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慶王李琮剛剛悶頭不語,直等到榮王夫妻離開了,才憂心忡忡的擡頭看向自己這神奇的十二弟,疑惑道:“橘生淮北則爲枳的道理三歲小娃都知道,我就不信你興高采烈的忘記了,你怎麼還放縱你六哥去撞牆?這不是害他麼!”
“大哥您也說了,三歲小娃都知道,六哥自己不知道?”李璲無奈的苦笑着對李琮說,頓時把李琮噎住“這……那……”不知如何再往下接,李璲嘆口氣道:“大哥您來之前,難道六哥沒和您商量過麼?甭想騙我,嘿嘿,您剛剛不是也沉默不語?等着六哥高高興興的走了,怎麼又怪起我來?”
“我,我不就是希望你能阻止他嗎!唉,”李琮剛纔穩如泰山,現在卻急得直跺腳,被李璲搶白之後只能實話實說:“打從榮王妃跑來找你大嫂,我就知道是她舌綻蓮花,我這個大皇子一向沒什麼權威的,你以爲我沒給他潑冷水?他沉浸在一展抱負的幻想里根本沒聽見啊……”說着望向自己的妻子王氏,才稍稍有點兒笑容接着說:“所以我只能拽住你大嫂別趟這渾水罷了。?”
“您沒說心裡話!”李璲突然變了臉,瞪着眼怒吼出一句來,甩袖大跨步走回屋內,一掌拍碎了厚重的茶几,嚇得慶王妃小鹿般躥到李琮身邊,嘟囔着“十二郎你這是怎麼了”攬着李琮胳膊往後躲,李琮也是愣愣的,發福的身體竟感覺到虛弱。
冷場了半天李璲抽搐着雙肩轉回身,迷濛的眼神看得人心碎,李璲向慶王夫妻鞠個躬,這才幽幽的說道:“大哥啊,短短五年前,要不是你和大嫂自己省吃儉用的攢錢給我補窟窿,修真坊的儀王府都要被我變賣了,是不是?可今天看您對着新式海船愛不釋手的樣子,您心裡也想自己打出一番天地來,可就是沉默不語,爲什麼?因爲您怕十二郎拿您當外人、技術保密不答應……您還不如六哥爽快呢,想要什麼就直說,根本沒想過我有個萬一不答應可怎麼下得了臺的事兒,您說,是誰把誰當外人?”
“我……唉!”李琮閉目好久,兩行清淚順着已經有點兒皺紋的眼角滑落,只有攥緊王氏的手。慶王妃心疼的嬌嚶一聲,也跟着慨嘆,太瞭解自己夫君那悶葫蘆般的性格,慘笑着轉頭緩緩說道:“十二郎莫怪,你該知道你大皇兄這輩子遭了多少冷眼,日復一日消磨成如今這副謹小慎微的性子,他心裡苦啊!”
李璲搖搖頭,走過來一手拉住一個,厲聲道:“大皇嫂說錯了!我更相信大哥不是消磨而是隱忍,不是謹小慎微只是沉默寡言!大哥你有沒有想過,朝廷默認的同胞皇子不能都外放置官,可父皇這次把您和六哥放在淮南了,讓咱們聚一起是爲什麼?就是給你和六哥一份自由、讓你們飛一下試試看啊!那麼多隨行的大臣都看懂了才都沒吱聲反對,您一向睿智怎麼這次當局者迷了?”
李璲連說帶比劃很是激動,情緒是能夠感染人的,李琮逐漸清醒過來,一拍腦門暗叫聲糊塗,胖胖的臉上也浮起笑意來,驚呼道:“正是此理啊,愚兄矇昧了!對對對,這麼說遠離長安了、我也可以挺起腰來做事了麼……”李琮的雙手也緊扣了李璲的肩上,笑容是會讓疤痕也變好看的,三個人互相堅定的點頭大笑。
可鬆開手李琮又有些恢復沉穩的樣子,想起李琬的瀟灑背影還是忍不住舊話重提:“可是你學院的培植成果就這樣糟踏掉,不心疼麼?而且你六哥他……你今天依着他、哄他高興了,趕明兒他賠個精光淨豈不是更痛苦?”
有些話其實不用說,比如這也是藉機坑盧氏家族一把、給盧氏家族一個警告:不要在本人跟前玩兒那點兒不入流的小心機。這話之所以不用說,因爲剛剛李琬想要鼓動大嫂王氏也參與的時候,王敏和李琮假裝沒聽到,就已經表明整個王氏家族的態度:既不站隊也不得罪、既看透了這是個坑兒也表明了自家不想踩。
所以李璲繞過勾心鬥角的問題,只談兄弟個人成敗:“小弟付出的不過幾袋子種子算什麼呢,還有的是。而六哥就算弄不好,損失的是范陽的糧產也不是六哥本人,挫折是人生難得的經驗,長遠看比一帆風順的好……好了,六哥的事兒不提了,說說大哥你吧,是不是想呆在這兒造船啊?”
李璲戲虐的眼神看過來,李琮也覺得李璲說得有理,六弟缺乏歷練啊!於是揮散掉爲李琬擔心的陰霾,李琮心情舒暢起來,提到海船的問題大笑道:“哈哈,這回你這鬼精可猜錯了!我沒那耐心造船,我是想要出海……”
“什麼?這……絕對不行!”李璲和慶王妃異口同聲的驚呼。
慶王妃是除了超乎想象外純粹考慮安全,第一次發現自己相濡以沫的人同牀共枕十幾年、竟然並不完全瞭解那顆壓抑中的心蘊含那麼大的理想。
而李璲是除了忘記一個表面越是沉穩的人內心越瘋狂的規律外,真的後悔想收回剛剛說什麼‘父皇讓你飛一下試試看’的話……皇子可以隨意出離大唐國境麼?
慶王李琮剛要飛起的心臟被兩股狂風、雨夾雪給拍下來,非常不愉快,真不明白這兩人怎麼反應這麼大,剛還鼓勵呢不是?咋說了不算算了不說的啊……李琮第一次調皮的撇嘴做個鬼臉,說:“反了你們了?敢命令起本王來了!”
“您肯定說笑吧?”慶王妃明知道一個人突然轉性兒就不是開玩笑,看看李琮梗着脖子目光如炬望向遠方,那是從未有過的氣宇軒昂啊!慶王妃急的張張嘴再也發不出聲音,只好求助的看向李璲。
李璲深嚥了一口唾沫,抽搐了兩下嘴角說:“小弟確實不敢命令大哥,但淮南節度使有權不撥調海船給大皇子殿下吧?”說着,李璲衝嫂夫人擠擠眼,故意扯着嗓子衝門外補充喊一句:“傳本節度使令,即日起淮南道各州府縣暫停漁業漕運,只舢片舨不得下海哈!”
“呃……用得着這麼認真麼?”李琮的胖手使勁兒夠着腦瓜頂,撓了撓順便一把把王冠都拽下來了,哼一聲,再次昂起頭,斬釘截鐵的對李璲說:“本王還就是認真的,本王再說一遍,我要揚帆出海、探尋沒有人到達過的地方!”
“嘶……那個,”李璲接收到射過來的目光,最後的試探勸導:“小弟知道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的道理,每一步的風土人情都是知識,每一處的險山惡水都令心胸昇華,這沒錯,可咱大唐地域廣闊,渺無人煙之處一輩子都走不完啊,用不着往外找,您要知道,茫茫大海上,不說腳不沾地則心發虛,還有幾個月看不到陸地就得不到淡水這些要命的事兒,我要提醒您,很可能漂到未知的地方就永遠回不了大唐了!”
慶王妃在旁邊猛點頭,而李琮哈哈大笑道:“本王不是去遊山玩水開闊眼界的,本王就是去爲大唐、爲璲弟你……開疆拓土的!”在慶王妃倒抽冷氣的時候,李琮摟緊了她,變得溫情的小聲道:“敏妹,你願陪我走天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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