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城的轉運使府出出進進不斷有人到訪,江寧城的節度使府更加快變成菜市場了。
韋見素緊盯着幾個帳房在一遍又一遍的精算成本,務求不能疏漏任何一筆,不是信不過這些先生,實在是緊張所致,如果換做李璲,一定用最簡單的方法:去錢庫看一眼就得了。現在幾個帳房在烤着火流汗,算到第四遍的時候已經不是查漏補缺了,分明就是在互相較勁比賽。
“大人,咱可不能再降價了,兩千三百貫一座宅院是成本底線,現在咱們賣到兩千八百貫的地板價這是要出事兒的!”一個幕僚壯着膽子憂心忡忡的進言,哪怕韋見素的表情滲人的恐怖,還是忠心耿耿的說實話。
韋見素不耐煩的捏着茶杯,抿着嘴聽,最後瞪着那幕僚道:“不是還賺着五百貫每座嗎,有降價的空間!我就不信沒人圖便宜。”
“哎呦大人啊,話不是那樣說的……”那幕僚真是替主子的智力發愁,頂着惹惱的風險,既然開口了就說個痛快:“大人您平日裡的智慧屬下可是佩服的很的,此刻千萬別爲了賭氣迷了眼啊……”
“放肆!本官哪裡迷眼了?好好好,你夠冷靜,我就聽你說出個賺五百貫不能降價的道理來,你說!”韋見素老臉上的褶子都抻開了,‘鐺’的一聲把茶杯墩在桌上,恨不得茶杯就是儀王的腦袋,現在連個下人都敢數落自己啦,才輸了兩陣,就都懷疑自己老糊塗鬥不過一個毛孩子嗎?
那幕僚咽一口唾沫,不自覺的退了半步,壓低聲音顯得語氣平和些好令人容易接受,近乎語重心長的勸道:“大人啊,眼前的事兒自然還有五百貫的盈利,降價到不賺錢也沒什麼,可咱還要往後多看幾步棋呀,這次韋家要是貼上了低檔的牌子,以後可就再也翻不了身了,更讓別的大族怎麼說咱呢?臉面要緊啊!”但殊不知這種時候,韋見素的心已亂、火已起,越是規勸的語氣越是顯得把老傢伙當小孩子教導,怎能聽得進去?
“你說老夫不要臉了是吧……轟出去!”韋見素騰得就站起來,一揮袍袖沒扇在幕僚的臉上,也捲起炭火爐裡一大捧灰揚的滿頭滿臉。有下人過來不忍心、也就是拽着那幕僚出去算了,韋見素這才一扭臉看到安坐一旁品香茗的周漓珂,這個始作俑者正在微笑着看熱鬧!更怒,韋見素沙啞着嗓子道:“小先生次次輸給你的導師,老夫還次次信任你,是讓你來看熱鬧的?”
“呵呵,那您不妨再信一次,”周漓珂不急不慌,看終於問到自己了,一邊把玩着手裡的鬥彩雞缸杯,一邊悠閒的分析:“經商的鬥爭本來就你死我活的,本來就要不得臉面,這也是儀王的原話,韋家以前就是太在乎臉面了,所以才頂多和別的豪門維持個不勝不敗。”
“老夫是問你下一步的主意!”韋見素咬着牙道,心想真是個人就能教訓我了?站在大廳正中瞪着、等着周漓珂的下文,哪怕身心俱疲,也既不想坐儀王設計的椅子,亦不想喝儀王工坊出產瓷杯裡的水。
“稍安勿躁嘛老大人,”周漓珂還舉杯敬了敬,笑道:“事急從權,先顧眼前!韋家又不是賠不起,依我說,直接把這一批宅院一千八百貫每座出售,總有貪便宜的嘛,先拿回大部分週轉資金來,丟卒保車!再說,咱降的夠多也就拖着儀王那邊沒法兒再漲了,讓他少賺點兒,下一次爭鬥時的勝率也多幾分。”
看着周漓珂崽兒賣爺田不心疼的架勢,韋見素的心都在滴血,恨不能氣樂了道:“呦呵,丟卒保車?哪兒還有什麼車,還下一次吶,還有下一次嗎?”
“當然有!”周漓珂‘啪’的打開摺扇,自信篤定的指指自己道:“您不會忙着賣別墅、把咱另一半買賣給忘了吧?本人在忙啥呢,那纔是大頭兒呢好不好!”
“嗯……”韋見素突然反應過來,眼前的霧霾一掃而光,此刻眼睛一旦亮了順帶心智都亮了,渾身一激靈那個舒泰啊就別提了,爽朗的笑起來道:“你是說高利貸……對對對,堤內損失堤外補!拆了東牆補西牆……啊不對!”他都口不擇言了,哪兒有咒自己的,趕緊改口:“啊呸,高利貸賺的錢確實不少,呵呵,有多少了?”
周漓珂並不打算回答他一個數字,搖頭道:“別光想着錢,我倒是希望那些商賈還不上錢呢,然後就用他們的商隊、店鋪來抵債,將來儀王忙活一座座新城都是搭架子,裡面的繁榮都成了您韋家的產業,那不是很解恨麼?”依然是大人教訓孩子的口吻,但現在心情愉悅中聽起來卻特別的正能量。
周漓珂給韋見素畫了個好大的餅,殊不知望梅止渴的典故里其實是沒有梅子的,陷阱倒是不缺少。此刻韋見素還追問着:“如今咱霸佔……呃不,老夫是說咱入股了多少家商鋪了?不會讓儀王察覺吧?”
“不會察覺的,”周漓珂平淡的說,先給老頭子一個定心丸,爆裂蠱在後面呢,緊跟着補充道:“因爲沒能入股幾家!呃……別急,現在是新城新建的上升期嘛,商賈借貸後很容易還貸,但咱千萬忍住,一邊賺着利息一邊等待,韋大人,等待!”
“等?你……還等啥、能等來啥?”韋見素差點兒被他的大喘氣給窩過去,好嘛,跟坐過山車似的,都快心肌梗塞了。
周漓珂拽着老頭兒坐下,幾乎是強按着,安撫他順順氣,才道:“等江寧的發展趨於飽和了、穩定了、平緩了,也就沒有遍地的賺錢機會了,那時候還不上利錢的人才會多起來,慢慢等,呵呵,不差這兩年。”
周漓珂所說的經濟規律本身沒錯——如果儀王就只有一座江寧新城的話!只要李璲不安於現狀,起碼韋見素將近六十歲的人了、有生之年是等不到陰儀王一道的日子的……何況李璲確實不安於現狀,你想算計他,他還惦記着你呢!
韋見素點着頭,卻忽略了一個問題,就是手頭兒的現錢是越來越不夠用了,全都週轉進入儀王運轉起來的巨大滾輪,到底是誰利用了誰呢?
就在轉運使府開發的房產賠錢甩賣後,就有一個小道消息傳來,江寧城要擴大規模,在隔江的西北岸,依託石貢山在佛手湖一帶要再建一座城!當這個消息擺在轉運使韋大人的桌案上時,驚弓之鳥般的老頭兒再也受不得刺激,急忙找來上次被轟走的幕僚分析這消息的真僞。
“絕對是真的!”幕僚心中有種小得意,上次您老人家知道我的忠心了吧,現在還得問我意見,哼,所以幕僚自信的稟報着:“屬下還得到了另一個消息可以相互印證,儀王府的水泥工坊雖然保密,但參與建設的商賈都在把混凝土工坊搬遷到長江北岸去,看來就是要就地生產呢!”
“好,太好了!咱們庫裡還有多少錢?趕緊買下江寧城對岸的土地要緊!”韋見素難得當機立斷一次,真可謂老夫卿發少年狂,雄心勃勃的靜等儀王再要買地建城得來求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