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王給遣唐使返航準備的海船竟然有一半兒鐵定會沉沒,這要是傳揚出去……要麼死無對證,要麼軒然大波。
鑑真不說話,李璲卻大笑起來,接着更直白的說:“也不妨事,嘿嘿,小和尚多慮呢,本王爲了保證那四艘船在近海中安然無恙,已經用十幾艘船做過實驗了,非要等到遠洋中的大風浪裡纔會破散掉!唉,免得失事的人員還能僥倖漂回陸地、讓人看到徒增悲傷嘛!”
這是殺人滅口還試圖不留痕跡呢!鑑真很平靜,輕捻佛珠默誦菩提,因爲李璲已經說了有八艘船,這只是其中四艘而已,而李璲自己把底都揭開了,那就是來講條件的嘍。所以鑑真不急,反而塌下心來,說:“多謝殿下如實相告,阿彌陀佛,老僧身死事小,不能弘揚佛法事大,還請殿下指點如何登上另外四艘船?”
這是妥協了!
李璲滿意的點點頭,肩上好似輕鬆了些,重新落座蒲團平和的說:“父皇答應了吉備真備賜予各類書籍、草藥,本王是不能不給的,那就只好讓這些到不了東瀛了,而多治比廣成暗中說動了一些有手藝的匠人假扮他的隨從,呵呵,大師只要不和他們同船而行定可安然東渡。”
“老僧若是把這番話稟報聖皇,殿下又當如何自處?”鑑真的白眉顫抖,深吸口氣又哀嘆,不再盯着手裡的念珠,擡眼皮直視李璲做最後的爭取,那片憂心忡忡的目光中分明寫着‘回頭是岸’四個字。
李璲倒有些感動了,老僧並不是在反威脅自己,而是規勸,只可惜道不同不相爲謀,鑑真覺得李璲氣量偏狹,李璲卻覺得鑑真的執着有點兒犯了‘癡戒’。李璲搖頭道:“大師若與父皇言明瞭,海難自然不會再發生,但既然未發生,那本王也就無罪了,頂多受些斥責。但本王想問大師一句,憑着一船書籍,大師能否在二十年內使得東瀛強盛不弱大唐?”
“十年樹木百年樹人,阿彌陀佛,自然不能。”鑑真喧聲佛號已經猜到李璲的滴水不漏了。果然,李璲接着說:“但本王發誓暫時隱忍之後,卻可在二十年內親率千艘戰艦、十萬兵勇一舉蕩平任何妄圖與大唐並肩的番邦!到時候生靈塗炭,都是大師您今日種下的罪業!”
李璲咬牙切齒的樣子已經讓鑑真的心起了波瀾,實在想不明白儀王這不是沒事兒找事兒麼?鑑真皺起眉頭聲音也提高了調門:“殿下這是何苦?天下同昌難道不好麼?衆生平等爲何強分華夷?”
“大師眼裡衆生平等,本王卻不肯爲他人做嫁衣而養虎爲患!”李璲後面這幾個字咬的死死的,強調的語氣應該讓這個執着的老僧聽懂了。這時候突然看到牆壁上掛着的畫像,李璲轉換個輕鬆的語氣指一指道:“大師這禪房內供奉的這是那尊佛?”
那小和尚終於又有機會插句嘴,略有鄙夷的搶着回答:“殿下竟然不識?這是縱三世佛中的燃燈古佛呀!”鑑真又瞪了小和尚一眼,讓他退開,鑑真纔不信李璲會不認得佛像呢。
橫三世佛是釋迦牟尼佛主管中央娑婆世界是佛教教主、大智文殊菩薩和大行普賢菩薩脅侍在側;阿彌陀佛主管西方極樂世界、大悲觀世音菩薩和大勇大勢至菩薩脅侍在側、以其願力引渡衆生脫離苦難的輪迴;藥師佛主管東方琉璃光世界、日光菩薩和月光菩薩脅侍在側、保佑世人消災、延壽、去病。
豎三世佛爲現在佛如來、過去佛燃燈、未來佛彌勒,佛經說燃燈身邊一切光明,爲釋迦牟尼授記,預言將來成佛的事,而彌勒將會繼承釋迦的佛位,本身就看穿了未來。豎三世佛從時間上體現傳承關係,表示佛法永存世代不息,因果輪迴遷流不斷。
李璲點點頭道:“大師心憂天下疾苦,願自身化明燈照亮長夜,本王府裡卻供的是彌勒佛,偶爾佛前占卜,有些事兒大師還沒看到本王卻看到了……告辭!”李璲言盡於此,轉身出了禪房,身後只留下一聲嘆息,鑑真道一句“聽憑殿下安排就是了”自顧去佛像前叩頭請罪罷了。
李璲對和尚好感匱乏,一刻也不想多待,哪怕寶鑑寺與衆不同,還是能威脅就威脅讓鑑真服了軟,只要老和尚心有執念非要讓佛法佔領東瀛島,他就不捨得犧牲,也就只能忍了。這樣皆大歡喜,否則李璲真的打算讓一代高僧葬身魚腹。
而鑑真和尚對於李璲的要求也是能接受的,對於草藥我不信整個日本島上就不生長,大不了多辛苦些我踏破鐵鞋去採摘,和尚還怕吃苦麼?對於一些技術書籍我心中能記多少算多少,到了那邊默寫出來就是了,原本也不似佛經重要。
十天後長江邊的燕子磯上旗幟招展,唐明皇親自設宴爲鑑真大師和遣唐使踐行,多治比賤賤的對儀王李璲笑,又是敬酒又是感謝,而李璲也拉着吉備真備的手不鬆開,又是捨不得又是恨別離,看得周圍人目瞪口呆,還以爲他們之間有什麼姦情呢!殊不知遣唐使以爲自己暗渡陳倉大功告成,而李璲心生悲憫的確定眼前的遣唐使真的是看一眼少一眼了。
只有鑑真大師應付完皇帝賜節、披紅、降旨等儀式後,就一直捻着佛珠默默的唸經,矇在鼓裡的唐玄宗還笑嘻嘻的問“大師唸的可是祈福經?”換來鑑真落寞的回答“老僧唸的是往生咒……”逗得一衆送行的人鬨堂大笑,只以爲老和尚醉了。
日上三竿,衆人返回,大船起錨之時只有儀王府一行還矗立燕子磯頭長久的凝視。蕭子琪見周圍再無外人,攬着李璲左臂輕語:“夫君如今做事倒是留有餘地了耶,妾身還以爲你會壓根兒不和鑑真大師說,直接給他四艘樹膠黏合的船一了百了呢!明明不是說不想番邦有所收穫麼?”
“呀……”背後的襲人等四個丫鬟聽蕭子琪說出膠粘大船的話,幾乎同時嚇得叫出來,李璲回頭看看晴雯捂着嘴花容失色、襲人低頭不語眉頭緊皺、麝月揉搓手絹小臉煞白,只是淡淡一笑了之。
“非是我留有餘地,而是看要他們收穫什麼,小笨蛋,”李璲在蕭子琪額頭輕吻一口,耐心的解釋道:“他們想要的是理工技術,這是本王絕不容外泄的,而鑑真大師傳播佛法本王是求之不得,仿吐蕃例,本王趕工印製了滿滿一船的佛經、佛像讓鑑真大師帶去,如果東瀛人手一冊從此皈依、那我大唐不戰而屈人則幸甚!”
李璲遠眺快到天際盡頭的五顆黑點,襲人也快趴到自己背上了呢。而蕭子琪大眼睛轉啊轉,突然笑問:“除了裝載書籍匠人的兩艘船註定沉默不去提它,那麼,夫君給鑑真大師乘坐的船、給遣唐使乘坐的船、裝載佛經佛像的船爲何形制各不相同呢?”
俏兮兮的王妃發問了,正問到李璲的心坎兒上,雄姿英發的朗聲道:“沒錯,一艘福船、一艘沙船、一艘鶻船,哈哈,爲了一舉多得嘛,本王還指望這兩艘船完成運送任務後返回來呢,到時候就可以知道各種船型在遠洋航行中的優缺點了啊!”
此言一出,挽着李璲右臂的沉默寡言李季蘭,頓時來了精神,眼眸中閃着光,幾乎驚叫出來:“殿下有探索遠洋的計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