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適點頭允諾,但看看身上的肉都瘦了,感慨自己的勞碌命,苦笑道:“屬下的月錢,殿下可要再給我提高些啦!您看我瘦的,我得好好補補才行,哈哈!”
“先生能從茗煙手裡摳出錢來,就儘管去摳吧,哈哈!”李璲指着茗煙那個吝嗇鬼打趣,羞得茗煙氣哼哼的跑掉了……其實是恍然大悟般的躲債去了!李璲痛苦的又解釋:“本王也沒閒着啊,要忙活在紫金山上給歷代聖人塑像呢!”
看着李璲那副悠然神往的樣子,就差嘴角留下口水了,高適斜眼眨動,帶着滿臉肥肉都顫起來說:“您不會把自己也擺進聖人羣裡吧?屬下暗自揣測,嘿嘿,殿下肯定那樣想過!”還什麼暗自揣測啊,你的手指尖都快指到我臉上了。
“呸!誰不想……”李璲高聲嚎叫又連忙捂嘴,左右看看沒外人,才壓低聲音道:“不,我是說,我哪有那樣想了?”
高適昂起並不高的頭,一副我懂你的表情,得寸進尺道:“那您打算把自己的相貌偷換雕琢在聖人的臉上?則天皇后塑洛陽大佛時就幹過一回了……這招兒不是很高明的!”高適連連搖頭,很是恨鐵不成鋼的嘆氣,滿臉寫着黔驢技窮四個字。
“好了啦,不開玩笑了,呵呵!”李璲拉着高適出了府,坐上碧玉車往紫金山去,有些顯擺的說:“咱們也該看看那十三個聖人的雕塑做得怎麼樣了。”
說實話,要不是蕭家在淮南的勢力,李璲真的連十三塊那麼大的花崗岩都沒處兒弄去!
紫金山下的廣場上石匠們正在忙碌的雕刻着,滿地碎石的堆積之中,大體形制已經完成,十三尊兩丈高的石像圍成半圓,並非是常規的束手站立樣子,而是各有丰韻。那些腳手架上的石匠正在做面部表情的最後精琢,隨着石屑紛飛、石粉揚塵,圍觀的許多讀書人都忍不住驚歎鬼斧神工。
那中間四座最引人注目,正中間中年男子像鬚髮飄揚,身上不着寸縷只在腰間盤繞祥雲,但出奇的不給人任何猥瑣之感,因爲他二目圓睜、劍眉倒豎、滿臉的彪悍,裸露的肌肉虯勁滄桑彷彿要炸開,工匠們故意沒有去精雕細琢、而是採用大劈大鑿的手法,透露着遠古的氣息!他單手掄動一把造型簡單的短斧,另一手出奇的大、呈擎天之姿,整體誇張的形制卻最顯偉岸,正是盤古氏創世元靈。
已經有不少人在驚歎之餘不由自主的跪倒在地,其中一些附近的農民已經自帶香爐開始進行供奉了,就在這還沒平整好的廣場上,叩頭在滿地碎石間。李璲很得意自己設計的圖紙,衝高適笑笑,等着他的誇讚。沒想到高適只對聖賢本身發表看法道:“盤古開天是神話並非正史啊,殿下爲此塑像的寓意何在?”
李璲只好悻悻的跟着轉移話題道:“人活着除了吃穿之外,總得需要點兒信仰的。”說着指指那些跪拜的人羣,雖然聽不到他們嘴裡唸叨着保佑些什麼,但虔誠的態度很清晰,李璲想起後世從西方舶來的無神論對文明的強大破壞力,但願此刻的未雨綢繆能有用。意味深長的說:“有敬畏的人,纔不會做壞事。”
轉頭看左邊其一戴冕旒冠、寬袍大袖莊嚴肅穆,而左手高舉八卦盤、右手含胸輕佔捏着法訣,不用問,這是伏羲氏首代帝尊;其二爲女子像貌做凌空飛渡的瀟灑狀,下半身羅裙遮掩在水雲間,玉指緊握長長的楊柳枝向凡間揮灑甘霖,點滴落處星星點點都是模糊的人形,這是女媧氏始祖大神!
無疑,在此參拜的人數更多,連一些士子也在猶豫後還是深深的長揖到地,什麼學說也好、門派也罷,總不能不認祖宗。只是沒人見過伏羲氏長什麼樣子,暫時也就沒人發現那是按照太宗皇帝的五官描摹的。
右邊其一爲慈祥老農形象,挽着的褲邊露出踩在泥濘中的腿腳,手中攥着一束穀穗清晰可見,而不知名的草葉在脣齒間讓他雙眉緊縮有苦痛之色,這纔是華夏先祖神農氏真實的寫照;其二破衣寒衫佝僂着背、在塵土飛揚的大荒上行走,腰間斜插古樸的石錘和石錐,雙掌攏在胸前小心的呵護着一簇火焰,欲將其向外奉獻,這大公無私的聖賢當然是燧人氏。
“不是說聖人塑像嗎?怎麼都衣冠不整啊……”旁邊有人竊竊私語,這話剛出口就被旁邊的朋友橫眉冷對的喝斥:“你胡說什麼!老祖宗崛起於荒蠻、劈荊斬棘開創我華夏一族,這纔是真正的往聖先賢!這塑像表現出了千辛萬苦,哪兒是拽幾句子曰詩云能比得了的!”
“這不是理學院的學生章智榮嗎?不錯,有見識啊!”李璲走上前拍拍那青年的肩,很欣慰,儀王學院內就是要有這樣正確的理念導向,纔不枉自己的精心勾畫。在這裡李璲也不能平靜的觀瞻了,李璲和高適帶頭拱手彎腰,拜了三拜,周圍人見到儀王親自來了,不想拜也得跟着拜了。
再看兩旁各有四尊聖像各有特點,都不是普通畫像上那種正襟危坐、拒人千里之外的樣子,而是或親切、或張狂、甚至調皮,給人耳目一新卻真實震撼的感覺!比如左一的道聖老子像就歪倚在青牛背上斜眼瞟着下首,而下首的文聖孔子像渾然不覺,彎腰撫摸着兩個行禮青年的頭。老子的青牛誇張的很是巨大,那兩個青年又誇張的很是縮小,不知什麼寓意。
正宗的儒生在這裡可就有些心理不平衡了,又有人嘀咕着“老子排前面也就算了,怎麼那麼巧就輕蔑的看着孔子呢”……剛好被李璲聽到,李璲心道:你們慢慢揣摩吧,我本想塑造墨子取代孔子的,你隨意刪改《詩經》難道比研究科學的功勞大?現如今就算夠給儒家面子了!
再往邊上兩個是謀聖鬼谷子和武聖孫武子,一把羽扇輕點、足以指點江山表現胸中溝壑,蒲團下墊着凜凜白骨,看得人觸目驚心;一柄長劍刺天、足以讓千軍失色萬馬齊喑,高大的坐騎頭上長角有麒麟之態,鐵蹄下刻畫血海滔滔。這代表了令萬邦折服的漢民族深邃的智慧!圍觀的人走到這兒都感覺脊背發涼,遠遠繞開。
右邊四尊更有意思了,頭一個毫無疑問是倉頡,華夏文明不是血緣維繫的民族而是靠文化生生不息,造字的倉頡功比天大。次一個以石拱橋爲基座,人像蹲在上面專心拆卸着手裡的機關鎖,竟然是巧匠祖師公輸班!
畢竟不是所有人都是傻子,這裡已經開始喧譁了:“儀王學院供奉魯班、甚至把魯班尊爲聖人倒不新鮮,關鍵是右邊魯班的位置和左面孔子的位置是等同的!這怎麼行?”
“就是就是,聖人怎麼能和賤民並列,這哪裡是尊奉,分明是侮辱!”議論聲引來更多的人過來觀摩,有人向腳手架上的工匠揮舞着拳頭,表示憤慨,而工匠卻忙活着自己的事兒根本不屑理睬,坐在腳手架上自然有種高高在上的感覺已經夠了,手上加把勁兒,讓刻下的石屑更多糊到那些人臉上足矣。
當然,也飄散到嘴裡了!吃一嘴石屑的人‘呸呸’的怎麼也吐不乾淨,李璲哈哈大笑,轟他們滾開道:“你們這些書呆子好不懂事,聖人教導萬民平等,民爲重社稷次之,你們都忘了?還好意思提聖人!莫要得罪賤民啦,你們的聖人現在掌握在賤民的手裡,人家一生氣說不定鑿錘下聖人的鼻子就掉了!哈哈。”
那倆士子灰溜溜的跑掉,免得還得給工匠賠不是。周圍的工匠們都笑起來,紛紛停下手裡的活兒向儀王李璲問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