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要從一個損人不利己的二貨說起:涼州刺史王君毚是個好大喜功的人,他不怕死,他的勇猛用在他最大的愛好上,比如劫掠吐蕃牧民、坑騙回鶻部落、挑唆突厥給自己當炮灰……反正爲了向朝廷邀功,在茫茫高原上自娛自樂玩兒的不亦樂乎!悄悄的說,這些西域諸部全都早已歸降大唐的,或許,沒有王君毚攪局的話,西域數萬裡內的民族很可能不會降而復叛直到千年後。
當蠻族內流傳‘狼來了’、‘東郭先生’、‘黔驢’等故事後,王君毚就發現不好玩了。吐蕃大將悉諾邏恭祿不堪忍受之後攻陷了瓜州,直奔玉門關。看到機會的回鶻人也在受騙中學會了欺騙,對王君毚稟報突厥人的行蹤。王君毚大喜,帶着涼州軍去劫殺突厥,沒想到草原上哪有突厥順民們的影子?倒是有回鶻人的陷阱……涼州軍覆滅的同時還饒上了一座酒泉城。
生的齷齪,死的窩火……這是唐明皇給王君毚刻的碑文。大唐很久沒打過敗仗了……在李隆基拍碎玉書案的時候,楊思勖和高力士用‘禍兮福所依’來勸慰了一番,您想不想看看五雷天罰的效果?現在正是機會!
李隆基氣得冕旒冠亂顫,興慶殿前巍峨高階上,順着龍尾道太監一個個接力般傳下詔命:中書令蕭嵩領河西節度使率左右領軍衛判涼州事,隴右經略使張守珪領左右金吾衛出玉門,太僕卿牛仙客加銀青光祿大夫拜瓜州刺史,殿中監侍御史裴寬加太子少保參贊軍機……超豪華陣容!
十萬唐軍浩浩蕩蕩奔赴涼州,徐國公蕭嵩也許是年紀大了,實在看不得將士喋血了,所以在路上就給吐蕃大將悉諾邏恭祿寫了封信:親,我大老遠跑來看你了哦,千山萬水也割不斷咱們的友誼!說正經的,我這邊準備好了,你也不會讓我失望的對嗎?保重,很快就團聚了……這封信飄飄蕩蕩跨越千里,好死不死的差點兒真到悉諾邏恭祿手裡!
也就是說,偏偏就左躲右閃的沒到他手裡……蕭嵩直接送給了吐蕃贊普!於是,唐軍還沒開赴到涼州呢,吐蕃的一代名將的人頭就傳示各部領主了。吐蕃人咒罵着蕭氏的列祖列宗,兵臨瓜州城下。
老百姓全都躲在家裡不敢開門,但瓜州城的城門卻在吐蕃大軍包圍中敞開了。城外,三萬目瞪口呆流着口水的吐蕃傻子靜靜的觀察,不敢發出衝鋒令,城內,空蕩蕩的街道從西門口就一眼望穿到東門。突然,城樓上響起了悠揚的琴聲,能歌善舞的少數名族的精壯漢子們聽得出那琴聲中的淡定和優雅,順便看到了琴後端坐的張守珪。
可憐吐蕃人不認識羅貫中,跨過‘一鼓作氣’的階段也就不需‘再而衰’了,只好用牛角吹響撤退的哀慟直接送上‘三而竭’,吐蕃將士沮喪着,千里奔襲難道不廝殺一陣就白跑了嗎?
唐軍不會讓他們白跑的,在撤退路途的馮波谷準備了一場大風波!四千諸葛連弩搭配一千枚五雷天罰好似絕美的流星雨,在吐蕃人身上盡情的釋放全部的能量,從絕美直到悽美,那五彩鱗甲的火龍向天咆哮,以刮地三尺的決心一舉創造了神蹟!
送到朝廷的捷報是一幅畫,一幅巨大的畫,耗盡濃墨重彩將將表現出山巒的崩塌、大地的顫抖、萬鈞的雷霆、和無路奔逃的悲號。此刻就懸掛在興慶殿內,註解有三個詞兒:一兵未損、殲敵四萬、歷時半刻、屍骨不存!
所有上朝議事的大臣都齊齊的肅立在這幅畫之前,震驚的無以復加,雖然沒有人會產生兔死狐悲之感,但仍然內心的感受各不相同。博學鴻儒看到的是人間地獄,統兵將帥苦思的是戰術改革,投機鑽營者在想蕭家的力量突然大增,結黨爭儲的人臉色煞白,而李隆基高坐御座看着底下的精彩紛呈。
所有人共同意識到的一點是:儀王璲有能力請動天罰!但這個問題怎麼解決?又怎麼開口呢?直接說儀王璲謀反,你有什麼證據?人家爲朝廷研製出戰爭利器掃蕩四夷還錯了?何況早在出兵前茅山上清派就搬到了金仙觀,李璲也遠遠的打發到淮南去了,你還想怎樣?有心人當然突然發覺這時間安排咋就那麼巧!但你不能妄自揣測就離間皇親吧。
“大唐兵鋒所向天威凜凜,掃蕩**,廓清寰宇,四夷臣服,臣等爲陛下賀!”還是高力士首先打破寂靜,御座邊率先高唱讚歌,有了帶頭的衆臣立刻反應過來,想攪合也得看合不合時宜。下面百官整齊的大禮參拜,一同高唱:“大唐必勝!皇上萬歲!”
免禮平身之後,氣氛又開始尷尬了,誰也不說話因爲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更不知道皇帝想聽什麼。一個個面面相覷,都在尋找着出頭鳥……還真有。
“啓奏陛下,如此犀利的大殺器,還請陛下嚴責軍器監不得外泄!從配料、製造、儲存到領取,都要制定出整套規章來,以免有所閃失!”太常博士賀知章這話原是出自公心,既正常又切中要害,未雨綢繆可謂老成持重了。但看他邊說話邊用官袍抹鼻子的樣子,就沒人覺得他這人靠譜。
別有用心的人更是暗中歡呼起來,老詩狂的建言很有文章可做啊,正是我們想說沒敢說的!所以賀知章剛退下,看到李隆基點頭,最感到威脅的太子黨人就來勁了,剛從西域安撫回來的功臣皇甫惟明出班啓奏:“賀老大人一針見血啊,別說這大殺器絕不能流出到藩國了,就是大唐之內也難免有宵小之徒,一顆雷罰足以釀成慘劇,不可不防!”
這就是墊臺階,話不能一下捅出去,得一個又一個的接力棒帶着大家思維走,才能水到渠成。所以皇甫惟明說到這兒就完成任務了。下一個出場的是秘書監徐堅,接收到遞來的眼神就出班奏到:“臣建議,將配方拆成幾部分分別由不同人保管,互不知情,其中最核心的部分只能由陛下一人知曉才穩妥!”
皇帝剛點個贊,說愛卿言之有理,就終於閃出御史大夫李林甫搭腔,故意拉長語調反問道:“徐秘書監此言差矣啊,那若是已經掌握秘方的人呢?難道都殺了不成!”
“我可沒那麼說,但總該防一防沒錯吧?”徐堅冷笑道,真沒想到幫着擠破膿瘡的是武惠妃一系的李林甫!這樣更好,省得皇帝多疑光是我們一派故意陷害誰,瞧瞧,大家不是都擔心嘛。隨即好幾個大臣高聲叫道:“臣附議!”
連高力士都開始冒冷汗,好好的慶功會怎麼就又變得居心叵測了?果然,只聽李隆基不耐的皺眉道:“都有誰?別拐彎抹角的戲弄朕!直說吧,要防着誰?”
李隆基的眼神已經瞟向了站班最前面的慶王李琮和信安郡王李禕方向,此刻連賀知章那麼老糊塗都暗叫一聲不好!都是自己起得頭兒啊,這可怎麼轉圜?難道使出自己老無賴的本事再裝一回酒瘋,讓皇上喝斥兩句散朝算了?
正急的跺腳,身旁的考功員外郎趙冬曦卻義正言辭的開口了:“陛下,天大的殺器也比不上聖人的教化長久,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治天下可運之掌上。臣以爲,屍山血海有傷天和,當徹底廢止此行永絕覬覦之心!無惻隱之心,非人也;惻隱羞惡辭讓是非,此四端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苟不充之,不足以事父母。”
意思是說,你們這幫孫子看不到戰爭的慘烈,無惻隱之心你們簡直禽獸不如!糾結什麼讓誰掌握殺器?讓陛下掌握就是陷君父於不義……大儒出馬,一個頂倆!太子一系的人和武惠妃一系的人差點兒暈倒。
該死的趙冬曦就是個憨直的純文人,李林甫心中罵着,你丫懂什麼!李林甫剛想把話題拉回正軌,沒想到攪局的笨蛋那麼多!龍武大將軍陳玄禮氣憤的指着一幫子文臣罵道:“前線將士還在爲國流血,徐國公七十歲高齡遠赴大漠荒原,你們這些沒心沒肺的東西要麼可憐敵人,要麼提防自己人,什麼意思?”
李隆基也終於發現這幫子人混蛋如顧,傾軋陷害也不分時候,就非得在朕最開心的時候添噁心嗎?進讒言明明可以等過幾天的!李隆基臉色已經黑下來,冰冷的語氣從遙遠的御座飄蕩下來:“軍隊勇猛就有謀反的可能,對吧?全裁撤了,把天下儒生都派去蠻荒之地宣講聖人教化可好?”
李隆基從來不擔心軍隊的謀反,這是他內心對自己魅力和威嚴的驕傲和自信!當然什麼事兒都有正反面,後來安史之亂就源於此。
左衛大將軍薛訥(字丁山)也聽出這幫子文臣不懷好意了,沒有儀王的四兩撥千斤,十六衛就撤銷了!自己給誰當大將軍去?立刻出來附和陳玄禮:“軍隊再強盛也是陛下的軍隊,是大唐的子民!限制大唐強盛的人居心何在?”這可能是開元十八年以來南衙十六衛的人第一次和北衙三軍統一戰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