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不是學習時間,阿秘特佛沒來,狄安娜現在還在自己的宮殿裡裝飾房間;洛桑沒想到王飛將軍病危,還是一小時前就通知了;現在已經是凌晨兩點,在蓮花境界內流連了四個小時,也隔斷了與外界的聯繫,洛桑後悔帶阿卜杜拉王子進去了,不是他纏着看門的仙女,不會現在才知道。
後悔也沒用,梅朵正在頂層佛塔下打坐修煉,被洛桑叫醒;下面,趙鷹已經啓動了“維思島幽靈”。
梅朵用佛塔護衛着洛桑上了遊艇,爲了怕出意外,阿卜杜拉王子也跟來了,洛桑說過保護他,就隨時帶着他。伊沙貝拉女巫剛睡下,朦朧中就被王思韻叫了起來,一直到海上才清醒過來。
梅朵把佛塔安放在甲板上,洛桑感覺自己如烏龜一般,什麼時候也要揹着個那傢伙,但是沒辦法。
遊艇的客廳裡,洛桑正在給香港保安局打電話,順便也給龍五打了個招呼。自己不在這裡,別墅裡還有個王子,旁邊別墅裡還有一羣高級傢伙,都要操心安全。
“維思島幽靈”掠出淺水灣,饒過桂山島,直插珠江口。夜色正濃,珠江口也比平時安靜了許多,但雷達顯示,三艘武警的巡邏艇正在前方遊弋。詢問了“維思島幽靈”的編號後,趙鷹纔敢把速度提到最高。
海水間升起了薄霧,航標燈在遠處閃爍;彷彿過了很久,右邊出現了燈光;燈火又稀落轉爲稠密,綿綿不絕,燦爛輝煌;又漸漸轉爲稀落。
掠過澳門,遊艇進入了大陸航道。
洛桑剛結束與白院長的通話,在思索着將要面對的局面,王飛將軍一旦過世,整個政局就要發生動盪。上次王小飛實在太冒險,一直都是老將軍在頂着;王家將門榮耀,家風森嚴,也就王小飛繼承了將軍的衣鉢,別的家人不和老將軍的脾氣,多在安穩平靜的生活狀態,如果老將軍這時去世,王小飛還支撐不起門楣,王家也將隨着沒落。
白院長還認爲,如果老將軍去世,軍隊肯定要面臨調整,肖先生也會受到牽連,連帶着,洛桑的好日子也不多了;誰都知道,洛桑與老將軍是忘年交,也知道洛桑是肖先生的一面旗幟,如果這兩個人倒了,在香港,誰還會在乎洛桑?
無論如何,洛桑也要把老將軍救活;趙鷹也明白時間的重要,把“維思島幽靈”開成了一條水上的影子;也就是這艘豪華遊艇上設備先進,距離十多海里就能覺察到前方航道的情形,幾次都是貼着夜航拖船的船幫掠過,那時,對方還不知道剛過去了一艘遊艇。
天色漸亮時,遊艇開進了一個軍用碼頭,碼頭上,三輛綠色越野車在等候。
下了遊艇,洛桑再不能躲在佛塔的護持下,只有咬牙硬挺。梅朵一直坐在他身邊,連王思韻都只能讓着她。越來越重的壓力擠壓着洛桑的胸口,汽車裡,洛桑的呼吸越來越粗;梅朵把一塊鵝卵石塞進他手裡,沒一會就變成了粉末。這是唯一緩解壓力的辦法,洛桑只有毀壞些什麼才能抵消一些壓力。
點點青光,連綿不絕,如細雨聚集向洛桑周圍,無可抵禦,無可抗爭,只能眼睜睜看着它們變成黑色的霧漳,侵蝕着自己漸漸虛弱的菩提心;也許,那紅色的菩提消失時,自己也就完了,現在的菩提心雖然還能抵抗,但顏色漸深,血色漸濃。
好在距離不是很遠,同樣飛速行駛的越野車用了半個小時,開進了大山中的軍隊療養院,停車時,洛桑已經捏碎了十多顆堅硬的鵝卵石。
白色的四層樓前,肅立着黑壓壓的人羣,肖先生的秘書正在晨霧中等待着,見到洛桑轉身分開人羣,一句話沒說,前面領路小跑着進了大樓。
洛桑已經滿身是汗,別說跑了,每走一步也困難,還是趙鷹、梅朵兩邊攙扶着他,才勉強跟上。
二樓走廊裡,也站滿了人,有肩章耀眼的將軍、也有身着便衣的官員;看到肖先生的秘書引着三個人進來,自動讓開條路。
王飛將軍已經進入彌留狀態,這些人是在等待着最後時刻的來臨。裡面的醫生是全軍區最好的,病房裡雖然還在搶救,誰都知道那是徒勞的。
進了病房外間,肖先生正安靜的坐在緊靠房門的沙發上,看到面色慘白的洛桑,吃驚不小,連忙迎上來。
“讓所有人都出去,肖先生,如果相信我,就聽我一次,快,我不了多久了。”最後一顆鵝卵石被捏碎了,王小飛也從裡間出來。
沒有等洛桑說完,王小飛就開始驅趕所有人,其中包括他的父母長輩、兄弟姐妹和醫生護士,連肖先生也被請了出去。
“你也出去,回頭再解釋。”洛桑虛弱的倚靠在沙發上,臉色不好,語氣卻不容質疑。
“我在外面給你站崗,洛桑,別勉強。”
“快出去,別廢話了。”
王小飛跺腳抗議,還是老實的出去了。
房門剛一關上,趙鷹就伸碎了三個監視頭,掏出三粒丹藥,進到裡間先喂老將軍吃下去,才拉把椅子擋在門口坐下。這一路來,他的精神高度緊張,也累壞了。
梅朵張開佛塔護住了洛桑,坐在洛桑身後,全力催動佛塔,想讓自己的哥哥少受點折磨。房間裡,如夢幻般浮動着溫潤的氣息,驅散了圍繞這洛桑的霧漳。現在,急也沒用,只有等待洛桑恢復。
半個小時過去了,洛桑臉上的蒼白好轉了些,睜開眼衝梅朵說:“不用那麼拼命,只護住我就好了,希望還來得急。”
一道金光飛出佛塔,進入裡間,瞬間又飛了回來;八寶玲瓏瓶在洛桑手中旋轉着,洛桑的臉色也凝重起來。
這回不是洗髓伐經那麼簡單,是在救命,洛桑還是頭一會這麼做,心裡沒把握不說,腦子裡還亂做一團。
老將軍幾乎已經是死人了,也許是受了很大的刺激,腦子裡出現了一塊血腫,人雖然還吊着口氣,有微弱的生命跡象,頭腦裡沒一點自主意識;彷彿在生命消失前,他已經放棄了生命。
在洛桑努力下,老將軍的身體漸漸恢復了活力,乾枯的皮膚漸漸溼潤,腦子裡的血腫也消失了。但是,無論洛桑怎麼努力,他就是醒不過來。
對於這樣的情況,洛桑怎麼也不能理解,難道,老將軍的精神垮了?不應該啊,王飛將軍是藐視生死的人,在紅勘舞臺上爲自己題字時的氣派,在八仙庵唸叨着:此去泉臺招舊部,旌旗十萬斬閻羅,哪樣不是看穿生死的勇士氣概?
洛桑又一次爲老將軍洗刷身體,連原本存在的彈片都被取出來,這個身體簡直健康得可以上房揭瓦了,但就是覺察不到任何意識的存在。
人的生死到底是什麼一會事?洛桑在思索着,靈魂離開,究竟要往哪裡去?
太陽從窗簾照進來,老將軍已經躺在病牀上;洛桑搜尋了整個療養院,什麼怪異的情形也沒發現,難道老將軍就這麼沒了?
門外傳來喧囂,王小飛在外面大喝着:“人還沒死呢?來這麼早,等什麼呢?都回去。”
洛桑感覺一下門外,感覺一下週圍;整個大樓裡站滿了人,連樓外的廣場上也聚集起更多軍人,大家都在默默等待着,誰也沒有退回去的意思。
幾個女護士被王小飛罵哭了,只是擦擦眼睛,繼續站在那裡。
藏傳佛教認爲,人的生死只是個過程,靈魂不會隨着的消失而消失;修煉有成的靈魂,將帶着少許記憶進行另一次生命旅行,就是一般人也能投身到新的生命中。本來,洛桑對這個理論不怎麼看重,沒有修煉的靈魂根本沒有自我凝聚的能力,消散是他唯一的出路。
現在,洛桑真希望老將軍的靈魂沒有消散。
“梅朵移開佛塔。”洛桑不死心,決定實驗一下另一個可能;既然日蓮已經死了,他聚集的念力還能詛咒這自己,那老將軍縱橫怎麼多年,應該有很多人在想着他,特別是這個時候;很多人都知道他病危的消息,只療養院裡就要幾百人在默默爲他祈禱,怎麼也應該有點線索。
梅朵不答應,洛桑只有解釋了再解釋,佛塔才被收起來。
洛桑又感到了重重的壓力,這一次,他放開了自己,任憑日蓮的詛咒衝擊着自己。感受着,觀察着,忍受着;忽然吐出口鮮血,軟倒在梅朵身上。
佛塔又一次護持住他,十多分鐘後,洛桑才清醒過來。
“趙鷹,你帶人上山上去,到山頂上,高喊老將軍的名字,他迷路了。另外,讓王將軍派人把山那邊的廟給封了,和尚們正在爲老將軍唸經祈福,讓他們熄滅煙火都閉嘴。”
趙鷹馬上拉開房們跑出去,沒一會,一大羣人跟着他向旁邊的山上跑出,還高喊着老將軍的名字。兩輛汽車衝出去,高鳴着警笛。
洛桑感覺到,所有對王飛將軍的思念都化做點點青輝,向高空彙集,那裡,有一個漂浮的靈體,金光閃閃,上下盤旋,饒着山谷亂轉,迷茫的不知所措。
最使那靈魂迷茫的,還是山那邊廟宇裡的詠經聲,和尚們到底厲害些,正要指引老將軍往西方一個什麼地方去?哪裡有什麼洛桑不知道,看方向應該是西藏的方向,難道在那裡有收集靈魂的所在?上西天究竟是什麼意思?洛桑勉力呼喚着,阻止將軍英靈西去,反正只要去了西天,就一定回不來。
和尚中有個高明者,正努力破開一道空間;將軍到底曾當過幾天和尚,猶豫着,選擇着,彷徨着。
洛桑仔細觀察着老將軍的情況,感覺到房間裡氣息流動,不禁大怒:“什麼妖孽想來奪舍,我先收了你。”
八寶玲瓏瓶又一次祭出,追逐着一道暗影,光華一閃,迴歸黑玉扳指。
現在的老將軍,如初生嬰兒一樣純潔,也許更純潔,根本的意識也沒有,剛纔就有個不知什麼東西想來戰具這個身體。山高了,靈氣聚集,最容易產生奇怪的生命。洛桑探詢着,菩提數下出現了條蟒蛇,正蛻去蛇身,變化出一老叟摸樣。
大樓內外都開始高喊王飛將軍的名字,有很多人都是在哭喊,在他們看來,老將軍一定已經去世了。
“梅朵,去找王小飛,問他來將軍喜歡什麼,在樓頂佈置下。”
樓頂上,王小飛倒下大片美酒,打火點燃,強烈的酒香被蒸騰上天空;熊熊火光中,王小飛舉起一杆衝鋒槍;“噠噠噠!”,槍聲迴盪在山谷,終於驚醒了漸漸遠去的靈魂。
高空中的靈體降下來,越來越低,進入洛桑的感知範圍,洛桑的精神迎上去,引導着他迴歸本位。
“喊什麼喊?老子又沒死!”牀上的人蹦起來,立即大罵起來。
“你是沒死,我快死了,老將軍,出去整頓你的人,這裡暫時歸我了,沒我的允許,你也不能進來。”說着,洛桑就躺在老將軍剛起來的牀上睡過去了。
梅朵瞪着王飛將軍,邊佈置着佛塔護持住洛桑,邊訓斥道:“愣什麼?快出去,不是我哥哥拼命,你就是個死人。”
王飛將軍也不傻,剛纔的一切就如做夢一樣,慢慢想了起來。對睡過去的洛桑看幾眼,轉身帶上門出去了。
門外響起歡呼上,立即被罵下去:“喊什麼喊?老子又沒死!想喊,到山上喊,對,先把山上的人喊下來。在這麼喊下去,也許大家真認爲我死了。”
這一覺,洛桑整睡了兩天;王飛將軍在外間支起張牀,親自爲洛桑把門。除了趙鷹,誰也不讓進裡間。
第三天中午,洛桑總算醒了,與王飛將軍擺酒慶賀:“說說,死亡的滋味怎麼樣?”
“還能怎麼樣,沒着沒落的,輕飄飄隨風亂舞,沒了這個臭皮囊,其實也很自在。”
“那你怎麼又回來了?自由自在的多好啊?”洛桑端起酒杯與老將軍碰了一下,有對身邊的梅朵說:“小妹,想吃什麼只管吃,他不是外人。”
梅朵應一聲,只端着杯子喝水;老將軍對梅朵已經熟悉,但是,在她面前,就是提不起威風來,梅朵根本就看不起他,在梅朵眼睛裡,除了自己的哥哥,別的人身份再高也是粒塵土。
“還不是被你給叫回來了,現在想想,真去了也許就成神仙了,也不用承你的人情了。”
“老將軍,說仔細些,這對我很重要;救命之恩不用你報答了,只要讓我知道你的感覺就可以了。”
“那是很奇怪的,好象越來越高,前面有什麼東西在召喚着;那時,四周都是光,根本就不用動,也動不了;後來,西邊又有個地方在吸引着我,感覺到那裡是我應該去的地方,有高山,有白雲,美好極了。再後來就感覺到下面有個東西在吸引着我,就想回來看看,但是,怎麼也找不到自己在哪裡,不是你叫人跑山上叫魂,不是小飛用酒香和槍聲來引誘我,也許就真錯過去了。”
“真怎麼簡單?”洛桑想了想,奇怪的問:“這個過程中遇到什麼奇怪東西沒有,比如說別的怎麼人,或者什麼東西。”
“感覺不到,只能感覺到輕鬆,彷彿下面有什麼力量在託着我上升。也遇到了些奇怪的東西,有個很熟悉的人在指引我往西方去,那裡有鐘聲。”
洛桑還是不甘心,就換個方式問:“顏色,能感覺到什麼顏色嗎?”
“上面是白光,似乎白光裡有一道門戶,下面是黑,從黑裡又有青色的光在不斷我向上。”
洛桑畫出一個門戶,遞到老將軍面前:“是這樣的門戶嗎?”
王飛將軍接過來,隨手想摸老花鏡,又笑了:“這次活過來,連眼睛也好了;恩,恩,是這樣的,就是這樣。你怎麼知道?難道你也死過?”
“沒死過,我只是見過這個地方?”洛桑說着,沉思下來,再也不說話了。
他給老將軍看的正是迎仙侯的門戶,這麼說老將軍差點上天界去,難道不修煉只憑人緣好就能成仙?老將軍凝聚的念力也不少,就是那些在阻止他向西方所謂的極樂世界去,那青輝就是把他送上天界的力量,應該是這樣的了。沒有那些念力,老和尚一念經做法,將軍一準上西天。
但是,還是不明白,晚上找阿秘特佛問問,爲什麼不當和尚也能成仙,上去了都被弄什麼地方去了。
老將軍終於開始算帳了:“洛桑,我不明白,你爲什麼叫人封了青巖寺,踹倒香爐,拉倒了佛像,還把緣惠大師嘴堵上;這樣影響很不好,我和緣惠大師是好友,他怎麼惹你了?在香港拆廟我不管,在這裡不能這麼胡鬧。你以爲剃光頭、混黑社會就能無法無天?”
“和尚纔是無法無天,就是你的好友緣惠什麼的,要把你度化到西天極樂世界去。”將軍不滿意,洛桑更不滿意,也許沒有和尚們搗亂,將軍的靈魂不會那麼早出竅;不是老將軍累積的念力在阻止靈魂西去,誰知道現在是什麼情形?
“你有什麼證據污衊緣惠大師,他是個得道高僧,不會害人。”
“就是所謂的得道高僧才騙死人不償命,西方有什麼?他去過嗎?沒有去過,不知道那裡是什麼世界就引導靈魂前去,他到底安的什麼心?老將軍,仔細想想吧,真有極樂世界嗎?那廟也不是我拆的,你衝我發不着脾氣。”
一老一小又吵起來,梅朵眼睛也瞪圓了。
看將軍如此固執,洛桑也好奇,也不知道和尚們給老將軍唸的什麼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