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把它埋葬在五臟廟中並非爲了遺忘,而是爲了祭奠!”李璲淡然的說着,不怕有人找茬兒,本來就怕沒人接話自己沒法繼續,這下好了,韋堅撞上來。李璲捏着一塊兒雞肉反覆比劃道:“鮮湯醇厚,今後每每回味都是一段回憶……當初鬥雞走狗的日子很是開心,那時本王年幼,不管是輸了大哭還是贏了大笑,都有故人抱起我哄着給我糖吃!”
另一邊高力士急急的向李璲使眼色讓他閉嘴,可李璲裝沒看見,自顧惆悵,說完就又咬一口雞肉大嚼特嚼起來,嚼得滋滋有聲。劉華妃摟着蕭子琪直冒冷汗,武惠妃斜眼瞥了瞥快要樂出聲兒了趕緊低下頭去。而大殿上衆人都慶幸自己沒反應過來,幸好韋堅那個傻子站在場中當靶子,真是退也不是進也不是。
“啪!”皇帝終於忍不住爆發了,一巴掌拍在龍案上,嚇得所有人心臟都漏跳一拍。高力士跨步上前低聲急切:“陛下息怒,大好的日子裡不要計較儀王殿下說些醉話。”
李隆基猛地揮手,寬大的袍袖擋回高力士後面的話,再一揮剛好扇在李璲臉上,冷冷的說:“你成年了啊,大婚之日剛過就要參議朝政了嗎?”
這話說得可是誅心了!當皇帝的最怕的不是宦官弄權、朝臣結黨、地方起義、或者邊患不絕,恰恰是自己的兒子搶班奪權!太子尚且要表現韜晦呢,一個閒散親王憑什麼插手朝政?
尷尬站在場中的韋堅想到此處覺得自己表現的時候到了!打壓儀王對忠王也有好處,立刻大聲向上質問道:“儀王殿下在自己的大喜日子給犯官鳴冤,不太合適吧?有功賞,有過罰,所謂公私分明!殿下莫要爲曾經的私情詆譭今日的公義纔好。”
韋堅的話貌似很大氣,但人家父子在擡槓礙你哪兒疼啊?李璲扭頭瞪他一眼,既然你要插嘴那就別想跑掉了!李璲深吸口氣義正言辭的說:“公私分明四個字韋大人說得好!本王並非爲王毛仲叫屈,他犯了律法就該受懲處,但他作爲不稱職的臣子已經受懲處了,又沒有謀反大罪,本王懷念他作爲和藹的長輩曾經哄過我玩耍,有何不可?”
李璲這話說給衆人聽,更是說給皇帝聽。果然李隆基捏緊的拳頭慢慢放鬆了,但嘴上依舊疾聲厲色:“朕的兒子好啊,好就好在他是有情義的,不像他父皇是無情義的!好好好,朕倒要聽聽你、還有你們,都有怎樣的懷念?”
皇帝的語氣像是一劑強心針,讓韋堅聽到耳朵裡感受到莫大的支持,韋堅向着御座拱手行禮,自認爲代表授權,氣哼哼的說:“沒定他謀反大罪那就是陛下顧念了舊情,儀王殿下您還是年紀太小,想不明白也是可以理解的,嘿嘿,那一條兒‘私調兵馬’難道還不是謀反的嫌疑嗎!”
“私調兵馬?那還真是有謀反之嫌!呵呵,”李璲終於笑了,真是想什麼來什麼,反問道:“不知韋大人說的是王毛仲哪一次私調兵馬?本王倒是聽說過一次,還是王毛仲酒後自己親口說的呢……”李璲原本袖子裡就揣着墨鷹衛查探來的情報,雖然算不得證據,但那麼大的事兒真去找證據絕對不難。所以李璲胸有成竹的說:“開元十五年八月淮河潰堤,王毛仲那廝也不知收了多少禮物,竟然大發善心的派了一千神策軍卒去幫着治水,當然,也順便護送治水功臣的五十三車私財轉移……”
說到這兒,李璲用手一指玉階下的韋堅不再言語,但滿殿的衆臣大譁!三年前韋堅正在淮南轉運使任上,就是憑藉那次治水有功提拔到京城做十六衛將軍的。
此時韋堅的汗可就下來了,不管李璲有沒有證據,即便沒有,這種事兒還不是讓聽者‘寧肯信其有’嗎?何況李璲說的是事實……尤其提到具體五十三車數目,韋堅雙腿一軟就跪了下來,眼淚鼻涕縱橫奔淌,大哭着向皇帝辯駁:“陛下明鑑啊,當年事發突然,微臣是爲萬千百姓計,才請王將軍調兵的啊!此事確實不妥,後來也沒上報,微臣有罪,請陛下責罰……可那五十三輛大車絕不是微臣私財,而是向富商募捐的賑災糧啊!陛下明察!”
蕭嵩和裴光庭作爲宰相互相對了個眼神,不由得輕蔑的搖頭嘆氣。你既然自己承認有那麼五十三車存在,那就由不得別人耳朵中感覺相關聯的事兒都是真的了。
座中的諫議大夫韋見素實在受不了自家子侄的幼稚,連忙出言幫腔,把髒水向李璲潑回,以達到圍魏救趙的目的,淡然說道:“爲了救災嘛,一切從權也是有的,其中個別災民照顧不周就大肆鬧事、誹謗賢良在所難免啊,殿下莫要聽信一面之詞。呵呵,誰也做不到盡善盡美嘛,就像殿下雖有大慈悲心幫助朝廷安置犧牲將士家眷一樣,沒照顧到的就有怨言,這不,前些天還有人狀告到御史臺呢,老夫根本不信!直接就給他們打發跑了,呵呵,李大人你當時也在,是不是這樣呀?”
韋見素拋出一個新問題意圖興風作浪抵消舊問題,還拉上御史大夫李林甫作證,看來也是有鼻子有眼兒,明着是和稀泥給雙方臺階下,暗着是說‘儀王你自己也不乾淨就別舉着正義的大旗了’!
“多謝韋大人周全,”李璲傲然的一拱手,話鋒一轉道:“但本王還是願意弄清楚的好!李大人可以讓那些不滿的人儘管去京兆尹告狀,本王定然應訴。”
李林甫沒法再裝啞巴了,擡眼皮看看御座上已經臉色鐵青的皇帝,拿出自己一貫的剛直做派,大聲斥責道:“難得陛下操勞一整年能閒散這一日,幾位不覺得在此時爭這些事兒不合時宜嗎?這是大不敬!”這話纔是真正的大氣,李林甫轉頭向唐明皇恭敬的躬身道:“請陛下保重龍體要緊。”
“兒臣失禮!父皇恕罪!”李璲已經達到目的,也就不再多言。韋見素帶着韋堅退到一邊也口稱:“微臣有罪,陛下息怒。”
“李愛卿說得有理呀,”李隆基在衆人戰戰兢兢中緩緩開口,不理睬劉華妃暗中拽自己的衣角,面無表情的說道:“今日好好飲宴,明日十二郎和韋堅都去京兆尹過堂,讓鐵面的裴耀卿好好給朕斷一斷。好了,鼓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