慈悲相勾勒彎眉和朱脣,略顯豐滿的圓臉偏偏一點尖下巴,柳素貞反覆教導她任何時候保持似笑非笑、似嗔非嗔的端莊典雅,越是冷若冰霜的氣質越是凜然不可侵犯,這纔是在愚昧的蠻族中保證高貴身份的秘訣!
殊不見,就連吐蕃大相都收起了強娶的欲和望,而是彎下腰行禮,滿臉的肅穆嗎?那不是對裴慕然的尊重,裴家的勢力還威懾不了高原狼的野性,那是出於對神佛化身的敬意……信仰,高原狼的信仰是可以好好利用的,這是崔灝暗中轉達儀王殿下的教誨……裴慕然在夜深人靜時卸下華貴的禮服後偷偷的哭泣了,原來,他並不是完全無情的,他的影子無處不在如風般在細微處保護着我。
裴慕然已經被高原上傳爲聖女,在和各地土司交談中邊指點他們如何生活的精緻起來、邊傾聽他們訴說自己領地內的風土人情,閒暇時走訪在戰士營中傳播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福音、又或者親自去農奴家裡灌輸衆生平等的點化……只因儀王說過,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當然,這是裴慕然在腦海裡把李璲美化了,李璲的原話說的是:有棗沒棗打三杆子,誰知道哪片雲彩有雨?
“儀王說過,再好的內容也要靠精緻的形式來表達,”崔灝在帳中半躺着手捧一本《華嚴經》,撫摸着細軟的紙頁不禁懷念起長安來,看着柳素貞清點賬冊就閒聊着,自從走上高原的那一刻就忘記怎麼作詩了,這裡和天空很近,沒想到距離天空越近的地方越是風和雪的家鄉。但只要捧着一本厚重的經書做悲苦狀,墨香散發處就沒有野人敢對自己失禮,不禁感慨儀王殿下的英明道:“調金粉刊印經書時我還不理解,現在看來殿下是高瞻遠矚的,野蠻人都把咱們當作得證果位的羅漢了,呵呵。”
“那當然,妾身比夫君接觸殿下時候多,早就被殿下的無所不知給折服了!”柳素貞擡起頭,停下筆,想起臨來時李璲還在最細微處提醒自己防日曬,看看周圍一些僕婦都在臉上頂起了高原紅就想笑,急忙做個深呼吸,也開始回憶着道:“妾身沒見過真正的神仙是什麼樣子,如果神仙就是無所不能的意思的話,我想,那神仙就該是儀王殿下的樣子吧?”
崔灝堅定的點點頭,透過簾幕縫隙觀望了一會兒清澈的夜空,繁星閃爍,那是長安的方向。崔灝把經書金冊揣入懷裡,說道:“娘子啊,殿下對咱們給予厚望,我不奢求瓦解高原上這心腹巨患的天大功勞,我只想走得更遠些,等穿過了邏些城能再連帶着天竺、大小勃律、西域諸國,爲大唐多做些事!”
“夫君莫要好高騖遠纔是,總有機會的,有儀王殿下在,妾身毫不懷疑有生之年看到它們納入大唐的版圖,放心吧!”柳素貞坐過來輕拍着崔灝的胸口,心卻不由得飄向長安的修真坊……當初不是看不出李璲對自己有心,選擇崔灝只是自己過於有自知之明瞭,不過沒關係,現在不是依然可以爲殿下幫些小忙嗎?這也是另一類的幸福吧……柳素貞甜甜的睡着在崔灝的懷中,淺淺的酒窩讓單純的詩人迷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