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啓年走在回旅店的路上。他的手裡拿着一個紙袋,裡面裝滿了熱氣騰騰的烤餅。在路上他嚐了一個。果然表皮又鬆又軟,餡又香又甜,嚐起來非常的可口。
他想要不要再吃一個。不過太陽曬在身上有點熱,他覺得不如回到涼爽的房間里弄點水邊喝邊吃。如果再有些涼風順着窗戶吹拂過來就好了。
恰巧果然有一陣涼風吹拂而過。但是和他預料的舒適不同,王啓年忽然感到一陣透骨的寒冷。他竟然就這樣在正午的太陽下打了個冷戰。他的心裡忽然有不祥的預感。
秋天要來了。溫度要降低了。他在心裡這樣對自己說。
人的理性是強大的。他把思緒重新集中在了烤餅的味道、找點水喝之類的事情上,把隱隱的不安成功的壓在了心底。
酒吧裡應該有賣冰水的。不過進去專門買兩杯水似乎不太合適。但是他實在不想再喝酒了,昨晚的酒勁還沒有完全過去。這個世界又很少有非酒精類的飲料。真是麻煩。
他就在路上邊想邊走。當他走到旅店門口,看到門口不同尋常的聚集了許多傭兵的時候,他的反應依然是“這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而沒有考慮過這和自己有什麼聯繫。
然後他驚訝地看到一個傭兵向他走了過來,在陽光下傭兵銀色的B級徽章閃閃發光。
“你是王啓年?”傭兵問。
“對。怎麼了。”王啓年心裡提高了警惕。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你住在傭兵旅店二樓216房間?”
王啓年點點頭,心中不祥的預感又浮現了起來。他握着烤餅紙袋的手不由自主地捏緊了,把紙袋捏的皺了起來。
“出了一點事。請和我到傭兵公會總部去一下。”傭兵說。
“什麼事?”王啓年問。
“到了會告訴你的。”
“先告訴我。”王啓年堅持。他把紙袋交到左手,右手已經按到了單手戰斧的柄上。作爲這個城市的新人,他需要足夠的謹慎。
就在雙方有些劍拔弩張的時候,對方再次開口了。
“放鬆些。我真的沒有惡意。”他把雙手從武器上拿開,舉起手向王啓年示意。“只是有些事確實不適合在路上說。我只能告訴你,和艾瑪有關。”
王啓年想起自己也算認識這個傭兵。昨天喝酒的時候他也在酒吧,和王啓年交談過幾句。這個傭兵是個光頭,身材高大。王啓年記得他叫哈特。
王啓年艱難地嚥了一口唾液。“好,我跟你走。”
哈特點點頭,王啓年從他眼神中看到一絲沉重,心裡感到更加不安。哈特轉身帶路。他們兩個走進了街對面的傭兵公會大廳。
大廳裡面依然熱鬧,但是如果注意觀察會發現許多高級的傭兵的臉色有些凝重。大部分的低級傭兵和主顧們倒是沒什麼特殊的反應。
他們走過一樓的任務大廳、二樓的交易行和三樓的角鬥場,來到了四樓的大門前。和熱鬧喧囂地前三層不同,四樓寂靜無聲而且大門緊閉。在門口站着兩名穿着鐵罐頭一樣的全身鎧甲的守衛,面甲遮住了臉。
“這是王啓年。維拉會長要見他。”走在最前面的哈特說。
鐵鎧守衛沉默地點了點頭,鐵質的面具在上下活動中發出鏗鏘的聲音。然後其中一個守衛拉開了沉重的檀木大門。
“你自己進去吧。維拉會長的辦公室就在前面右拐,走廊盡頭最後的房間。”哈特對王啓年說。
王啓年點點頭。現在看來哈特似乎是沿路保護他的。他一開始也許過度謹慎了一點。他走進四層的大廳,沉重的大門在他身後緩緩合上。
四層的走廊上分佈着一個個房間。在赫爾德城比較影響力的傭兵團都會在這裡有一個辦公室。只是每間房門都緊閉着,不知道里面是否有人。
王啓年沿着右邊的走廊向裡走。地上鋪着厚實的紅地毯,踩在上面不會發出任何腳步聲。這也是四樓寂靜的原因之一。王啓年注意到走廊的兩邊掛着許多畫像。在前面懸掛的畫像是大陸傭兵總公會的歷屆會長們,包括首屆會長傳奇傭兵王艾米。接下來則是是地方公會的歷代會長。
這些傭兵行業中的頂端人士們看上去千奇百怪,有老有少,有的表情兇悍有的神色溫和。他們在畫像上默默地打量着在走廊中的王啓年。
很快王啓年走到了走廊的盡頭。他擡起手敲了敲門。
“進來。”一個蒼老的聲音說。
王啓年推開了房門。這是一個典型的傭兵的房間,和傭兵旅店裡他住的小單間風格相似,只是更大一些。
房間裡有着風格粗獷的武器架。武器架上面擺着琳琅滿目的陳列品,都是價值千金的附魔武器。地上鋪着柔軟的獸皮,桌上堆滿了菸草。牆上除了做裝飾品的一個獨角獸的頭顱,剩下的就是一張一張用匕首釘在牆上的任務簡報。
在屋子中間有一張寬大的書桌。桌子上到處都是文件和菸灰。一個老人坐在書桌前看向王啓年。“你好,孩子。坐吧。”
他就是赫爾德城傭兵公會的會長,高階刺客維拉。赫爾德城的第一強者。
在這個老人面前王啓年感到了難以形容的巨大壓力。老人的目光如同銳利的箭抵住了他一樣。他很清楚如果這個貌似普通的老人如果想對他不利,不要說反抗,恐怕連逃走的機會都不會有。
他坐在桌子對面等待老人繼續。
維拉會長看上去有些躊躇。如果有別的人看到這一幕,一定會感到震驚。老人多年來一直以果斷和雷厲風行而著稱的。
斟酌了一會,他緩緩開口。“你可能已經知道了。你的房間被盜了。”
“艾瑪還活着麼。”一路走來,王啓年已經反覆思考過。儘管心中一陣陣地揪緊,但他還是直接地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死了。”維拉會長嘆了口氣,但還是以傭兵的風格乾脆地給出了答案。
兩個人同時陷入了沉默。維拉會長點燃了一隻香菸,吸了一口。然後把煙盒伸過去向王啓年示意。
“來要一支麼。”
“謝謝。”王啓年取了一支香菸點燃。這個世界的菸草沒有過濾嘴,辛辣的氣味直接嗆進肺裡,稍稍緩解了他的心情。煙霧繚繞在兩個人之間,久久沒有散去。
“誰做的?”良久之後,王啓年問。
“聖武士凱東。我們大致也瞭解了事情的經過。他去你的房間調查你,不幸碰上了艾瑪。”維拉回答。
“艾瑪和調查我之間有什麼關係?”王啓年問。
“她和此事一丁點的關係都沒有。完全只是剛巧在你的房間裡。然後因爲一點語言的衝突,被隨手殺了。”維拉回答。
王啓年沉默着,直到菸頭快要燒到手指,才把它擰熄在桌子上。維拉看了一眼燒焦的痕跡,什麼都沒說。
“我希望先看看艾瑪。”王啓年說。
“跟我來。”維拉站了起來。
艾瑪的屍體放的不遠,在附近的一個會議室。四樓是傭兵公會的議事中心,自然不會有專用的停屍間。但是維拉會長的命令下會議室也必須馬上騰出來臨時擔負起不適合它的任務。會議桌充當了擔架臺的角色,被一層白布蒙在了下面。
王啓年走到桌子前掀起了白布。
艾瑪靜靜地躺在下面,好像安詳地睡去了一樣。她的身體經過了一定的整理,已經擦去了大部分的血污,但心臟處深深的創口依然清晰可見。在血液乾涸之後,這傷口更加顯得可怖。
她的臉上還保留着驚訝的表情,就好像一個天真的小女孩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物一樣,既吃驚,又好奇。
說起來,她的年齡確實還只是一個女孩,充滿了純真與夢想。她的熱情與奔放,在王啓年記憶中還依然清晰。然而現在她已經永遠地失去了做夢的權利。
王啓年默默地握住她已經冰冷的手,跪在了她的面前。
王啓年和艾瑪認識的時間並不算長。他們之間僅僅只是剛剛開始互相有好感的一對男女,要說感情多麼深厚也過於誇張。雖然發展的很快,已經有了最親密的關係,但是對於艾瑪的性格來說這其實也不代表什麼。
他們真的要走到一起其實還需要很多的考驗。每一對情侶都需要經受的考驗,吵架、誤會、賭氣,等等。
但是這一次突如其來的事件,把一切都凝固、定格了。定格在最美好、也最悲傷的瞬間。王啓年的心中充滿痛苦。一個正值花季的少女因爲他的原因而失去了生命,這讓他感到愧疚。他心中一陣一陣涌上來不可遏制的疼痛,沒有辦法壓下去。
艾瑪沒有做錯任何事。他必須要爲她的死負責。
王啓年的腦海裡徘徊着這個念頭。他緊緊地握住了拳頭,指甲在掌心留下深深的痕跡。幾個小時以來壓在心中的沉重感情這一刻再也無法壓制,淚水止不住地從他眼中流下。他緊緊握着拳頭,拼命壓抑自己,小聲地嗚咽着。他的淚水把牀單的一側徹底浸溼。